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和與應瑞號一路還算平安的靠近了蕪湖碼頭,除了路上遇到了幾顆從蕪湖這邊漂浮東行了幾十裏的水雷耽擱了些時間外,倒也不比預料之中晚了多久抵達。
因為戰爭導致的長江水道被堵,就連如今正在交戰的蕪湖,碼頭內鬥堆滿了等待通航或者因為交戰而無法出港捕魚的船隻,大的小的福船、烏篷、鐵輪都有。未免引起民眾慌亂,加上海軍方麵湯薌銘也多次保證海軍有實力守住長江防線、保衛蕪湖。因此,碼頭內如今已經停滿了船隻。
兩艘大艦的到來令碼頭一陣緊張,即便兩船打出了旗語,碼頭處還是派出了幾艘小船上來巡查一番,瞧見沒有問題之後,碼頭那邊這才下令驅趕貨船,給兩艦留出了可以進入的空位。
一同停靠在碼頭內的還有一艘海軍艦艇正是通濟號。此艦因為昨天外出巡航時意外觸雷炸傷了左舷,雖然並沒有多大的損傷但是未免遭遇意外,湯薌銘還是親自下令讓它回港,準備在蕪湖簡單的維修一下之後明日駛往南京、上海修補。
福建人葛保炎是通濟號的艦長,1890年入威海衛水師學堂學習畢業後任通濟號艦長的他在兩艘巡洋艦入港的時候正在船上視察。聽到熟悉的汽笛聲,他走出了船艙步入甲板上,眼睛出神的看著不遠處的那艘肇和號巡洋艦,麵色陰沉。去年民國剛成立初,他被任命為南京臨時政府北伐艦隊通濟艦艦長。去年年底得到海軍總長劉冠雄的青睞,他得以晉升肇和號巡洋艦艦長。然而,在肇和艦上他才待了半年,就在湯薌銘複出掌了海軍部實權之後,因為曾經參加過‘北伐艦隊’的原因,給從肇和艦上打回了通濟號,繼續當他的通濟號艦長。因為此,葛保炎心中早就滿是不忿,連帶著對海軍部跟北洋政府也恨了起來。
“艦長,他們來了!”
一個身穿中尉軍裝跟另一個上尉軍裝的海軍軍官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其中一人身上赫然帶著六等文虎章、一人身上是海軍三等藍色勳章,他們都聽到了兩艘巡洋艦入港的汽笛聲,跟著走出來的。
“嗯!”葛保炎哼了一聲,眼睛在肇和艦上又多看了兩眼,轉過身往船艙走去,“等會湯總長要召見我等布置防務,據炮艦巡查,對岸的西軍極有可能就在這兩日渡江。”
“要我說根本沒必要,銅陵五天前就失守了,據那邊來的消息,西軍已經通過銅陵渡江,浩浩蕩蕩的幾千上萬人都有了,指不定人家哪天就要殺到蕪湖來了!”
其中一個人很不以為然,另一個似乎聽出來什麽了,拉了還在喋喋不休的年輕人一把。
他走上前攔住了,“葛兄,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他叫陳宏泰,字蘭孫。跟葛保炎一樣都是福建閩侯人,現任“江鯤”炮艦艦長。跟葛保炎不一樣,他曾經是同盟會的成員之一,後來雖然沒有參加國民黨,但也在海軍中秘密策反船艦,準備配合討袁軍作戰的。卻沒想到他才剛剛策反了幾艘小艦,討袁軍便遭遇了全麵落敗。在同伴的庇護下他雖然還沒有被湯薌銘發現,但是最近上麵已經傳出來要將他調出江鯤炮艦管後勤了。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氛後,他主動的通過會黨聯係上了對岸的西軍,比起老邁且暮氣沉沉的袁世凱,明顯湖北的年輕人更讓他感覺到值得信服。
葛保炎隻得停了下來,“蘭孫,容我再考慮考慮吧!”
身為海軍上校,同時又是大艦通濟號的艦長,葛保炎的顧慮很多,當然不敢立刻便答應下來。陳宏泰還要攔他,葛保炎隻好再停下來,道:“再給我一天吧,明天...明天我一定給你答複!”
陳宏泰直視他的臉,見他眼神有些微微閃爍,點了點頭,讓開了身子。
“沒問題,等你明天做出了決定,我再跟他們聯係吧!”
“如此,我先去城裏開會了。你若不著急,不妨待在我船上,讓子秦帶你轉轉好了!”
葛保炎抱拳衝他道了一句,回船艙內拿了自己的軍帽,帶上兩個警衛下船往城中走去。
“陳大哥,你怎麽沒跟艦長說舉事就在今天晚...”
“別說話快跟我走!”幾乎是葛保炎才剛下了船,陳宏泰立刻臉上起了變化,一把拉起另一個年輕人,“子秦,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什麽?”
