惡奴

第十一章 義不容辭

“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於地下。”顧炎母王氏臨終之言。

若說趙強對明清之際的哪個文人最為敬重,答案隻有一個,便是昆山顧炎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那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是因為他的人,他的一生!

甲申之變後,顧炎武聞訊後作《大行哀詩》,對於崇禎帝之死深表哀痛。清兵入關後,鳳陽總督馬士英等在南京迎立福王朱由崧,建立第一個南明政權。顧炎武受昆山縣令楊永言的推薦,被福王政權授予兵部司務的職務。清兵攻陷南京後,顧炎武與歸莊、吳其沆等在蘇州、昆山參加了可歌可泣的抗清鬥爭。昆山城陷,死難者四萬餘人,顧炎武的生母何氏被清兵砍去右臂,兩個弟弟遭殺害,好友吳其沆也被捕蒙難。顧炎武奉嗣母王氏避兵於常熟,王氏聞城陷,絕食十五天死節,臨終時給顧炎武留下遺言:“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於地下。”

明朝滅亡,八旗鐵蹄南下,亡國之痛,敗家之仇,使顧炎武的思想不能不產生強烈的震動。顧炎武認為,明朝滅亡,一是亡於學術,而是亡於道德淪喪。亡於學術,是指宋明理學“空談心性”的學風造成了“經生之寡術”,道德淪喪是指“士大夫之無恥”,投降異族,反顏仕仇。

顧炎武一生牢記母親的臨終遺言,拒絕滿清征召,也不接受康熙的招撫去參修《明史》。清廷特開博學鴻詞科,以懷柔政策安撫明朝遺賢,當地有人欲以為薦,顧炎武致書雲:“先妣未嫁過門,養姑抱嗣,為吳中第一奇節,蒙朝廷旌表。國亡絕粒,以女子而蹈首陽之烈,臨終遺命,有毋仕異代之言,載於誌狀,故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出矣。”又雲:“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則以身殉。”大節不虧,正氣凜然,永遠拒絕這個滿清這個異族政權。

顧炎武一生以鬆柏精神自視。他說“吾觀三代以下,世衰道微,棄禮義,捐廉恥,非一朝一夕之故。然而鬆柏後凋於歲寒,雞鳴不已於風雨,彼眾昏之日,固未嚐無獨醒之人也!”

康熙十九年,顧炎武原配王碩人於昆山病故。自顧炎武離開家鄉,在外麵飄零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再回過昆山,自然再也沒有見過妻子。他吩咐仆人買來香燭等祭品,遙祭妻子。他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後,慨歎時事,回憶往昔,終於痛哭失聲,頗見真情。

山河碎,鴛鴦分,多少人不幸?想必在他心底深處,也有對妻子的一絲愧疚吧,因為他在家與國中,堅定地選擇了國。

顧炎武作為一個江南文人,竟然留寓北方達二十多年,遊曆北方大地,結交豪傑,終生不忘恢複。其民族氣節一直以來激勵很多誌士仁人。他的政治思想,特別是他的民族性,對於後來的晚清的資產階級革命有引導性作用。資產階級革命家章炳麟在反對清朝政府的時候,特意自署名章絳,同顧炎武初名,可見顧炎武思想的影響力之深遠。

如此一個大儒,如此有氣有節之大儒,如何不讓趙強敬佩!隻恨不能與之暢談一番!

顧炎武是漢民族永遠屹立不倒的一座民族主義豐碑!趙強如此認為。

“幾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不想今日能有幸見到顧先生高徒,實令本帥驚喜不已,喜不自勝啊!”趙強發自內心的一一扶起這幾個顧炎武的學生,每扶一個,心中便是喜上一分。

“不知顧先生是否安健?”趙強不知道顧炎武到底是哪年死的,想知道他是否健在,若是健在的話,則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將他偷運到關外來,如此無疑就向世人展示了自己華夏正統的身份,對於滿清來說,一個顧炎武的存在可能遠比關寧軍更可怕。因為顧炎武代表是人心!

武力遠不是決定一切的最終因素,人心才是!周培公的話讓趙強意識到自己不能失去人心,如果再不加緊進行軍隊漢化的腳步,固然在戰場上可以席卷滿清,但在人心上,自己卻是輸得一塌糊塗。為了人心,趙強就必須大刀闊斧的進行關寧軍漢化工作,不然等到入關的那一天,就什麽都遲了。

不能為了推翻滿洲,而讓關寧軍成為新的滿洲!

“大帥,恩師已於前年駕鶴西遊。”

說話的是最先那個年輕人,他叫陳昂,字廣水,是顧炎武在福建收的最後一批學生,也是這批學生中最有才華的一個。另外三人分別是陸清、趙楚、郭璞,他們都是與陳昂一同拜入顧炎武門下的弟子,也是一起因為陳昂編寫的“反冊”給牽連入獄的。

趙強聞言神情一黯,默然半響,方歎了口氣:“不想顧先生已經去世,本帥還想著將來有機會拜訪他一麵呢。”

“大帥與家師認得?”

