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陸權強國

第二百八十五章 借刀殺人

這一夜,注定休息不好的不止李漢一個。

那王士珍乃是心思細膩之人收到南方應城傳來的情報之後,很快就品出了這份情報內所指的那人是誰。

前任北洋新軍統製,又跟南方的革命黨交情不淺,說得可不就是士官三傑之中的吳祿貞嗎?

士官三傑同情革命並不是什麽秘聞,當年藍天蔚也是因為同情革命,最後被張彪逼離了湖北,去了東北。士官三傑中的另一位張昭曾,前幾天還鬧出了灤州兵諫。三傑關係不錯,聯係也很密切,吳祿貞這些年來鋒芒畢露,知道他曾參加過華興會的人不少!

因此,接到那封情報之後,不管他是真是假,反正王士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立刻便將他摘抄了兩份,分別發往彰德府跟京城。

且說今日的養心殿裏氣氛凝重而壓抑,紫荊城內大清國的隆裕皇太後坐在寶座上抹眼淚,跪在地上的大臣和太監們也在跟著嚎,由於宣統小皇帝陛下受不了殿內的壓抑氣氛哭鬧不停,所以,現在已無法繼續參加這場朝議了,正由太監們護送著趕回寢殿。

今天跟往常一樣沒有召見漢臣,在場的不是皇室宗貴就是八旗貴族,與這個王朝的命運早就連在了一起,所謂休戚與共,國亡就意味著他們將失去手上所有的特權,沒了下麵的孝敬,沒了決定人生死的權力,能不哭麽?

現在的朝廷是搖搖欲墜,這座叫做‘大清帝國’的豪宅在建成了兩百多年之後,終於經受不起風吹雨打,變成了一座隨時都會轟然倒塌的破房子了。可歎當年的破房子修補匠李鴻章早已做古;三大洋務大臣中的另一位香帥張之洞也駕鶴西歸了;隆裕皇太後模樣倒是學足了那位已經逝去的萬歲太後老佛爺,可惜氣勢學足了卻失了那位的手段、心計,根本駕馭不了偌大一個沒落的王朝。

如今朝廷離心離德,滿漢大臣集團之間的矛盾空前激化,偏巧有能力的都是漢臣,誰又能指望哪個漢臣麵對一群宗貴的排擠還能忠心耿耿的人來幫忙修補這座破房子?

袁世凱麽?

他的內閣總理大臣是怎麽來的,如今殿內誰人不知道!

可有什麽辦法呢,就說那前段時間喊的聲音最響的小恭王吧,聲音再大有個屁用,陝西舉義的消息傳開之後,慌張要把湖北的兵調來清剿的是他;山西舉義時,說要移都東北的也是他;前幾天灤州兵諫一處,整個京師都被震驚了,這小恭王頓時也吼不起來了,第一個慌裏慌張上了奏折請洋人發兵的是他,要朝廷答應了袁世凱的要求,叫他帶兵北上護駕的還是他小恭王。

就這樣的能耐,除了任人唯親的大清朝,還真難找到第二個地方讓他盡情發揮自己的一身才學了。這幾日國內各省軍變、舉義的戰報一封接著一封呈到他的官邸,小恭王已是幾夜沒有合眼,坐在書房與幾個王公子弟幹著急,但就是沒辦法。

現在清廷可以動用的精銳力量就是北洋新軍六鎮,但是這六鎮中,朝廷唯一勉強可以放心的隻有第一鎮,因為該鎮兵員多是窮苦旗人,與朝廷勉強算是一條心。至於另外的那五鎮,不僅兵員多是漢人,便是官弁將領也都是袁世凱一手提拔的,誰能保證他們是忠於袁世凱多些還是忠於朝廷多些?

前幾年袁世凱一倒之後,一幫宗貴們是怎麽對付他的,以袁世凱那錙銖必較得性子,一幫沒少落井下石,甚至陰謀要除掉他的皇親國戚們如今誰不擔心他複出後的報複,自然是要打壓與他。

可惜,局勢不等人,如今已經糜爛到了非他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什麽叫“麻杆打狼兩頭怕”?這就是。

南邊的亂局不能不解決,西邊陝西、山西的禍亂也不能不增援,袁世凱又不可靠,可偏偏朝廷兵力捉襟見肘,有苦難言。南方新軍編練進度太慢,主要還是混進了太多留洋學生。這幫混小子出了國就忘了祖宗,忘了天朝的威嚴,一個個不是叫囂著革命,就是倡導什麽君主立憲。革命,革誰的命?還不是要革了資助他們出國留學的朝廷的命;叫囂著立憲的那群也是混蛋,擺明了跟掌權的一群爺找不自在,收了滿人、旗人的權,難道還能給一群漢族的賤民嗎?統統都是不可靠。

