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陸權強國

第四百七十三章 變局

10月15日,北京代表團抵達印度西姆拉,正式同英國就西藏問題展開會商。第二日,李漢通電全國,電文中措辭強硬的提到西藏分屬民國內部事務,任何國外勢力沒有插手之餘地,同時拒絕承認北京代表團同印度總督當局談判之一切結果,並下令西藏進入戰爭警戒,允許主動擊斃挑釁任何入侵者!

通電一出,舉國嘩然。即便十四師攻陷太原,拿下山西首府,也在這一通電之下變得關注少了一些。直到第二日中午號外加印上陝西北軍第四師攻陷西安府門戶鹹陽、占領臨潼的新聞後,方才重新引起關注。

在列強的撮合下,南北和談在陷入了短暫的幾日中斷之後,於16下午重新展開會談。不過因為南北雙方各自要求分歧太大,磨了一下午的嘴皮之後依舊未有結果,李漢擺明了車馬到嘴的皖贛湘三省死活不會吐出來,而袁世凱最在意的便是給他占領了這三大富庶省份之後勝利更上一層,也是不會坐視他全吞下三省消化,因此幾日來一邊下令河南、陝西、山西前線加緊進攻,一邊奔走於列強各國之間,希望能夠再獲得一些貸款!

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的舒心日子很快結束了,1913初,英印政府外交大臣麥克馬洪會麵逃往印度的達.賴喇嘛,提出若他的西藏.國政府答應接受英印政府圈定的新印藏分界線,以喜馬拉雅山脊分水嶺的連接線作為界線,那麽英國政府將全力支持他收複國土。達.賴流落在外好不淒涼,一開始並不願意接受,隻是隨後英印政府翻臉取消對他的援助跟待遇之後,他才軟了下來,同意了跟英印政府簽訂了一份喪權辱國的‘印藏新刊邊界線‘協議。為此西藏駐軍還同英印政府的軍隊小規模交火數十次,令其隻在山嶺南側建立少數十幾個哨崗。10月16日西藏駐軍巡邏隊進入爭議地區巡邏,遭到英印政府下屬軍隊伏擊,拉薩得到消息之後立刻下令增援,雙方隨後在克爾丹、達爾穀堡處展開交戰,一日後因西藏一方駐軍援兵抵達,強行攻占南側青紮爾崗後英印軍隊被迫後撤。

消息傳回德裏,英印政府大為震驚,寇鬆主義的後繼者們大為震怒,駐印度總司令會同印度總督齊齊向國內怒斥朱爾典的不作為。而在國內,以前任印度總督喬治•寇鬆為首的大殖民主義者奔走於上下兩院指責現任內閣的不作為,同時前任保守黨內閣首領亞瑟•貝爾福也趁機親自麵見英國王室,請求改變在遠東的懦弱外交。這一天,朱爾典收到了三個壞消息:第一,因西藏跟英國派遣艦隊阻擋江防水師進入江蘇,李漢接受武昌遊行的學生代表上書,下令西部七省禁止一切英屬商品進口,同時江防艦隊嚴查所有英國洋行靠岸船隻,銷毀一切夾帶鴉片,英國在華利益因得到了西部的統治者而再一次遭到削弱;第二,他的老朋友袁世凱瘋了,在英法幾國處沒能獲得貸款鬆口之後,最近公使館的武官反應,已經得到情報看到袁世凱親自往日本公使館見日置益;第三個壞消息才是真正令他感覺手腳冰冷的。英國國內對他的全新處置已經抵達,在新任命抵達之前將由上海總領事巴爾特接任他的在華全權公使身份!

這無論對他還是對於袁世凱而言,都是一條堪稱災難的壞消息!