陸清見趙強對老師如此敬重,又知道“天上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以為趙強肯定和老師有什麽淵源。

趙強搖頭道:“當年我在關內之時,便曾聽過顧先生大名,無奈一直不曾親眼一見先生,聽他教誨幾句。如今陰陽相隔,叫人痛心不已。”說完現出痛苦之色,極為惆悵。

“大帥如此懷念家師,學生等不勝感激!”陳昴四人忙躬身行了一禮。

“今有了你們,本帥為難之事便可迎刃而決了。”

顧炎武已死,不可能再複生了,雖然他的聲名頂得上一個師團的存在,但人死不能複生,再思念也思念不回他的人。好在有他這幾個學生在,也算是一樁大收獲了。顧炎武教的弟子縱然不及他,也斷不會差到哪裏去,至少和口是心非,投機倒把的屈材等人比起來,肯定是鶴立雞群了。

人材,這些便是人材!他們可以不會出謀劃策,可以不用上陣殺敵,隻要能為關寧軍進行文化同化,便就是最大的功臣!

郭璞聽了趙強的話,不失時機的問了句:“不知大帥有何為難之事,學生等又是否能替大帥分憂的呢?”

“嗬嗬,先前為難,但現在有了你們幾位,我這難事就不是難事了。”

趙強一掃因顧炎武死去的悲緒,精神一振也不避屈材他們,便將自己關寧軍中兵員組成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就將自己同化他們的意思說了出來。

“你們都是讀書人,肚子裏的學問比我這大老粗強得多了,所以這事就要拜托你們了!”趙強突然彎腰對著陳昂等人鞠了一躬。

陳昂等人如何敢受這一禮,忙要回禮,卻被趙強止住了:“此事你們能替本帥辦成,不僅是解決了本帥最大的難處,也是替千萬漢人造福。受本帥一拜有何不可,本帥這是在替咱們漢人真心謝過你們!”說完感慨的又道:“你們都見到了,本帥的關寧軍無論如何不能用漢軍來稱呼,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要將關寧軍變成漢軍,而不是成為新的“韃子軍”!”

“此同化之事,學生等義不容辭!”

陳昂重重一點頭,他也是頭次聽到“同化”這個名詞,但不用趙強做多少解釋,他便知道同化關寧軍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不知大帥何時入關,又何時恢複我大明國號?”陸清突然冒了句。

“我關寧軍現有四大師團,戰兵數萬,本帥意欲數月之後便與清軍決戰,屆時一掃關外,到那時再兵進山海關,直逼京師。至於大明國號之事...”趙強頓了一下,微笑道:“待京師城破之日再議吧。”

“是,大帥考慮得甚是,當務之急還是立足關外才是,國號之事待大事可定那日才議也不遲。”陳昂敏銳的查覺到趙強的言外之意,給了還要再言的陸清一個眼色,陸清見狀會意過來,便不再追問下去。

郭璞和趙楚二人也知道趙強為何不提恢複故明國號之事,因為這關寧軍乃吳軍舊部,當年吳三桂可未迎立大明宗至後人為帝,而是自立國號,如果現在趙強要恢複故明國號,恐怕軍中部將會有不滿。當年老師在世之日便無數次提到南明為爭奪正統之位而內戰不休,致清廷漁翁得利逐一平定南明各王。每提及於此,顧炎武都是痛恨萬分,怒罵那些隻為一己之利而置國家利益不顧的大臣們。並屢屢告誡弟子們:前車之鑒,絕不能忘,所以無論是誰站出來反清,弟子們必要前往支持,或呼應或為奔走,斷不能因門戶之見而使義士心血付諸東流。

也正是因為顧炎武的告誡,所以陳昂等人才沒有因為關寧軍是吳三桂舊部組成而心生看不起之意,都心甘情願為趙強所用。一來是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二來則是骨子裏早已經受到恩師的感染——畢生參與反清大業中,不論成敗,無怨無悔!

屈材等人見趙強對陳昂等顧炎武弟子如此青睞,一個個都有些眼紅,但卻不是真的妒忌,因為他們打心眼裏瞧不起這支蠻子軍隊,也看不上這個不像人主的粗漢,一個個都暗想,這四個腦後長反骨的是在自尋死路,大清是那麽好滅的嗎?

“請幾位先下去休息,明早便與本帥回去,到時一切還有勞幾位多費心了!”

“隻要是為反清出力,學生等絕無二話!”

趙強看了一眼屈材他們,微微一笑,不與他們說什麽,揮手便讓護衛將他們統統帶下去。人都下去後,趙強也有些困了,便將戴梓之事留到回去之時再解決。不過卻是讓護衛們將人從馬車裏放出來,讓他們活動活動,此地已是自己地盤,不用再擔心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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