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種預感,今天也許我跟奧匈帝國之間能夠談成一筆大生意!”
李漢左手無意識的敲擊在桌子上,精神卻集中在他右手拿著的一份厚厚的報告書,腦海中一瞬間轉過了很多念頭。
“關於武隆及綦江縣相關地質報告”!
這是他手上的一份地質報告書,是入川之後他從來華洋人中招募的十數位精通地質學的洋人,在他的指點之下,在武隆跟綦江折騰了近一個月之後,做出的一份非常詳細的報告書。
李漢將漢陽鐵廠跟兵工廠搬運到重慶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後世重慶就是他的老家,他自然記得重慶在中國重工業中的特殊地位,就跟東北老工業基地一般,後世紅色共和國建國之初西部重工業的中心便是重慶。
重慶依靠著黃金水道長江,擁有著便利的水運條件跟相對發達的經濟以及人口,不遠的武隆跟綦江兩縣內不但擁有海量的煤炭、鐵礦儲存,更擁有如重晶石、鋁土等礦產,是發展重工業的天賜之地!就如後世共和國的工業布局一樣,李漢準備提前大半個世紀,將重慶建設成為西部重工業基地!
當然,這一計劃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他今晚能不能完成計劃,先行拿下奧匈帝國使團,完成分離德奧集團的先手了!
“今晚注定不會那麽輕鬆吧,哼,奧匈銀行代表--羅德裏斯克子爵、軍方代表魏騰克上校、一個沒有介紹的戴維斯、自己認識的博德曼中校,還有顧欽斯基跟他的一個書記官...”
外麵傳來他的副官報告奧匈使團已經抵達的消息,他應了一聲,才放下了桌子上擺著的前來拜訪他的奧匈使團名單,顯然奧匈使團很有誠意,在前來拜訪前便將今日前來的所行名單送上,好不至於他到時候會手忙腳亂,準備不足!
“起來嘛,衣服有些褶皺!”
他還正在思考,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吳儂軟語,頓時臉上多了一抹柔情。
“嗯!”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笑著拍了拍站在他身後原本為他按摩去除疲勞的女孩,他知道女孩的意思,她在提醒自己該去跟洋人碰麵了,莫要讓客人等久了!
“蔡慶..”
“是!”
他的副官一直侯在不遠處,隻是卻低著頭,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一個聰明人,這是他對自己新副官的評價,說不得好也說不得不好。
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前幾日因為一直忙著整日處理四川跟湖北兩省內的軍務,年輕的他似乎都感覺到了脖子跟肩膀處不舒服,這也是女孩為什麽會主動來幫他按摩的原因。
“光甫還沒到嗎?周先生呢?都去請了沒?”
今天晚上被他拉上一同參加跟奧匈帝國之間密會的隻有這兩人,周善培曾經東渡日本,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更對英語也略知一二。而他口中的光甫不是旁人,乃是前段時間‘聯合鹽業’的招股會上,他才碰到了一個年輕人。姓陳名耀祖、光甫是他的表字。李漢如果沒記錯,這個年輕人應該是在近代中國金融史上留下重重一筆,被稱之為‘中國摩根’的男人,他現在還年輕,也遠沒有後世的果斷與能耐,不過對於這個敢不遠千裏從江蘇跑來投效他的年輕人,他心中說不出的喜愛,也是當真找不到合適的人才了,便有意扶他做自己一直在籌備中,卻一直因為招不到足夠的金融類人才而一再被拖延的‘中國銀行’的行長。他曾在美國留學多年,也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並且跟周善培一樣,日語他也有涉獵,隻不過隻能說些簡單的口語。
日本跟英國這兩個國家對於中國近代的影響,僅從這兩人身上便可瞧見一斑了!
“回都督,兩位已經到了,正在外間等著!”
李漢點了點頭,拍了拍女孩的手,道:“詩嫣,你先去休息吧。我這邊可能要處理到很晚,洋人太精明了,今晚說不得有一場硬仗要打。晚上可能沒時間陪你了!”
“詩嫣懂的,沒關係...”