那年輕人一驚,他叫鄭楚河福建福州人,乃是通濟號上的轉機長。
“陳大哥,難道你懷疑艦長他...”
“我也說不準,不過方才看他目光有些閃爍,這幾天來一直都在推說卻不回應,隻能往壞裏想了。事情十分緊急,已經由不得咱們多思考了,總之我們先離開通濟艦,上我的船再說吧!”
“好...”
兩人匆匆忙忙的下了船,好在船上沒有士兵阻擋,倒讓他二人稍微安了點心。下了船不遠的江鯤炮艦走去。
夜色很快就沉了下來,蕪湖碼頭內一處靠近外圍的幾艘烏篷船上,突然傳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時間到,行動開始...”
接著,嘩啦啦的一陣落水聲,附近水麵上蕩起了層層的水波。借著附近船上的燈火,隱隱可以看到,水麵下似乎有什麽體積不小的東西往外麵遊去。
嘩啦,幾十個頭顱先後從水麵下伸出換氣,又看了眼肇和艦、應瑞號等幾艘大艦所在的位置,又迅速潛進水麵下。
嗖!一根箭弩帶著根長長的繩索穩穩地勾住軍艦後方地舷側。接著昏暗的月光,你能看見每艘軍艦的後側方船壁上。都攀爬著十幾名身手矯健,身後背著用油布裹著的步槍。這些人如同猿猴一般輕巧,雙腳才剛踏上甲板,就騰地閃到陰暗角落處。船艙內一陣動靜,一個人做了個手勢,立刻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接著就看到一個水兵從船艙內快速走了出來,身上手上還提著個帶著繩子的水桶,看樣子是要出來打水的。水兵走得很慢,很快靠近船頭主炮的時候,隻感覺眼前一花人還未出聲,就被人捂住口鼻,一股重力敲打在後頸上,頓時暈了過去。
這幾十號人可都不簡單,他們都是李漢命人從清末的軍方水鬼營中挑選出來水性一等一的好手,經過特戰隊的訓練後已經擁有了後世海軍特種兩棲戰隊的雛形。雖然比不得後世的那些來的專業,加上訓練時間比較短也有著許多的不足。然而由於蕪湖港內警戒意外的鬆弛,崗哨備怠,這些特戰隊的隊員登上了甲板,占領軍艦上的機關炮位置。隨後留下一批掌握機關炮解下炮衣警戒之後,其餘隊員迅速武力強行進攻駕駛控製室。
聞聽巡洋艦上的槍聲,立刻,碼頭內就有十數艘分部各處的貨船之流快速的往巡洋艦靠來。通過龔春台這位曾經會黨大佬的關係,這段時間來早就有一個營的士兵偽裝成船夫或商人潛入了蕪湖,為打響蕪湖爭奪戰潛伏了下來。如今一聽到幾艘目標軍艦上傳來了槍聲,他們立刻便開始了行動。
聽見槍聲起,北軍所有的海軍士兵包括那些軍官們都傻愣愣半天沒有反應。仔細去聽,竟然能夠聽到機槍突突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發生內訌?
江北岸,最近銷售了許多的季雨霖在得知特戰隊得手,對麵海軍幾艘主力艦至少一個小時內出不了碼頭的消息後大喜,江北之所以一直持續了這麽多天都不強攻蕪湖,一是有海軍扼守長江天險,江防艦隊遠遠不是海軍的對手,根本無力保護渡江船隊的安全。二來,走陸路銅陵登陸的十五師在繁昌縣遭遇直隸混成旅的拚死阻擊,一群新兵打了兩天雖然牽製了數千北軍,卻始終不能突破北軍防線逼近蕪湖。這種情況下隻能冒險渡江作戰,而渡江作戰他們最需要擔心的就是幾艘海軍的主力巡洋艦了。
“命令全軍,立即下車按照原定計劃。進攻!”
隨著季雨霖進攻命令的下達,指揮部內一片噪雜混亂聲,江北軍營內到處都能聽到,“命令進攻”的口號聲!
電報員地手指快速地按動著,進攻的命令隨著無線電波傳到每個營團主官的手中。收報員接到電報後,立即拿著新打出來的命令,交給了早就等候一旁的傳令兵。
江麵上浩浩蕩蕩的數十艘船艦,江防艦隊自打開展以來,同海軍對戰的次數並不多,今天卻是頭一遭的全軍出動,隻為護送士兵渡江。
江南岸的岸防炮已經不需要擔心了,這小半個月來的持續轟炸,江南岸蕪湖段的岸防炮已經基本上遭到了毀滅打擊,即便北軍後來學聰明了白天隱藏了大炮,到晚上飛機不出動的時候才拉出來,也沒能保住多少門。
江麵上隆隆的炮聲響了好一陣,多虧了特戰隊跟突擊營的士兵們死守碼頭內掌握了幾艘海軍大艦,這幾艘占了第一第二艦隊過半噸位的巡洋艦沒辦法投入戰鬥,江麵上僅靠幾艘炮艦、驅逐艦支撐,沒多久之後陳宏泰等趁機起義,調轉炮口突然重傷了不遠處的海軍炮艦後,這雙方第一次的正麵海戰也僅僅持續了不足二三十分鍾。隨著江麵上的海軍艦艇或冒著黑煙潰逃,或升起了白旗,江防艦隊終於掃清了江麵上的阻力。除了勇士號因為不小心撞上了自己步下的沒掃光的水雷後尾進水不得不退往北岸緊急搶修外,江防艦隊僅僅付出了不足兩百水兵跟兩艘炮艦重傷的代價,便突破了海上防線。
“轟!”