地方綠營、勇營、巡防營暮氣沉沉,裝備陳舊,地方勢力影響太盛,指望不上。至於北洋軍,還有京師要拱衛,東北也得鎮守,不能都派到南邊去。如今這朝廷上誰也沒有灑豆成兵的法術,眼看著顧得了東邊就顧不了西邊,這朝廷裏愁得幾天睡不著的‘忠臣’可不止小恭王一個。

養心殿裏淒淒慘慘,養心殿外是鴉雀無聲,太監宮女們小心翼翼的走路,輕聲慢語的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太後,一頓亂棒齊下,一命嗚呼失了去。

片刻之後,一個小太監行走匆忙來到養心殿外,小聲喊道:“啟奏吾皇陛下、太後千歲,攝政王大人趕來覲見。”

養心殿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哽咽,抹了抹眼角的淚,齊唰唰將目光投向太後。他們都知道那攝政王載灃乃是方才接了大英帝國駐華公使朱爾典的邀請,趕往東交民巷去了,如今既然回來了顯然是來知會一聲的。

“知道了,宣他進來吧!”隆裕歎了口氣,將要離開寶座的身子又落了回去,把抱在懷裏的宣統小皇帝也給重新安置在了自己的旁邊坐著,笑著摸著他的頭說一聲“不哭!”

“渣!”

外麵的小太監應了一聲,很快便通道宣見的聲音了。

養心殿裏短暫又安靜下去,不過這般寂靜沒能持續多久,很快外麵便聽到了攝政王載灃的聲音了,“奴才載灃,恭請聖安!”

“進來吧”,隆裕太後拿錦帕擦了擦眼,身邊一個太監便走了出去,將那位一臉陰沉的攝政王給迎了進來。

“攝政王,剛從東交民巷回來?可是聽到什麽好消息了?”隆裕問道。

載灃臉上勉強擠出個比哭好一點的笑容打了個躬之後,方才又給旁邊幾位王爺見了禮,說道:“回太後的話,奴才方才剛從英國領事館回來,袁宮保已經接受了內閣總理一職,已經離開了彰德府,不日將抵達開封暫作停留,然後南下信陽督檢完戰事後便回京組閣,他派人給太後、各位王爺大臣帶了句話----內閣無皇族、否則堅決不願接受總理大臣之位;還有奴才無能,未能說服各國公使團,公使朱爾典大人明確指出大英帝國跟其盟友不能出兵幫助朝廷撫亂,不過他也保證,絕不會允許其他國家插手咱大清國的內務,嚴守中立之職!”

隨著灤州兵諫,朝廷當真是慌了神,甚至小恭王最後提議邀請外國軍隊幫忙撫亂的主意,竟然也能獲得一群宗貴們的響應,這才有了這麽一處。

“唉~~~”

養心殿內傳來一片歎氣聲,不知道多少的親王、宗貴因為朝廷未能請來國外強兵幫忙撫亂而唉聲歎氣。

這個國家的所謂統治階層,實際上早就已經腐爛到了骨子裏。

“唉,那內閣他要就要了吧,各位卿家早有準備,想要便給了他吧。沒能請來援兵也無妨,哀家也算看明白了,少了這些國家在後麵鬧事,咱們大清國才能安生幾年。罷了,沒什麽事情就都回去吧!”

隆裕顯然也很失望,歎了口氣,打發大家夥沒事就回去吧。

“啟奏吾皇萬歲、太後千歲,奴才還有一事要報!”

載灃再一次站了出來,麵上很是難看的拿出一封電報呈上,“奴才剛才經過軍機處電報房接到一封信陽拍來的電報,事關重大,奴才一人做不了主,隻好跑來請懿旨定奪。”

隆裕被他難看的臉色嚇得夠嗆,沒敢接過那封電報,隻是看了一眼,說道:“我一人也做不了主,這裏的都不是外人,又沒有漢臣,你就大聲念出來,大夥一起參詳參詳。”

“這……太後還是先看過電報,再說別的吧。”載灃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隆裕也沒堅持,將那電報封皮拆了,取出抄稿,瞄了一眼,驚得從炕上跳下,拿著電報的手顫抖著,抬起另一隻手指著載灃,正欲說些什麽,但覺兩眼一黑,手一鬆,整個人向後一仰,昏倒在炕上。

“太後!太後!”

