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大帥過目!”
張梅生將那冊小紮子遞到了李漢的麵前,臉上表情看似平淡,實則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別看他方才那段話說得句句在理、十分動聽,實在卻有幾處經不得推敲。
比如,有關情報司的那一段…整個軍政府內知道情報司存在的不會超過五個半人,除了李漢跟執掌情報司的李東來以外,跟他時間最久的三大標統陳穆坤、張炳乾、何進應該都有些耳聞,而剩下的半個卻是指的第四標標統陳征,他應該收到了些什麽風聲才是。
在招募了張梅生之後,李漢雖然未禁足與他,實則無論他去了何處,附近總會有人盯著,時間久了再加上某人的提醒,他才發現了軍政府一直派人跟蹤自己,進而又推測出了情報司的存在,隻是完全不像他自己所言的那樣簡單罷了!
李漢倒是伸手接過了那冊小劄子,不過卻隻翻開看了第一頁的兩人便停了下來,沒再往下翻去。
“譚夢龍,22歲,第二標5營連長…‘鐵血革命社’組織部長,每出席聚會必有煽動性言論,對軍政府之不作為極其不滿,私下曾與武昌方麵直接聯係,前一次聚會,鼓動組建暗殺團…目的不明!”
“閆本義,24歲,第一新兵訓練營教官,原3營班長….就職‘鐵血革命社’參謀長,負責聯絡各地不滿軍政府與大帥之‘進步軍官、士兵’,多次提議主動出擊配合武昌行動,曾被傳請假兩天前往漢川…懷疑曾與武昌或漢川有接觸!”
“穀文,21歲,第一新兵訓練營教官,原4營士兵,身負虎牛之力,脾氣暴躁、衝動,為‘鐵血革命社’軍務部長,負責保管‘鐵血革命社’私藏軍火,極其敵視大帥與軍政府!”
“啪!”
李漢隻翻開看了第一頁的三人資料,臉上頓時呈現鐵青之色,冷哼一聲將那資料扔在了桌子上,沉默不語。
良久,他才開了口:“有勞先生費心了,軍政府到底初建,我國人又素有‘黨爭’、‘先入為主’之見,可惜這些熱血英才,有些時候卻免不了因為衝動壞事….這次若是沒有先生之助,李某還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露出了這麽多的漏洞了!”
得了李東來暗示的眼神之後,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切不過是麵前這精明師爺的投名狀…顯然被他晾了一段時間之後,這位主兒卻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站出來表現自己了!
“軍政府每行一招總有其深意,大帥尚且年輕便能老成謀國,可喜可敬。可歎總有人看不出,要行倒行逆施之舉….其實不過螳臂擋車罷了….”
李漢嗤笑一聲,這馬屁拍的,不過他也不在理會,將名冊直接扔給了李東來,“這事情就交給你負責吧…先把幾個組織的控製起來,其餘暫時不要動,但是若是有人想這個時候先亂起來,一個不留!”
“是,先生!”
李東來起身敬了一禮,才將那小冊子裝在了身上。
“等會去財務處再支兩萬兩,宜昌那邊的情報要加緊收集,還有廣水….陳征那邊到底想玩什麽把戲…我已經沒耐心等下去了….”
宜昌那邊的情報建設必須提快,這是昨天李漢思索了半夜得出的結論,唐部卡住了他西征四川的計劃,鄂北雖說也與四川相接,但沿長江而上顯然要比翻山越嶺至少能夠節省一大半的時間…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不過他這番話沒有避開張梅生,雖說沒有明著開口,卻也讓張梅生心中頓時一定,知道能夠接觸到這些機密情報,顯然這位年輕大帥已經將他當成是身邊較為親近的人看待了…看樣子他算是終於打消了對方的懷疑了!
隻是李漢卻注意到了當他提到廣水那邊的時候,張梅生臉上俱是閃過一絲古怪,不僅是他…甚至李東來也明顯臉上有些異色。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李東來站起了身來,摸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他。
“這是什麽?”
李漢接過那封信,臉上明顯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信封倒是稀疏平常,至少但從信封上麵,他看不出任何的東西來。封皮上隻寫了‘易之親啟’四個字。他也是腦袋渾渾了一段時間,才想起來這‘易之’二字乃是自己給自己填的表字。
這麽看,還是寫給他的了!
“大帥,您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張梅生臉上淡笑,眼睛卻示意他快些打開那封信,看看便可解心中疑惑了!
李東來也是如此一副表情。
李漢微微皺了皺眉,手上卻沒有停止動作,撕開了那信封!
“….”
孫國安!!!!
怎麽可能?
李漢不可思議的逐字逐句,一封不過百餘字的短信,被他用去了整整十餘分鍾的時間才看完,又回過神來…
隻是他此刻臉上與其說是幸喜…振奮,倒不如說是疑惑跟不信的情緒更多一些。
眉頭緊皺,他微微沉吟了一句,方才抬起頭來詢問道:“東來,情報司那邊已經確定嗎?”
信內所涉及的內容實在是太多也太重要了,如果真如那寫信的那人所說的一樣,那麽,或許…或許就不需要走到最後一步了…並且,連他如今最忌憚的北洋第六鎮都能解決了!