英國一貫以來就是袁世凱的支持者,加上朱爾典對於中國事務無比的了解,因此能夠給予袁世凱足夠的支持。而在他離職之後,盡管,英國方麵對袁世凱的好感不會褪去,認定他是英國在華利益最好的總代表。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換了一個盟友,這對於對新公使並不熟悉的袁世凱而言不下於災難。

西部勢力的橫空崛起,打亂了英國地如意算盤,經過幾個月的大戰,英國在華武官向他遞交地秘密報告中指出,袁世凱的中央陸軍對那支德奧軍方扶持下發展起來的地方軍隊的優勢已經越來越小,並且給了他一份十分悲觀的結論。他們認為對於能夠基本滿足後勤補給的西部而言,隻能勉強滿足五六成缺口的北方中央毫無疑問打不起持久戰。倘若北方的工業基礎再得不到改善,那麽,最遲五到十年甚至可能更短的時間後,英國政府扶持的袁的勢力將再不是西部的對手了。英國人著眼於這個實際,安排了“和談”解決方案,甚至曾經勸說袁世凱不妨暫時接受西部的要求,本來日後加大對袁世凱的支持來磨消掉西部勢力。但可惜,朱爾典忽視了英印殖民地裏那幫思想依舊停留在上個世紀的殖民主義者的貪婪,忽視了遠在萬裏之外的英國對遠東跟中國事務的不了解,同時也忽視了袁世凱對於勝利的渴望,更不可能知道李漢這個穿越者。結果,他才有了這樣的結局。

對於中國,包括朱爾典在內的絕大多數英國人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一方麵希望中國強大能遏製住俄國跟日本人的野心,確保國勢已經開始衰退的英國在遠東的利益。另一方麵又生怕民國地力量過於強大,害怕動搖英國在遠東殖民利益。這種擔心源自大西洋彼岸的那個國家飛速的發展,源自他們在遠東的盟友日本對遠東大路的渴望,更是源自他們在歐洲大陸上的最主要對手德國在遠東的擴張。比如在他們被歐洲的事務分散了太多精力的一段時間內,德奧兩個帝國的主要對手,已經在遠東扶持起了李漢跟西部這麽一個嚴重傷損到帝國利益的棋子了!

為了協調各國在華政策和利益,列強曾出台“各國一致”的政策,因此,如何在黨人起兵反袁這件事上做出反應,需要征求各方的意見,但朱爾典顯然失算了。各國雖然在麵子上保持著對大英帝國的尊敬,但在骨子裏何嚐不是一種看笑話的情緒呢。對朱爾典地詢問,德國方麵的答複是這是中國內政,德國不便幹涉,願意恪守中立;美國代表隻是含含糊糊地表態反對一切戰爭,認為中國秩序需要穩定,需要維持門戶開放;日本和俄國原本就是反對袁世凱政府的,在東北也有各自地利益,此時巴不得黨人跟西部和袁世凱打得越凶越好,以便讓他們混水摸魚。但英國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因此兩國公使假惺惺的表示,“事起突然,還需要報告本國政府後才能做出適當反應”。唯一一貫在對華政策上支持英國的法國比較積極,願意一起和英國發表聲明,但法國人很明確地告訴他,“鑒於歐洲局勢緊張,法國隻能派出象征性的威懾力量而不能真正調集幹涉部隊”,這一招徹底擊中了朱爾典地軟肋,讓他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坐下來,武力幹涉中國內政的設想變成了泡影,他問過自己的武官,如果用英國部隊來對付,需要多少部隊,武官先是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隨即麵無表情地告訴他,因為西部所在位置關係海軍無力幹涉,隻第一批就至少需要三到五萬英國陸軍,而這個數字已相當於英國七八分之一的陸軍部隊了,議會根本不會同意在歐洲局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要派遣如此數量的部隊到遠東去冒險再打一場布爾戰爭!

毫無疑問出身於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的皇後學院的朱爾典繼承了這個時期大英帝國外交官具備的盡職之心,即便是被免離職,朱爾典還在思考該如何保證英國在華利益。

到底怎麽辦呢?朱爾典陷入了沉思,李漢不是袁世凱,雖然他也懂得斡旋、懂得妥協,但毫無意義的恫嚇並不會讓他屈服,在西藏問題上英國已經有了這樣的經驗教訓,朱爾典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在東方人麵前丟臉是很可恥地事情,對方會因此而永遠看不起你。

或者可以和李漢試著談談,看看對方究竟需要些什麽。雖然袁世凱是英國代言人,但這並不等於此人是不可替代的,隨著袁世凱地年歲日高,精力衰退,大英帝國遲早需要物色一個合適的人來坐他這個位置,在這一點上,李漢更加年輕,更加有活力,掌握幾國語言的他據說是在美國長大,比起袁世凱他明顯對西方文明世界更加了解,似乎是一個更合適的人選。或者更明確的說,隻要能夠保證英國的在華利益,英國並不介意誰來坐這個位置。可是,他行嗎?