“主子,您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

……

眾人見狀,頓時嚎了起來,太監宮女們七手八腳將隆裕扶著坐起,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太醫,養心殿裏亂成一片。

慌亂中,那封背麵朝上的電報抄稿被人踩了幾腳,可就是沒一個人敢去撿起來。他們是在害怕啊。

過了好一陣,隆裕才幽幽醒轉,看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大臣和王公,號啕大哭道:“攝政王,你就把這封電報大聲念出來,叫大夥都知道如今咱們愛琴覺羅的祖宗們辛苦打下的基業,如今究竟到了一幅怎麽樣的危險地步了?反了….反了,都反了吧!”

說完痛哭起來。

聽了這話,眾人都是一驚,什麽情況?不是才剛剛收到南邊雲南反了的消息嗎?難道這又有什麽地方鬧騰起來了?

“是,奴才這就給各位大人念念!”載灃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抓起掉在地上的那封電報抄稿,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方才一臉死了親娘的表情,念了起來:

“奴才王士珍,恭請聖安。湖北禍起今滿天下,前幾日我朝南下清軍第二十一混成協遭敵受伏於武勝關外,數千袍澤命喪黃泉。雖有惡毒小人孫國安從中作梗,然亂黨於戰前能夠得知我部消息,提前於襄陽布置重兵防範,令西路張大人無有寸功。奴才鬥膽,擔心軍中還有亂黨探子,隨派遣斥候潛入敵後偵探,自置萬兩重金,收買亂黨內部軍官,損失數十斥候方才得知一情報。真假雖未驗證,但微臣鬥膽上呈吾皇處。敵傳前第六鎮統製官吳祿貞與革命亂黨沆瀣一氣,陰謀不軌,勾結山西亂黨、湖北亂黨意圖合兵一處,強攻京師重地……吳祿貞世受國恩,不思報國,反與亂黨謀大逆,陰謀反叛,士可忍孰不可忍!奴才曾聽聞其早年曾與亂黨頭目黃克強過從甚密,從一同組建反朝廷之*組織華興會,接此情報奴才方才想到,不敢欺瞞稟告聖聽,還望朝廷早日定奪,以保大清基業永固!奴才王士珍,叩首。”

殿內一眾聽得手腳冰冷,這封電報的內容在目前這個時候的確太過駭人聽聞了!

吳祿貞,與如今逼迫朝廷立憲的張紹曾齊名的另一位士官三傑之一,朝廷方才任命的山西巡撫,他是前任的北洋第六鎮統製,然而更令一眾群臣恐懼的是,如今他就駐紮在距離京師不遠的直隸石家莊,距離京城隻有短暫的一段不設防的路程了!

更令群臣恐懼的是,如今自河南南陽、信陽剛剛各調了一協大軍北上,如今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到了石家莊了,而他們乃是朝廷劃給吳祿貞這位新上任的山西巡撫調度的武裝,準備由他西入山西撫亂的。如今,這支軍隊很有可能成為他進攻京師的力量。

一瞬間不少人的心中嚇出了一身冷汗。

“王爺,這電報當真是信陽那邊王士珍拍來的?”小恭王被嚇了一身冷汗,連忙開口詢問道。

有關吳祿貞的事情,其實不少大員都知道他。隻是滿人好吃懶做,到了現在矮個裏挑出來的胖子都成為了官,再也找不出合適的人領兵了,正巧他又不是袁世凱的親信,才在老袁倒台之後,把第六鎮的新軍交給了他。

載灃哼了一聲,說道:“軍機處剛拿出來的,用得是專用密碼,錯不了,旁人想假冒,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消息那王士珍不也說了嗎?不能確定消息的真假。眼下朝廷不宜自毀長城,消息既是得自亂黨,焉知不是離間之計?”一旁老謀深算的慶親王奕劻問道。

“雖有離間嫌疑,但仔細想來,這事還真有可能!吳祿貞與那張紹曾乃是摯友,再說了,朝廷之前將他調離第六鎮,不也是因為有人舉報他在軍隊裏宣傳亂黨那一套東西嗎?”小恭王急忙說道,“皇上,太後,這些漢人沒一個好東西,咱們不可不防啊!”

他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因此一旁與他不甚對眼的慶親王奕劻也難得的沒站出來反駁!

“這…各位卿家,哀家一屆女流,還要各位卿家給些意見!”

