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位於湖南東北部,湘江自古便是舟橫便利的交通要道,號稱“荊豫唇齒,豁粵咽喉”曆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要想控製湖南,必須控製長沙。
被李漢‘招安’之後譚延闓重新坐回了湖南都督的位子上,這一次,雖說重新坐實了他‘譚甘草’的‘雅號’,但如今在長沙這座湖南重鎮之中,他的地位反倒是比半年前自己主政湖南的時候更加牢穩,尤其是半月內,隨著來自湖北的兩個師兵力進駐之後,一時之間湖南省內早前還有些的一些雜聲也都紛紛消失不見了!
南北議和之後,長沙依舊是湖南的政治中心,也是湖南立憲派的大舞台。雖說如今飄揚在長沙城頭的鐵血十八星旗已經悄然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民國的五色共和旗。然而隨著來自湖北的數萬大軍進駐,今時今日,所有人都清楚明白這湖南的主人到底是誰!
現在的湖南省議院裏,正在舉行一場會議,議題是關於湖南驅逐前國民黨籍議員,並審核有關湖南議會並入西部聯合議會。湖南議會議長譚延闓端著茶杯坐在主席座上隻是低頭喝水,任他下麵吵鬧如同菜市,仿佛充耳不聞一般,連眼皮都不搭一下!湖南驅趕前國民黨籍議員這一條還好說,一來中央袁大總統親自下令地方各省配合,二來武昌那位主對國民黨也很少假以顏色,三來早年國民黨的前身同盟會沒少暗殺立憲派,雙方之間本來關係就談不上多好。不過麻煩也不是沒有,當初國民黨在宋教仁的領導下幾乎是來者不拒,湖南省內也有不少的立憲派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黨員,公然投機加入國民黨的行列之中。這其中就有譚延闓這位前湖南都督,所以,現在湖南的一幹議員還不知道湖北那位到底是什麽決心,那些純國民黨籍的議員也就罷了,至少一幹縉紳可得保下來。
要說中央要驅趕國民黨籍議員隻是讓湖南一眾議員心中懸懸的,那麽湖南議會並入李漢治下的聯合議會,那可當真是動了不少人的利益了。比錢之前譚延闓統治湖南的時候,因為根基薄弱加上他本來就是立憲派出身,所以延續了自清末以來湖南封疆大吏依仗地方鄉紳管理省內的策略。而臨近湖北那位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裏,聯合議會經曆了一年來的打壓已經基本上淪為傀儡,最多在軍政府需要用到的時候充當個橡皮印章!
議院裏吵吵嚷嚷的已經鬧了大半個鍾頭了,眼看著意見還沒統一,譚延闓心中也有些急了。說好聽點他跟湖北那位是把兄弟,說難聽點人家願不願意給他麵子還要看他自己識不識相。雖說他心中多少已經有了底,但眼看著這議院裏的一群議員們依舊吵鬧個不停,眼睛不自覺的就看向了一側跟他一樣從頭到尾都沒開過口的長辮老者--前任湖南巡撫餘誠格。
這餘誠格本是安徽籍的官員,照理說以民國各省的排外,他這位前朝的封疆大吏是很難坐在屋內與一群人同列的。不過這餘誠格名好,湖南革命當夜一見不好他就要逃走,誰料到東西還沒收拾好,就給起義士兵兵圍巡撫衙門,麵對手持短槍的起義軍衝到巡撫衙前要“大帥”出來答話,餘誠格一麵掛起“大漢”白旗,作為緩兵之計,一麵剪去長辮主動讚同‘共和’。因為態度良好加上他本乃是湖南巡撫,他這位湖南巡撫才到任三個月,還不從有什麽大的過錯,於是湖南軍政府便對他采取了安撫的態度。一邊任命他為議會代議長,後來又任命他為都督府特別參事等等,還為其在城中劃出了一棟豪宅居住,這才令他留在了長沙沒有外逃。
這餘誠格是個前朝遺老,譚延闓任了都督之後,他又將鞭子續了起來,也跟省內的一些前朝遺老聯係到了一起,隱隱成了遺老派的領袖,對議會有些影響力。不過為人刻薄、吝嗇加上他那長子十分好賭,因此早早就被譚延闓買通,與他說幾句好話。
餘誠格正做著看戲,突然感覺到他目光,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他微微點了點頭,咳嗽一聲站起身來道:“諸位縉紳,諸位議員,可否聽老朽一句?”