女孩溫柔的任由他輕撫自己的柔荑,雙頰之上一朵紅霞爬上,想抽出來卻動了一下便任由他把玩著,好在李漢卻知道不是時間,很快便拿起一旁桌上自己的軍帽,給自己帶上,然後趙詩嫣上來幫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跟她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今天晚上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歎了口氣,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如是感慨了!周善培跟在他身後,額上微微可見汗珠,這寒冬大冷的天氣中額上見汗,卻八成是因為心中有事導致血液流通過快引起的,說白一點叫心虛。不過比起他身邊一臉興奮與緊張的年輕後生陳耀祖,無疑當過巡警道甚至四川司務長,現在又任軍政府的工商總局局長的周善培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了,可是一想到都督方才提醒他二位,今晚可能還能跟洋人再談成一個‘鐵路借款’式的千萬級協議,尤其對手還是半個世紀來一直令清廷吃虧的洋人,兩人心中都說不得要緊張起來。
兩人的表現都被李漢看在眼中,眼底微微閃過一些失望,好在今晚他本也沒指望這兩人能夠幫上什麽忙,之所以叫上他二人,不過是為了帶他們經曆一下,全當磨練罷了!
“今晚跟洋人談判,你二人都會英語,在一旁多看多聽。咱們軍政府一窮二白的沒什麽底牌,但是洋人看中了我四川跟湖北的一畝三分地,少不了卻是準備撈些好處的。加上前段時間我跟美國人談成了一筆訂單,又晾了奧人一段時間,今天隨是我派人過去邀請的,但是主動權卻在我手上,也不見得一點優勢沒有。你二人且記住了,談判最重要的是要沉住氣,等會無論聽到了多麽氣氛的條件什麽的,都要壓下心中不忿,臉上也不能流露出來,要沉著應對,對付洋人,沉不住氣是要吃大虧的!”
到安置奧匈使團的廳堂隻有一段並不很長的路,他在路上簡短的跟兩人又交代了一下,在兩人眼中他一臉的輕鬆與寫意,實際上,大衣裏麵的小襖都快汗濕了!
“是,都督!”
陳耀祖興奮的應了一聲,他到底是個才從學校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本來革命前後他在江蘇那邊的銀行做的不錯,但是他卻十分不忿洋人借著銀行跟諸多國人不懂的手段,每年從國人手中掠奪的財務甚至還在戰敗賠款之上。可歎國內少有能夠看到這一點的人士。他也是個愛國之人,在美國留學幾年受夠了洋人的傲慢跟鄙夷,誰說手無縛雞之力便不能精忠報國,他就是這麽一個人,本打算在江蘇呆段時間,然後去大上海或者南京碰碰希望,目的卻是要建立屬於國人自己的銀行,趕走洋人,不叫其再利用銀行從中國掠奪民脂民膏。
本來前段時間南京傳出了新民國成立之後,革命黨欲成立自己的中央銀行的事情,甚至在江蘇那位程督的推薦下,他進入其中已經基本被確定了。不過當時正當還是荊楚鎮守使的李漢率兵入川爭奪川督,當時報紙上一片倒的都在同盟會的影響下大罵李漢不是個東西,但是因為之前荊楚新政的緣故,讓陳耀祖記住了那個年紀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風雲人物。他是專業學金融出身的,當時對荊楚新政十分感興趣,於是花費不少時間搜集了一些有關鄂中的財政經濟數據,結果經過他的推算之後得出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數據。一旦荊楚新政開始實行之後,鄂中軍政府不算無法計算的戰事,每月光是經濟與財務支出就在八十萬銀元上下,再算上正在幾條戰線上開戰的事實,鄂中每月財政支出怕是要達到一百五十萬銀元上下,可能還要高一些。可是整個天下稍微懂點經濟知識的都認為一個月後鄂中實行的新政必然要結束,鄂中的財政也將陷入崩潰之中。然而所有人都猜錯了,鄂中經濟並沒有崩潰,並且那個被所有人認為將要拖垮了鄂中財政的新政也被實行了下去,鄂中軍政府收攏了大半個湖北省普通百姓的民心,因為他們給了普通百姓一個期盼,並且因為軍政府的大量采購,使得源源不斷的商賈從各地往荊州、漢川、應城、襄陽等地集中,從河南、到湖北、再到湖南,沒有哪個商賈不喜歡跟鄂中軍政府交易,不但采購量大、而且充足的財政導致他們並不像其他軍政府一樣喜歡打白條!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再結合當時報紙上普遍的宣傳,陳耀祖心中頓時產生了一個感覺,他認為比起江浙那邊隻會打仗跟內鬥的黨人,無疑這位據說在國外待了許久的年輕將軍更加有朝氣跟手段,果然沒多久就傳來他攻陷了成都,拿下了四川省的消息。消息一出舉國報紙寂聲,這一巴掌當真打醒了不少人。有錢、愛民加上年輕有能力,近代中國的土壤實在是太適合培養‘強權領袖’了,連陳耀祖都覺得,李漢未來很有可能走得更遠,而四川跟湖北卻比上海、江浙更有活力。所以,他下了一個決定,跟朋友、家人借了一筆資本,然而帶上行囊一路往四川而來,後來聽說聯合鹽業這個巨無霸將誕生,他想都沒想的便拿出了身上大多數原本準備用來開辦屬於自己的銀行的資金,買了下一些股票,就是為了跟那位新川督碰上麵。
事實上,他現在感覺自己的確賭對了!