朱爾典從清末就開始擔任駐華公使,能說一口不錯的中文,算得上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中國通,但他隱隱約約感覺,李漢這個人和中國的大多數人並不一樣,或者說,和他認識的官僚並不一樣。李漢也愛錢,他投資了很多工廠,雖然大多數都是以政府的名義投資,但卻也以自己那個準夫人的名義建立了不少。但他不是那種舊時代愛錢的官僚,對於貪汙受賄、權錢交易沒有興趣,對於奢華生活似乎也沒有興趣;李漢也愛權,他身兼數職獨、裁一方,是名副其實的“西北王”,但朱爾典以英國人特有的嗅覺感受到,他統治下的西部才是中國民主氣氛最好的區域之一,各地紳商組成了當地議會,對於當地事務有很大的發言權,他們也許不能幹涉李漢對軍政的影響力,但卻能讓他傾聽到地方上來的聲音,這些充分說明了西部的類西方式民主建設。

李漢也深深明白.軍權的重要性,他將西部軍權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每年撥出巨款用於維持這支龐大的軍隊,從某種意義上也帶有“李氏私軍”的特點,但這又明顯不同於北洋軍中對袁世凱無限盲目的愚忠,用宗法教條(供長生牌位)來獲取士兵的忠誠在朱爾典看來是很可笑的事情。李漢以職業化改造軍隊,以每年大量的軍費供養出了一直完全德式的職業化軍隊!在他的指揮下,這支軍隊不需要去思考吃穿跟生存,他們有著遠東第一流的待遇保障,甚至隻要一人參軍整個家庭都能受到優待,享受軍屬保障。雖然為此他的軍隊所消耗的軍費開支不比袁世凱差多少,但是效果十分明顯。完全軍事化的軍隊一心隻為訓練跟戰爭,他們不畏懼死亡,不擔心死後家屬無人照顧,戰鬥力比起成軍多年的北洋軍也不差多少。

這是一支比布爾人跟前清時期更加職業化的準西式軍隊,這是領事館武官的回答。很明顯他的那幾位經曆過布爾戰爭的武官下屬很清楚要對上這樣一個勢力,很可能又要再打上一場布爾戰爭!

朱爾典一直認為李漢是個矛盾綜合體,他具有了強人的外表,但又有不同於以往軍政強人的本質,在他年輕的外表之下,潛伏著是一顆獨、裁者跟民族主義者的心髒。下午茶的時間到了,朱爾典還在思考著他將要發王英國國內的信,甚至於怔怔地出了神,他的思緒還在於大英帝國在歐洲的大敵--德奧。很明顯,德奧兩國是西部崛起的主要扶持著,根據上海海關這兩年來的粗略統計,德奧兩國兩年來發往遠東的船隻增加了37萬噸,運來的貨物跟機器已經不下六七千萬英鎊,而運走的一船船密封嚴實的礦石資源等也令英國為之眼紅,哪怕它擁有加拿大、澳大利亞跟印度、埃及這樣領土巨大的殖民地。

而且這個勢力還跟美國資本有著密切的聯係,今年以來西部已經獲得了來自美國國內高達一千九百萬美元的富裕資本直接投資。對於那個窮的隻剩錢的暴發戶國家,英國隻能眼紅的看著美國獲得了數條他們眼紅已久的鐵路修築權跟價值數百萬英鎊的機器訂單以及高達百萬的白門重炮采購。

