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鬼。事情大家都已經挑明了,合作吧....”
四爺小飲了一口茶,眼睛微眯著,“要不然咱們可都要.....見不到明早的太陽!”
鬼頭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要說這中國,自古以來都是民不與官鬥,更不可能跟手握重兵的督軍、將軍之流爭鬥了。不過,鬼頭六這也是沒有辦法了,他早就眼紅麵前這位手上的鹽井了,可惜縣內除了掌握在官府上手的多數之外,其餘大部都落到了他的手中。剩下的都是些一年也出不了幾擔鹽的貧礦了。
官府手上的他雖然眼紅、動心,卻也知道每年官鹽有朝廷定的份子,平時他是眼紅都弄不來的。不過,這要一亂起來可就不一定了。
昨天一晚上他趁亂吞下了九處礦井,本來還能再多一些的,不過奈何已經控製了城內形勢的三營果斷的命令新軍炮擊膽敢趁亂生事的青皮、會眾,令他一時不查之間手下弟兄死傷慘重。
聽到他終於開口同意了合作,鬼頭六原本把玩著拇指上血玉扳指的手兒也是一停。
“不過,老鬼。叫你的人都上去吧,要說這新軍還是有些本事的!”
“哼,你手下幾百人都沒拿下人家幾十人守著的城防營,能沒本事嗎?”
聽他諷刺,那四爺也隻是低頭不語,卻是沒有理會。
“老鬼,杜家那邊你派人過去知會一聲了沒?”
能讓這能耐通天的四爺在意的杜家當然不簡單了,一聽到這兩個字,那鬼頭六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你尤老四到底是什麽意思?這應城誰不知道我跟那個老東西不對付,何況人家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去不去還是一樣!還不如去找老土坯來的更現實一點呢!”
他們口中的杜家也不是一般人家,尤其是杜家老爺---杜南一,那可是當年漢口第一個為英吉利洋行服務的大買辦--杜南一,別說這應城地界了,就是省內多少都要給他幾分麵子,別看他二人手下都能隨意組織千數人,但是手上私下藏著的武器還不如人家一家多呢,杜家在這應城從三十多年前就是有名的大地主,如今的杜合集圈養的家丁就不在八百之下,而且還人手一把進口的全鋼好槍!
任他二人如何能耐,多少都要賣他杜家一點麵子。
杜南一,祖籍安徽淮北,祖上六代出了1位進士4個舉人兩個秀才,在當地經營個頗有些名氣的私塾,算是一個標準的書香門第吧。從他的字中便能看出父母對他的期待了。博者,多、廣、大也;豪者傑出之人也,太平天國時為躲避發匪之亂而從安徽一路西逃,最後來到了這應城附近安了家。若不是後來甲午之亂後,滿清朝廷將巨額的賠償分擔落在了各省民眾的身上,再加上在這應城地界上隱隱受到當地人的排擠的杜家終於經營不下去了,索性由他已經過世的大哥帶著他跟兩個弟弟一同來想要南下去上海灘混當口飯吃,卻不想路上遭了水匪,結果本該順水而下的大船卻被水匪劫持到漢口附近時才被清兵水軍擊潰,獲救了之後杜家兄弟卻因為被搶光了盤纏,隻得停留在了漢口!
要說這杜南一還真是塊好料子,他出身敵視西學的封建文人家庭,卻在來到漢口不久後,在英格蘭洋行工作時自學學會了不少的英文,為了方便與國人的交流,那洋行的總經理便慷慨的雇傭了能夠與他交流的杜南一,令他一躍成為了英格蘭洋行的一名翻譯。
這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的時間,經過了十幾年的打拚之後,加上杜南一也的確是個妙人,他能根據自己自那洋行裏得到的消息提前做好布局,然後再借著弟弟的手,將洋行急需或者急於出手的東西或高價或低價的買進賣出,轉手間這些年來已經賺進了不下數十萬銀元,更有人稱其所賺銀子當在百萬之數,是當時漢口的一號人物!
當然了,他的財力跟混跡上海灘和天津那邊的真正大買辦席家、沈家、王家等根本沒有可比性。
隻是這兩位不知道的是,當他們談到杜合集的那位爺的時候,他們口中的那位杜家老太爺也正在為家中的小輩指點迷津呢!
“你們問我為什麽不跟兩個老鬼一起?”