他到底是個內心謹慎之人,加上多年所從事的工作,導致他的疑心遠遠要比尋常人多得多,因此,看到這封信之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欣喜,而是深深的疑惑…他想不明白,孫國安為什麽要幫助他?
李東來早就摸清楚了他是什麽性格,何況這段時間的默契配合,雖然李漢隻是詢問了一句,他卻讀出了很多的東西,當下便站了出來:“先生請放心,東來昨夜已經加派了一隊人馬趕赴廣水,料及那邊即使有變,也最多到了之前我等所料的那般殘局。何況,東來跟張先生一樣,都認為孫國安此舉可信度當在六成以上!”
他點了點頭,心中卻還不放心,未免冷落了方才歸於自己心腹陣營中的張梅生,便側過身去,詢問道:“先生有什麽見解,不妨為我指點一番!”
他料想這張梅生到底是混跡兩人總督府多年的師爺了,見多了爾虞我詐、陰謀詭計,這一方麵的經驗比起自己還要更加豐富得多。
揉了揉腦袋,可以說,這封意外來自孫國安的密信多少讓他心中產生困惑,有些腦袋使不過來的感覺了…他到底也不過是個比尋常人多接受了些訓練的普通人,難免有時心力枯竭。何況那孫國安在今天之前還被他劃入了敵對行列之中,若不是實在騰不開手來,軍政府早就要著手對付廣水那邊了!
“大帥…學生跟李副官的想法一樣….”
張梅生笑著回答道,“說來學生與那孫國安還算半個舊識,不過以前並不相熟,也不過陪瑞澄督閱新軍的時候見過幾麵罷了。到底我與那張彪小兒關係不佳,他乃是第八鎮舊時部將。前幾日有人前來我住處送信,接了信之後才知道是那孫國安派人遞過來的,學生當時還詫異,要學生幫忙遞給大帥…請恕大帥勿怪,書信裏麵的內容學生偷看了一眼。學生鬥膽猜測一番,他如今的處境有如過街老鼠一般,倘若張彪若還健在,他必不敢有所動作,但…若是張彪已經不在了,或者命不久矣了呢?廣水那邊李副官不是得到了些風聞了嗎?也許並不隻是風聞!況且如今武昌到處張貼告示拿他,這孫國安也跟諸多清將一般染了不少的毛病,讓他放棄權力,無疑比登山還難…況且這孫國安在軍中待了大半輩子,因此….此事當可搏上一把!”
屋內頓時陷入了沉寂之中,李漢在屋內來回反複的渡來渡去,到底如今掌握軍政府的人是他,他更加清楚自己一旦一步走錯了,連鎖反應將會將他拖入深淵之中,再也起不來了。
不過他到底是個果敢之人,心中計算了一般之後,加上也是對那心中所述美好前景的心動,終於做出了決定:“張先生…孫國安既然能夠聯係上你,想必已經備好了後手,你可與他繼續聯係,就說他要的承諾我給了,不過他提到的合作就免了,廣水不穩、陳征反複,未免生變情報司在廣水那邊安排的人員斷不能讓他得知了去…何況陳征乃是他舊部,有他的人在足夠了….”
“是,大帥。學生回去之後便派人聯係與他!”
“嗯!”
李漢點了點頭,突然好想想起了什麽,視線轉向了李東來:“東來,讓你去辦的事情如何了?怎麽?還沒能湊夠武昌請來幾位擅長報業的行家嗎?”
這個年代無疑是中國曆史上信息最民主,也是民眾的聲音最具有影響力的年代…尤其是民國剛剛成立了得一段時間,無疑,報紙會成為各大勢力征戰天下的另一戰場。
李漢早有了創建一份屬於自己的咽喉報紙的想法了,甚至之前還委托洋人卡爾幫他留意了一下,不過後來有想到國情的問題,隻好讓情報司在武昌那邊的人注意一下,看能不能拉攏一些專業的人士來!
誰知道他不提到報紙還好,一提到這原本麵無表情的李東來頓時臉色垮下來了,麵上隱隱閃過幾分難色:“先生…武昌那邊留意了許久,拜訪了不少人都不願意來我鄂中工作,直到最後才不得不請了十幾位印林跟原書坊局的印刷工。隻是這主編人選一直請不到合適的人選,東來已經命人自漢口租界采購齊了印刷器械,如今漢口也已經交了貨,東西經過漢川被運回了應城,隻等找到合適的主編者就能夠使用了!”
“請不到合適的主編?”
這個問題還真把李漢難住了,對於報紙什麽的,他隻知道作用。當然了自己也能寫些文章發表,當時讓他思量這運作的時候,可真是犯了難了。
李東來點頭。
李漢皺眉,轉過身去看向張梅生:“先生可有相熟的人選?”
見他搖頭方才歎了口氣:“罷了,鄂中偏僻,難免在人才與經濟上不足武昌多矣,先生等會為軍政府起草一份招聘文書,再命人將其張貼在鄂中諸地,希望能夠招到合適的人選吧!”
“是,大帥!”
“這幾日你們兩人先辛苦一些,尤其是先生...不僅鄂中政務,如今還有京山、不久後可能還要更多一些…我…算了,人手不足,還要緩些時間…”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止住了,揮了揮手,“你們先去忙著吧,有事情我會派人通知你們的!”
“是!”
二人齊齊應聲,然後退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