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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北京已經有了一絲夏天的氣息,臨時大總統李漢已經接管了這座城市整整十天了,伴隨著一條條的維穩法令公布並迅速得到了實行,尤其是兩批共十一萬噸糧食已經提前抵達河南重災區,除了糧食之外,李漢還以中央財政的名義,撥款一百一十七萬元用於向西部各大服裝廠商以及被服廠訂購總計30萬套春秋衣及棉被撥往河南。也多虧了現在正處於一年中天氣最適宜的階段,才能令財政上有條不紊的迅速完成,倘若是在秋冬季節救濟,不但財政支出還要翻倍,而且匆忙之間也斷難采購到那麽多的棉被之類,最終肯定會有大量饑民死亡。
可以說,是政府在河南問題上表現出完全又別於前朝跟袁世凱時期的效率跟用心,才叫國民迅速的安定下來,民心逐漸的向著臨時大總統李漢靠攏。
北京的軍管還沒有接觸,或者說是京畿地區,依舊處於重兵守衛之中。大街上不時有一隊隊巡邏的士兵踏著正步持槍走過,縱使時間也無法洗去他們身上的肅殺氣息,至少還未從戰爭的深淵中完全走出來的民國,它的國都本來就帶著一些肅殺之氣。
清晨大概是北京城中最熱鬧的時候了,盡管城中軍管還沒有解除,不過數千名撒在城中的軍警已經全部被撤往了其他地方,新任的北京巡警監兼警務部次長陸建章顯然很願意在新總統麵前表現一番,在得到李漢命令取消巡警擾民的巡邏之後,他第一時間便將城中的各處軍警重新調回各自防區,將北京城的巡視工作交給了李漢更信任的他從南方帶來的軍隊。
國防軍的紀律自然要比陸建章手下的那幫前朝遺留下來的軍警們嚴格的多,不但巡視過處秋毫無妨,而且對於彈壓北京地方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這裏畢竟是北京,冠蓋雲集之所,政令所出之地,天子腳下,就連百姓走起路來,也帶著幾分傲氣。
天色漸亮,街上的行人逐漸增多。北京作為滿清時期的帝都,縱使滿清皇室已經被趕下了台,這座城市依舊是最念舊的地方。這不,這一大清早的偶爾在路上有幾個相熟的人碰了麵,倘若年紀稍微大一些的,行的依舊也是前清時候的禮節,抱拳恭維說幾句吉利話,或者幹脆還是那句“吃了麽?”,總之一句話,老北京還是老北京,這個受到封建餘蔭影響最深的城市,並沒有隨著清廷退位民國時代的到來而發生根本改變。
都說民以食為天,這話可是一點都不假。北京的清晨,就是在這麽各種美食的香氣之中開始的。什麽鍋貼、包子、餛飩、米線、拉麵、焦圈等等,多的數不勝數,尤其是大前門車站處!
一個微有些胖的中年人在幾個年輕軍人的引導了走出了車站,他們是坐著清晨第一班的北上列車抵達的北京,跟眾多的下了火車的客流一樣,幾人出了車站之後待在車站附近微微停留了一陣,一個年輕人上前客氣的同那位麵露疲態的中年人道:“詹先生,咱們要不要在這裏用些早飯?”
“也好,有勞陳副官了。正好老夫也有些餓了!”
中年人笑著點頭應了下來,連坐了這麽多天的輪船加火車,他現在已經年過五十,無論精力還是體力都不能跟以前相提並論了。
“這北京我有幾個月都沒回來了,不過這車站附近的吃點,我可是知道不少,諸位若是想嚐嚐地道的北京美食,還要跟我往那邊多走幾步!”
他笑著引導幾人走了一段,瞧見略偏僻處一家滿是食客的小店,笑著指了指:“瞧見沒有,一大清早慢慢的全是人。這些八成都是老北京城裏的食客,鼻子靈著呢!”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瞧見有一桌客人起身走人,忙呼喚幾人坐過去,一邊不忘招呼老板,“老板,來五份焦圈、四斤鍋貼、再來五碗油茶!”
“好嘞,您幾位稍等片刻!”
他掏出手絹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幾位也都坐吧,咱們吃點東西,等會再去內閣報道吧!”他壓低了一些聲音。
你到此人是誰?原來此人正是那新被任命為鐵道交通部次長的中國鐵路第一人---詹天佑!