杜家四代當堂之上,一須發皆白卻神色爽朗、麵色紅潤的老者手上握著一尊上品的紫砂小壺,旁邊自有下人搖晃著蒲扇為他去熱,老者眼睛微閉著頭靠在正堂大座之上,口中微微哼了一句就繼續閉眼神遊去了,叫旁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爹,為什麽不讓我帶人過去呢!”
大堂之上,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漢子神色有些不耐的發問著,這他們杜家自老太爺辭了英吉利洋行的買辦位子之後,這幾年雖然也置了許多田產,不過家道比起早些年老太爺還在漢口的時候差了不止一籌,這叫杜家的一幫心高氣傲的年輕子弟如何能夠接受。
不過老太爺還未開口,就有與他麵色有幾分相似,不過身上書生氣卻更重一些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訓斥他道。
“年成,坐下。怎麽跟爹說話的,快坐下!”
“大哥,怎麽你也!真是,一個個都傻了嗎?這麽好的機會,都叫那幫四川佬跟那死老鬼搶走了!”
黝黑大漢想不明白,當下氣得麵色發紫,不過這屋內一眾都知道他是個混人,倒是沒人與他較真。
“嗬嗬,你這混小子,多動動腦子吧!”
良久,聽那縣城方向隆隆的炮聲一直沒有斷下來過。那杜家老太爺似乎終於拿定了主意一般,口中對那黑大漢輕斥了一句,方才將手中的紫砂小壺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呀,也學學你大哥多動動腦子,我老了,怕是沒幾年活頭了,日後杜家這麽大的產業還都要靠你們這些小字輩打拚呢!”
他搖了搖頭,麵上難掩失望的神色。
對於鬼頭六,不僅是他、一樣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四爺同樣瞧不起他口中的那個馬賊出身的老財主,他太貪婪了、手段也太惡毒了。
“咱們這位四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官督礦井他要一半,他也真敢誇下海口,也不怕吞下後傷了胃。你們兩兄弟我可跟你們說清楚了,小礦井你隨便吞,哪怕跟彭水社甚至老鬼對上了也沒關係。但是官鹽一個也別碰,否則別怪我交代了。湖北一旦亂起來,朝廷勢必要有動作,到時候盯著這裏的眼睛會有很多....而且,兩個老狐狸也太高看自己了,就他們還想跟新軍出身的亂軍鬥,誰給他們吃的熊心豹子膽,都混了嗎?”
老太爺端起茶杯,淡飲了一口,“鬼頭六這老東西這次可是掏了家底了,尤老四城南那邊的那處宅子動靜鬧得有點大,據說集合一千多號袍哥,不過,他們也就隻能欺負欺負過往的商號,想跟擁有大炮、機關槍的新軍動手,有他們好看的!老三家的牙子今天上午不是才從漢川回來嗎?一個個都沒聽清楚嗎?”
“哼~~”
那黑壯漢嗤笑一聲,“三叔家的小鬼怕是嚇瘋了吧,數十門火炮轟城,新軍入川的時候我可是剛巧在武昌的,那個時候怎麽沒看到多少火炮,就連機關炮也隻有一些。他還真敢吹了....”
“你這小混蛋還說呢,老三家的牙子我看著長大的,什麽時候說過一句謊話。就算是他自己說了謊,那為什麽一同回來的其他人都這麽說?你趙六叔跟了我多少年了,什麽時候出過慌亂,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過的比你可多得多了,連他就麵色蒼白的點頭,難道還有假嗎?我看那,這應城以後是姓‘朝廷’還是歸軍政府還說不定呢,都給我放老實一點了,最近別給我鬧事!”
老太爺真是氣憤了,手嘭得一聲輕響,將剛剛旁邊小廝給填滿了水的紫砂小壺又放在了旁邊。
那黑漢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先不說老三家的孩子是不是吹了牛,就是是又如何,他手上有八百武裝家丁,哪裏輪到他一個小小的亂軍在這裏跳動。
國人無論何時,地域觀念永遠高於國家跟民族觀念,杜南一也不例外,要不是人老思定、加上擔心這舉義真要是成功了之後被革命黨秋後算賬,他會不會加入尤老四跟鬼頭六的行列中還是個位置數!
“都下去吧,把我的安排吩咐下去,都記住了,最近都別給我鬧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