德國在西部興建或與西部軍政府合作的造船廠、醫藥化工、汽車裝配廠、光學儀器廠等一大批重工業都是短視的英國資本家們所不會投資的。朱爾典憤憤地想,他們隻會用這些資本去殖民地吸取血汗,他們總是認為一窮二白的遠東大陸沒有投資的商機跟獲利的可能。結果除了慫恿政府獲得鐵路修築權外,就隻有把租界的地價炒得越來越高,然後建設一棟棟美觀的房子,出售給那些商人、官員,偶爾再建幾個電車公司跟自來水廠,自己人為的將對這個國家的經濟影響力限製在租界附近,孰輕孰重自然一目了然,真到了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讓電車公司和自來水公司見鬼去吧。在軍事上,西部國防軍聘請的軍官跟軍事顧問都是來自德奧兩國,部隊的裝備從槍支到衣服,幾乎都是仿照德國的,按照這個模式培養出來的軍隊,更親近哪個國家豈非一目了然?要知道在落後國家,尤其在東方國家,軍隊對於國家政策的影響力要遠遠勝過西方民主國家。

想到這裏,朱爾典再也坐不住了,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讓他最擔心的場麵,李漢掌握全國政權後全麵倒向帝國在歐洲的對手,要改變這個危險後果,他隻有三條路可走。第一,給李漢製造障礙,必要的時候直接插手,甚至動用武力幹涉,防止李漢染指全國政權,繼續支持袁世凱政權;第二,與李漢溝通,用換將的方式來確保大英帝國的利益,隻要李漢答應維持英國的利益,並疏遠了和德奧之間的關係,英國方麵並不介意甚至願意選擇更年輕的他獲取最高權力;第三,什麽也不要行動,等局勢明朗之後再選擇行動方案。

他首先排除了第三條,這一條看上去太過於消極,和英國的實力和地位並不相稱,如果真的等局勢明朗之後再動手,說不定已經失去了在中國地主動權,他對袁世凱是否能在被拖入持久戰之後還能繼續堅持下去沒有足夠的信心,更不願意帝國利益因此繼續受損。第一條道路是最強硬的,但是成本和風險也太高,朱爾典對於軍事上解決西部很有信心,但左右權衡後,認為代價過於高昂,在歐洲局勢如此緊張之時,還派出這麽龐大的軍事力量到遠東,基本是一種自殺行為,說不定德奧正在暗地偷笑呢。而且,那樣一來,必然會激起中國人的強烈反感,無論是誰,隻要抵抗外國侵略他就是中國的民族英雄。朱爾典熟諳此道,別的不說,現在光是借口西藏問題西部抵.製英國貨的後果就讓他丟了代理公使的位子,雖然原因並不完全因此。排除了兩條道路後,那麽隻有第二條道路可以選擇了,問題是李漢會放棄對他影響甚深的德奧,而答應和英國方麵進行全麵合作嗎?朱爾典沒有足夠的信心,但凡事不試試看怎麽知道就沒有機會呢?

想到這裏,他又興奮起來,提起鋼筆刷刷地寫下:……鑒於此刻遠東地局勢,我認為我國最好不要急於表態,對於雙方應該保持盡力的接觸,在盡可能的基礎上進行斡旋……從我個人這麽多年的在華經曆和判斷來看,我認為袁世凱在軍事上沒有什麽辦法,國防軍的戰鬥力已經在西藏同英印軍隊一戰中得到了證明,在德奧的軍事支持下已經獲得飛躍的發展。除非各國聯合出兵幹涉,否則袁世凱政府在軍事上的前景是相當可悲地。但是出動聯合部隊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各國可能不會如同1900年那麽積極和踴躍,而此時的情況也與13年前不同……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可以效法兩年前我們在武昌事變時的立場,一方麵宣布中立,另一方麵保持積極的觀察以便確保英國的利益。現階段我認為我國政府應該在保持對西部接觸的同時,盡可能的加大對袁世凱政府的支持。我深信,一個有較強控製力且親英的中國、政府對英國的在華利益是至關重要的。李漢也許能組建起一個強有力的政權,但他地政治立場毫無疑問更加傾向於德奧兩個我國的主要對手。我建議我的後繼者能夠通過秘密渠道和他保持接觸,隻要他承認英國利益並疏遠跟德奧之間的關係,我們並不阻撓他獲取全國政權,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防止同盟國勢力進一步侵入遠東或李漢繼續滑向同盟國陣營這種可怕後果所必須的……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把所有地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寫完了信,這位老資格的外交官起身踱步到窗前。透過寬敞明亮的落地式玻璃窗,他看到了東交民巷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數人還在照舊按照他們慣常的生活方式生活著。未來究竟是如何,他們還不得而知。大英帝國的米字旗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擺著,可惜等到巴爾特抵達北京之後,這裏就不屬於他了!