座上隆裕皇太後早就亂了神了,沒了自己的主見!

還是小恭王溥偉沒有接過話茬,隻是向隆裕叩首,說道:“奴才懇請太後懿旨,派兵捉拿吳祿貞。不管這電報是真是假,先把吳祿貞扣起來再說,正所謂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太後,咱大清國正處於危機邊緣,請太後果斷下旨才是上策!”

“不可!”

“萬萬不可!”

前一個喝阻的是慶親王奕劻,他會反對小恭王並不意外。倒是令他意外的是,第二個出聲反對的竟然是跟他死去的父親,前任恭親王關係不錯的肅親王善耆!

似乎是感覺到了小恭王在看他,肅親王善耆衝他點了點頭,站出來說道:“皇上、太後,無論這情報是真是假,此時朝廷都不宜使用強硬手段。那吳祿貞如今就在直隸,手上更有近六千新軍在握,若是朝廷下旨拿他不成,定會逼反了他。到時萬一他再聯絡了第二十鎮一同合擊京師,則,京師危矣!當務之急還應督促河南抽調大軍北上拱衛京師,然後再派幾員殺手暗殺了他才是!”

這肅親王善耆倒是陰狠,上來便要對吳祿貞實施暗殺。

小恭王聽他這麽一說,也是嚇了一身冷汗,這才想起那吳祿貞手上還有兵權,當下連忙退下去不說話了!

“攝政王,你的意思呢?”

隆裕問道。

載灃抹了一把額頭汗水,“回皇上、太後,奴才也是這個意思!”

“哀家準了,小恭王,這事你最積極,回去就由你去安排人手吧!”

小恭王大喜,連忙跪下領旨,“是,奴才這就去辦!”

對於新任山西巡撫吳祿貞,小恭王溥偉

對於之前擔任過第六鎮統製的新任山西巡撫吳祿貞,小恭王溥偉並不算陌生。北洋第六鎮本是袁世凱多年經營豢養的一支忠於袁氏個人的武裝,從上到下遍布袁世凱的心腹爪牙。當年趕走了袁世凱之後,不僅攝政王對著這塊巨大的蛋糕頗有無從下口的感覺,小恭王也是眼饞六鎮新式陸軍久矣。它的原任統製是段祺瑞,1910年段祺瑞升署江北提督,位置空缺,攝政王載灃招來一幫王公大臣協議,最後還是他跟載濤、良弼等年輕親貴想用日本士官派來*袁士凱培養出的小站係將領的勢力。

而吳祿貞倒是聰明,他就是這個時候走了慶親王奕劻的‘老慶記公司’,聽說花了不少銀子,連他府上也收到了吳祿貞讓人送來的一對血玉扳指,這才點了頭,才於去年12月獲任第六鎮統製。吳祿貞到任後,雖然堅決以“煙癮甚深,行同盜賊”為由,要撤掉原第十二協統周符麟的職,但這周符麟乃是袁世凱心腹,早就得了他的指示,還是通過慶親王跟朝廷表了‘忠心’,加上吳祿貞沒派人過攝政王的府上一走,結果被他記在了心中,暗命陸軍部不同意用吳推薦的人繼任,而調二十四標標統吳鴻昌來暫時署理、待吳上任後的三把火燒過之後,那周符麟又走了關係,還又回來了第六鎮,繼續做他的第十二標標統。這一番做派,吳祿貞早就得罪了第六鎮內的小站係將領,視吳祿貞為眼中釘,處處掣肘,在朝廷調任王士珍為第六鎮統製前,實際上吳祿貞已經遠遠不能駕馭第六鎮了。

這也是吳祿貞當時那麽爽快的收拾了包裹走人的原因。

離開了養心殿小恭王邊走邊想著,領了太後的懿旨,太後既然要把這事交給他做,他就要做的幹淨、漂亮一些,好叫太後知道他溥偉皇室宗貴後起之秀可不是白叫的!

攝政王載灃已經將王士珍那邊收集的全部資料都給他發了過來,其中還包括他先一步做出的一些布置。

不得不說,看到王士珍將周符麟的第十二協調到開封的時候,想到吳周二人,以及吳祿貞跟北洋小站係將領之間的矛盾,滿腹齷齪的他眼中突然一亮暗叫一聲好,拜那王士珍之助,他想到了一條好主意,要行那借刀殺人之舉。

想到這裏不禁加快了腳步,心中已經有了腹案,就等回去做些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