“原來是庵老,不知庵老有何指教?”餘誠格號愧庵,尋常大家敬他之前封疆一方,多以庵老敬之。
他笑著點了點頭,道:“列位縉紳莫急,我等為難不過擔憂湖南省內之糜爛。諸位可要知道這湖南如今雖說也是懸掛五色旗,可真正管事的還是李閣部。譚省長與那李閣部倒也有些交情,不如聽聽他的意思!”
這李閣部指的正是兼任陸軍部次長的李漢,到底是前朝遺老,餘誠格說話用詞還都脫不了前朝的習慣。不過話雖點到為止,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白了。無非是諸位別瞎亂想了,咱們湖南現在不過是人家李漢桌上的菜,如何處置還不是人家說的算。
這話倒是點醒了一群人,當下目光齊刷刷的落在譚延闓的身上。
“咳咳...庵老說笑了,列位縉紳倒也不必如此擔心,諸位左右看一下,難道還不清楚嗎?今天受邀而來的都是咱們湖南地方有大名望的縉紳、名士,如黨逆之流卻不得邀請。袁總統的要求是一碼事,他老人家的命令過了長江還有多少人聽又是另一碼事了。今天邀請諸位,無非是譚某呈總司令的要求,安慰諸位不需要太過拘謹。日後彈壓地方、治理鄉裏軍政府還需要多多依仗諸位。所以,主要諸位日後注意些莫要去沾煙館之流,地方治理還要靠諸位多多勞心。軍政府隻管財政、司法跟監督,日後軍事撥款也由湖北統一調撥,前朝的一些弊病諸位日後就可放下心了!”言下之意是袁大總統命令的驅趕國民黨籍議員,由他頂下來隻驅逐黨人,地方鄉紳換個換個新章程就足夠了。而且地方日後管理依舊由一眾鄉紳督管,他隻派人接管司法、軍事、行政跟監督的權力。
譚延闓眯著眼慢聲慢調的,話中還不忘砸了口茶,含在嘴裏品味了一番。
瞧見下麵若有所思,這承諾也給了,下麵自然是條件了。他繼續說:“不過湖北也有一些要求,希望列位縉紳配合。現在時代不同了,前朝的一些觀念必須要扔,衡州府跟咱們長沙的厘稅就不相同,永州跟嶽州又是一番模樣。總司令說了,現在已經到了民國,這民心思變的,總要給百姓些見得到的好處。還要煩勞諸位回去依照軍政府治下其他省份,勸說地方諸君減免些稅賦,讓地方百姓也能瞧見好處。當然,總司令自然是不會讓諸位難辦的。他勞我帶句話給諸位,地方諸君的辛苦他都看在眼裏,待過了年忙過了這一陣的工作,軍政府自然是要補償諸位縉紳的。比如地方諸位田賦減免、比方允許低薪入股官辦實業,吃些分紅,甚至得來管理權也不是不可能。諸位日後若是想要購買機械,也可在軍政府處報一聲,總司令跟洋人之間的關係莫逆,買來的機器也比市麵上要便宜兩三成,又能省下一筆銀子!”
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他推了推眼鏡,手指敲在桌子上,“諸位,總司令曾說過,這眼睛為什麽長在腦袋前麵,因為人得往前看,才能往前走。想想川鄂那些縉紳、名士吧,這兩年來跟在總司令身後,賺了百八十萬兩銀子的不在少數。現在連張財神都放棄了中央的閣老之位,去了武昌任職,關鍵那...人家年輕!”
該說的話他都說了,議院內突然靜了下來,多數都在思考他說的話。
譚延闓又端起茶,這半個月湖北已往長沙調集了兩個師了,據說後麵還有一個師將在最近幾日抵達。他不傻,所以看清楚了湖南根本擋不住自己那個年輕把兄弟的野心,幹脆一早讓出了湖南的軍權,老老實實做他現在的空頭都督,未來的湖南省長。反正那年輕人也沒讓他吃虧,月前南北談判的時候就派人送了一個紅木盒子給他,一打開整整齊齊的都是軍政府印製的聯合鹽業股票,足足價值五十萬之多。
這人一輩子不就圖個名聲、權力跟財富嗎?名聲他有了偌大的兩個,一個臭名昭著的‘譚甘草’,一個名滿天下的軍事強人把兄弟;權力,湖南省未來主管民政的省長夠不夠大?財富,現在價值幾十萬,而且每天都還在升值的聯合鹽業價值幾十萬的股票不多嗎?
足夠了!
腦海中又想起了城南那臨時搭建起來的規模龐大的軍營,他譚延闓是徹底綁在了李漢的戰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