遠東未來究竟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這個老資格地外交家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了茫然若失的無力感。

北軍攻陷鹹陽、十四師攻陷太原,直隸張鎮芳指揮二十師強攻娘子關,妄圖在陝西損失頗大的北軍抽不開身的時候代為對在山西省內攻城掠地的第十四師進行圍剿。談判之後,雖然南北雙方打起了和談即停戰的幌子,實際上無論是袁世凱又或者是李漢都不是國民黨人那種在政治上青嫩的角色,雙方直接將背信棄義、無視協議亮到太陽下攤明著幹,盡顯一代梟雄的麵厚心黑,不擇手段。

“看不明白啊,看不明白。這北軍自打光緒年間就開始編練的雄師了,西部李漢那幾省的軍隊才成軍多久,怎麽現在竟然能跟北軍對壘不落下風了!”

趙鳳昌擱下報紙,歎了口氣,接過一名仆人端過去的清茶,潤了潤嗓子,將茶杯遞了回去,然後重新拿起報紙,揉了揉眼睛繼續看起來。

站在趙鳳昌身後的宮崎滔天也皺著眉,說道:“這中國國內的局勢我們總看不清楚,不過先生在日本這段時間也靜下來狠狠反省了一番,心中有了些想法也跟我說了!”

國民黨一幫高層在上海失陷後逃往日本一部分,剩下的又都在南京將要陷落的時候出走。隨後北京政府連續頒發對黨人高層的追捕令,一大批國民黨人人心惶惶,未免國內黨組織遭到破壞,孫文在南北宣布和談之後,偷偷派遣日本人宮崎滔天返回上海,一邊打聽局勢、一邊聯絡庇護同誌,同時也不乏希望他能通過活動,令政府解除對他們的通緝令的意思。

趙鳳昌聞聽傷心,他也算是孫文的半個老師了,見他現在落魄也總覺得心中有些難過,不過這多半還是因為對國內革命的迷惘吧。

“先生總算看清楚了那共和黨為何早前放棄了國會大選,那李漢深懂槍打出頭鳥的道理,袁世凱是舊朝官員出身,本身就跟我們這些黨人不一樣。他當了大總統肯定是不會願意受到內閣跟國會的約束。可惜我們當時都沒看到這一點,要不然遁初也不會慘死歹人手中!”

宮崎滔天瞧見趙鳳昌隻是點頭卻不接話,又道:“而且,我們國民黨內部思想混亂,組織嚴重不純,非袁氏兵力之強,乃同黨人心渙散,方才有了接連失敗。必須整頓黨務,重組新黨,拯救革命。”

趙鳳昌微微皺眉,他心中有些不同意見,隻不過看到那孫文的忠實擁簇宮崎滔天濤濤說個不停,也不好打斷。等到他說完了之後這時間已經過了一陣,他將報紙輕輕擱在桌子上,顧左言他。

“今日南北會商,我有幸被邀請列坐,聽到了一些風聲,估計最遲這幾日談判就要有結果了!”

“哦?”

銅眼一瞪,宮崎滔天坐了下來。

趙鳳昌道:“今日乃是南北第三次會商,北方的提議已經和緩了許多,西部的要求也不再咄咄逼人。比如在皖贛湘三省上,北方的口氣已經開始軟話,而南方也不再死死揪著‘重新選舉大總統’這一點。不過...這都不是我下結論的原因,因為今天周學熙說話了!”