江防艦艇開始開赴南岸對岸上的北軍陣地進行火力壓製,盡管靠近岸邊的陣地在十數個白天裏已經被轟炸小隊像是犁地一般的炸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馮國璋還是想出了法子,拆除了一些岸防炮,改由北軍一二軍各師的炮營代為駐守。這樣隱蔽性毫無疑問增加了不少。不過好在因為繁昌縣十五師的強攻,吸引走了不少的火力,再加上江防艦艇的努力,很快第一批的艦船便突破到了南岸,一些心急的士兵在船還沒停下來便匆匆跳下了水去,高舉著槍不讓它進水,往岸上衝去。
一隊隊身著藍灰色軍服的士兵,皮製戰靴發出堅質的踏踏聲。碼頭上不就有槍炮聲多了起來,也更加刺耳。如此動靜立即駭得無數的百姓市民們躲回家關門噤聲。槍聲劃破夜空,不到半個小時之後便突破了碼頭附近,在縣城其他方向響起。不過聽槍聲的方位,渡江的部隊推進速度很快。
蕪湖縣治所在雞毛山,馮國璋眼看蕪湖不能守住,已經提前退往宣城布置防線,如今蕪湖駐守者是王汝賢。他是袁世凱內定的第八師師長。北方不同李漢控製的西部,各省之間都有派係之分,因此袁世凱麾下還有嫡係與雜牌軍的分別。除了他的老北洋六個師的嫡係外,其餘編練的將近十個師都是地方雜牌軍,中央雖然撥錢給搶,但因為編練者都是向袁世凱效忠但又不是他嫡係的擁簇,因此多數都是旅級編製,隻在開戰之後將臨近的兩個旅編成一師南下,到目前為止尚隻有第七師一個在陸軍部備案加入袁世凱嫡係大家庭中的正規編製。
蕪湖乃是清末有名的四大米市之一,繁榮的經濟也造就了蕪湖地下的混亂。雖然比不上上海,但是蕪湖縣內的會黨組織光是有名有姓的就有數百,人數隻怕不下三四萬之眾。情報司很早就派人奉命潛入蕪湖,在他們的動作下,加上龔春台出麵通過以前的關係跟李漢的銀彈,一聽說碼頭上江北岸的西軍打過來之後,大多數巡警局的警察都老實的呆在局中,任那電話響個不停也沒有一人去接。開玩笑,連曾經那麽猖狂傲氣的中央軍都遭遇了大敗,還能指望他們這些多數連槍都打不準的警察去跟西軍精銳拚命?
一些曾經馬屁拍得咣咣響的商團武裝,在槍炮聲響起來之後也老實了起來。多數都是直接在自己的商團外拉一道線,把北軍分來的軍裝脫掉,插上一麵寫著自己商團名號的大旗,就地防守。看見這些藍灰色軍裝的軍人也視而不見。有些因為防線擋住了人家行軍路線的,一看到對麵的槍口不對付的時候,立刻不動神色地放行。這些商團的領袖們雖然沒跟李漢打過交道,但是這些徽州商幫的老狐狸們一個個多精明的人,這兩年來隨著李漢在西部的一係列利商促商政策導致西部的產品迅速增加,而且每月往外還要購買大量的原材料,蕪湖商團也有不少商人在戰前往湖北跑商。如今眼看著這安徽的局勢已經開始明朗起來,李漢在安徽大勝已是定局,沒人會在這個時候給他上眼藥,若不是北軍背後老大是袁大總統,興許早就有人跟隨著他調轉槍口往北軍陣地殺過去了。
得力於西部新政,加上這兩年來靠近湖北最近的安徽也跟著西部的經濟崛起享受了不少的利好。加上如今大半個安徽都落入了他手中,誰都樂意跟隨一位要兵有兵要錢有錢的年輕人,因此安徽本地人對於西部軍隊並不排斥!加上西部軍紀嚴明,能夠跟中央大軍交戰不落下風,使得所有人都對李漢地軍隊極具信心!甚至不少安徽的百姓跟商人還巴不得他盡快占領安徽,也在安徽退租免稅,鼓勵支持商人跟商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