前段時間的三千萬美元的大借款,雖然具體協議內容李漢跟美國代表團簽署了保密協議,除了一些大勢力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協議的具體內容。三千萬美元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個小數目,而是一筆巨大的財務,也因為李漢的手段,讓這個年輕人在心中徹底將他擺在了強權人物的位子上,更堅定了未來他能夠影響到這個國家,因此,當李漢派人請他前來軍政府做事時他果斷的應了下來,卻不想,李漢竟然是讓他來負責著手準備組建屬於四川跟軍政府自己的中央銀行!
三人各自帶著不同的心情,很快便抵達了駐地內的由原會議室改成的會客廳!
“好久不見,公使先生!”
李漢帶著兩人進了屋子,將警衛全都留在了屋外看守,今晚的會議除了他們之外,不需要有太多的人知道。
“請原諒我的遲到,事實上,我在為這種天氣用什麽飲料來招待諸位而頭痛!”
李漢笑著跟他聊了一句,為了照顧他背後的兩人,他沒有使用自己那半生不熟的德語,而是用英語再跟他交流。
顧欽斯基臉上滿是笑容,他顯然知道李漢說得是謊話,卻依舊順著道:“如果可以,給我們幾杯紅茶好了!總督大人”
洋人很少有能喝習慣綠茶的,不過他們倒是對紅茶情有獨鍾!
李漢早有準備,點了點頭跟屋外的警衛吩咐了一聲,沒多久就有下人送來了新沏好的茶水!
“請!”
“請!”
幾人客氣了一下,李漢也跟著用了些他喝的不是很習慣的紅茶。
顧欽斯基小飲了一口便將茶水放在了一遍,抬頭目光跟那個叫戴維斯的中年洋人碰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便各自轉走。而這一幕當然沒能逃過看似在喝茶,其實微微低下的眼睛卻一直再頂著顧欽斯基的李漢。因為他從一進屋子便發現了,這一次前來的奧匈使團中多了個新麵孔---戴維斯,竟然是他曾經在湖北跟漢口租界的那個奧匈年輕商人卡爾打交道時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中年管家模樣的男人,他從很久以前便懷疑那個叫做‘卡爾’的年輕洋人很不簡單,隻不過一直都不敢確定!
至於奧匈使團的其餘幾人,都是他曾經見過麵的,卻不需要再互相介紹了。隻有他將帶來的周善培跟陳耀祖跟幾人介紹了一下,而他在介紹兩人時則稱周為他的工商總局局長、陳則是他的經濟顧問。倒是令他驚訝的是,顧欽斯基介紹戴維斯時稱呼他為奧匈在華洋行代表,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猜測。
“公使先生,今天我特別避開了德國使團單獨邀請閣下一個,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閣下以為呢!”
臉上帶著笑容,李漢先開了口。
“是的,總督大人的意思,我方十分清楚。不過總督大人,您的政府所公布的四條鐵路修築計劃,最大的一塊肥肉已經被美國人搶走了。請恕我冒昧,事實上剩下的三條鐵路恐怕也有一條已經敲定了國家了吧?最近一段時間日本鬆琦領事臉上笑容多了不少,在租界區,有消息再傳,貴軍政府已經就‘成渝鐵路’跟日本人之間達成了多項共識,如今缺少的就隻剩下簽署合約了。您認為,您現在還有什麽能夠打動我們的條件嗎?”