宮崎滔天一愣,沒聽明白他什麽意思。

趙鳳昌搖頭,他曾經跟隨過張之洞,又在清末官場上混了那麽久,政治上的髒水、臭水他見得多了。也是因為認為孫文等人幼稚,這才在宋教仁、孫文等屢次邀請他加入國民黨而不應的原因。

他眯著眼睛,看向牆上掛著的一副字畫,說道:“你可知我這幾幅話都是出自誰之手筆?”

宮崎滔天不明白他的意思,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上麵的徐東海字樣後,沉吟了半天不確定道:“紙質雖凡但畫風有靈,想必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莫非是出自那位東海徐帥之手?”

東海徐帥指的是前任東三省總督徐世昌。

趙鳳昌點頭,“這是他前幾年的作品,那張季直知道我好書畫,便轉手將這幅與他同列嵩山四老的徐世昌的寒山幽穀圖送給了我!”

見宮崎滔天還是不懂,隻好繼續說下去。

“北邊的局勢恐怕已經十分困難了,近期內袁世凱還可以掌握北洋,但是以後就不好說了,安徽、河南、陝西三處戰場,西軍拚著殘了四個師拖殘了北軍第二師、第三師、第六師、第七師。這其中有三個師都是袁世凱的舊部,此戰之後,袁世凱的威望肯定會跌下來。當年清廷跟日本開戰,甲午一仗也是敗得極慘。清軍主力也是北洋的淮軍、練軍。戰敗之後,北洋大臣李鴻章坐了冷板凳,雖然主要是西太後和清流找替罪羊的緣故,不過其中也未必沒有北洋自己人落井下石的原因。北洋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現在袁世凱舊部損失慘重,他這把老骨頭未必能夠壓服那些內部的對手了!”

“這...”

“你是日本人,對我國內的政治不了解也是應該的!”最近沾染了些風寒剛好,不過喉嚨還是有些不舒服。趙鳳昌咳嗽幾聲,吐出一口濃痰感覺舒服了一些,這才繼續說道:“北洋分兩派,一為武派,一為文派。袁世凱一直都是武派的領袖,文派的領袖以前是盛宣懷、現在則是那徐世昌。他們兩人亦師亦友,早年利益均同或許不會鬧分歧。但北洋家大業大的,要是真垮掉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到牽連。我早前在香帥麾下效力,對北洋有些了解。那徐世昌、周學熙、盛宣懷等都是文派,你可千萬別認為文派壓不如武派。不錯,這文派的確壓不下武派,但早年盛宣懷就靠掌握了北洋的錢袋子,還不是曾經踩了袁世凱幾腳,連朝廷都要拉攏他!這仗一開打,我聽張季直提到西部的花費已經不下三千萬元,北方政府恐怕也隻多不少。因為缺口較大,恐怕那些財神爺的錢袋子多少都受到了些影響,前幾天我聽說周學熙在天津的一家紡織廠抵給了別人。仗要再打下去這些人的損失最大,所以他們才是最積極奔走希望停戰的人!”

喝了口茶,“而且,我曾經看報紙上提到過西部最近幾個新編練的新兵營都是接受過一個月的軍事訓練就拉上前線。雖然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那麽多槍武裝部隊,但是按照他們上一次發布征兵令的時間。有五個新兵師最近差不多該訓練完畢了...”

宮崎滔天睜大了眼,哪怕隻是幾個新兵師。在這種雙方兵力都陷入枯竭的時候投入戰場,勢必對於另一方來說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兩人對視默然,會商雙方的確是在趙鳳昌的撮合下走到一起。但是就算沒有他的撮合,雙方已經打不下去,沒有他出手也會找個機會妥協談判。

隻是,這一次的南北和談卻跟一年前的那次完全不同。一方代表悄然換了人,雖然雙方實力依舊不相伯仲,但比起當年手段稚嫩的同盟會,西部的應付手段豐富且強硬,這一場分贓盛宴沒有他們這些黨人半毛錢的關係,反倒是損失的地盤全都是來自黨人處。

一個失敗者要麵對兩個磨刀霍霍的虎狼之流,肩負著流落國外的那些同誌們的期望,他們能夠取得希望的結果嗎?

又或者,革命真得不如陰謀跟肮髒的政治,更適合這個時代的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