這一次的談判,顧欽斯基一改往日的談判方式,上來便直奔主題,對準了軍政府開炮!
“嗬嗬!”
李漢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陰霾。他的確跟日本人接觸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也明白日本人對‘成渝鐵路’的渴望程度。在跟美國達成了合作協議之後,日本重慶領事鬆琦正便匆忙第一個沉不住氣來拜訪了他,因為他知道日本相比較英法德等幾國根本沒有優勢,所以原本一條條苛刻的條件,如今已經減到了勉強可以接受的地步了,隻要日本不再堅持在‘成渝鐵路’沿線駐兵,並且擴張重慶日租界這兩個條件,協議隨時可以簽署。跟日本人打交道是每個知道近代史的國人最鄙夷的一件事,可是他卻知道隻要他還在這個位子上,跟日本人打交道時必須的。甚至,為了換取更多的崛起時間,他不得不從身上割下肉來扔的遠遠地讓它暫時沒有盯著自己的精力,好爭取更多的時間。
“公使先生似乎忘記了我之前提過的一些話了吧...”
心中雖然轉過很多念頭,但是李漢已經逐漸的適應了自己政客的身份,倒是沒有令旁人瞧出他的不對來!
“鐵路的確能夠創造巨額的利潤,但是,跟貴國的交易之中,軍政府能夠讓貴國賺到的錢可不止鐵路一條!”
奧匈帝國作為世界性的強國,經曆了大工業革命之後發展到了現在,國內已經不可避免的跟法國等國一樣沾染上了大國病,即國內堆積了太多的雄厚資本,但是因為國內的複雜環境跟歐洲基礎建設投入後需要很久才能獲得一些雖然長久但是開始卻比較微薄的利潤。資本不具有耐性,因此這些資本除了投入軍備之中外,就隻有戰爭才能在短時間之內創造出資本家跟金融寡頭們所需要的巨大利潤!
李漢曾經說過一句話一點也沒錯,沒有什麽比投資一個國家更賺錢的。事實上,在歐洲建設一條鐵路因為高昂的建設成本、公路的相對便捷、汽車跟馬車的分流,導致鐵路的收益早就沒有鐵路出現之初的那種暴利。但是在‘鐵路’還是個新事物的中國。鐵路,確實是最為賺錢的生意之一。
早在1863年,老牌的*者---英國人就已經擬定過在中國建設一個大型鐵路網的計劃。他的方案以武漢為中心,擬建一條東通上海,西經四川、雲南,直達印度的國際大鐵路。1897年和1898年兩年間,英法兩國先後取得了修築滇緬、滇越鐵路的特權後,得寸進尺,表示要把鐵路延築至四川成都和重慶兩地,然後再與長江流域鐵路對接。庚子之亂後,眼見中國這塊大肥肉的潛在利益越來越大,各個列強一湧而上,紛紛爭奪中國的鐵路建築權,並強加借款特權。
規劃中的川漢鐵路和粵漢鐵路,就是肥肉中那塊肥的冒油的上等肉
以川漢鐵路為例,最初預定設計路線,從成都起,經內江、重慶、萬縣、奉節、秭歸、宜昌、至漢口,全長1500公裏左右。由於鄂、蜀兩地山川險峻,修築如此長的鐵路線,初步預算也要達5000萬白銀之巨。粵漢鐵路,起於廣州廣東,經韶關、衡陽、長沙、嶽陽、鹹寧到武昌,全長1200多公裏,旅經廣州、湖南、湖北三地,預計建設成本也在三千萬兩上下。這兩條鐵路修築的費用就在八千萬兩白銀上下,光靠清廷的財政支出,至少要天下太平十年才能擠出錢來修築,清廷若真要修建,少不了還要跟洋人借款。清廷一般跟洋人借款年息都在5%-6%之間,而借款的抵押更是整條鐵路,修築完成至少要五到十年,再加上洋人從中耍些手段,少不了又要多花不少錢不說,可能工期還要再拖延幾年。到最後八千萬的工程可能光利息清廷就得給洋人這麽個數字,清廷顯然短時間之內還不上,就隻能將花費了大量資金建設的鐵路交給洋人先經營,不但又白給洋人賺了一大筆經營費,借助著鐵路,洋人還將他們的影響從沿海滲到了內陸,更加加劇了對華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