詹天佑,字眷誠,出生於清鹹豐十一年,即公元1861年,廣東南海縣人氏,但是祖籍卻是安徽婺源縣,當年詹氏曾祖一輩為了經營茶葉買賣,於清乾隆年間舉族南遷廣東,並在廣州轄下的南海縣定居下來。曾、祖、父三代均經營茶莊,標準的徽州式儒商家庭。但是傳到詹天佑父親這一代時碰上了“五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鴉片戰爭爆發,國門洞開,詹氏茶莊的生意也遭到衝擊,經營不下去了,家道也就此中衰,供養詹天佑讀書已是非常吃力,迫不得已,在詹天佑十一歲時將他送往美國讀書,因此,詹天佑也幸運的成為了中國第一批公費留學生。
當時的滿清朝廷有感於外國船堅炮利,急於“師夷長技以製夷”,因此在沿海地區公開招考有資質的少年去美國留學,由於家境較好的人家不願愛子去外國吃苦,因此,中國的第一批公費留學生基本都來自貧寒家庭,詹天佑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到了美國之後,詹天佑寄居在康涅迪格州威斯哈芬海濱男生學校校長諾索布先生家中,與他一同住在那裏的還有一名中國留學生歐陽賡。兩個、中國少年在那裏一住就是六年,即使中國留學生都搬到了留學生事務所集中居住管理,但是詹天佑和歐陽賡卻依舊住在諾索布先生的家裏。在讀完了預科學校和高級學校之後,詹天佑本欲報考美國海軍學校,但是卻遭到拒絕,在諾索布一家的建議和鼓勵下,詹天佑改變初衷,轉而報考耶魯大學理工科土木工程係,這一決定無論對他本人來講,還是對中國來講,都意義深遠。
在耶魯大學苦讀三年之後,詹天佑以優異成績畢業,並獲得哲學學士學位,他本欲在美國繼續深造,但由於清廷發現留學生思想過於“離經叛道”,遂決定終止留學計劃,並命令所有留學生立即回國,詹天佑不得不放棄了深造計劃,與歐陽賡跟著留學生們一同返回國內,而這時,他們離開故鄉已經差不多十年了,而且,在回國的所有留學生裏,也隻有這兩個人獲得了大學學位。
回國之後,等待詹天佑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歧視和冷遇,即使是洋務派領軍人物李鴻章,也對留學生們剪去辮子的行為很是不滿,但是不滿歸不滿。洋務派還是需要技術人才的,於是,李鴻章大筆一揮,在美國學習鐵路工程的詹天佑就去了福州船政局,做了一名輪船駕駛員。之後的七年間,詹天佑一直與鐵路無緣,直到1888年,為了從開平煤礦向北洋軍港運輸煤炭,清廷決定延長唐胥鐵路,修建蘆台至天津的鐵路,並在天津設立中國鐵路公司,任命伍廷芳為公司經理,也正是這個伍廷芳,才真正使詹天佑學以致用,從此,中國的鐵路事業終於出現了中國鐵路工程師的身影。從唐津鐵路到唐古鐵路,從唐古鐵路到古灤鐵路,詹天佑的表現都非常出色,而那座灤河鐵路橋的修建更使他聲名雀起,英國土木工程師學會也正式將他吸收為會員。
但是國家的衰微不是個人力量可以挽救的,甲午戰爭的戰敗以及八國聯軍的入侵,使得中國更加虛弱,作為一個中國工程師。詹天佑也無法對抗曆史大勢,從1895年到1905年這十年間,他僅僅參與或主持了萍醴鐵路、關內鐵路、關外鐵路、西陵鐵路等數條零星鐵路的修建工作,這些鐵路的總長度加起來也不過九百餘公裏,與詹天佑鐵路強國的目標相去甚遠。
日俄戰爭爆發之後,出於國防需要,清廷決定利用關內外鐵路的餘利修建北京至張家口的京張鐵路,但是由於關內外鐵路的餘利都存在英國匯豐銀行,英國公使要求清廷在修建京張鐵路時雇傭英國工程師,可是另一方麵,俄國又借口與清廷簽有條約。規定長城以北的鐵路不得由中、俄兩國之外的第三國修建,必須雇傭俄國工程師,英國與俄國相持不下,清廷誰也不敢得罪,最後幹脆咬了咬牙,決定使用中國工程師修建京張鐵路,於是,詹天佑再次得到了展示才華的機會。
在他的主持跟設計之下,京張鐵路不但如期完成,而且無論建設時間、成本甚至設計都比之洋人隻高不低,狠狠在一群等著看好戲的洋人臉上落了一巴掌,漲了國人誌氣。
袁世凱謀奪了革命果實之後,逐漸減少了對鐵路的投資,將大量的鐵路修築權抵押給了洋人。不過袁世凱同樣對名滿天下的詹天佑十分喜愛,去年委任其為交通部技監,今年年初又對其頒授二等寶光嘉禾章。隻是雖說得了許多名譽,但是麵對著政府在鐵路修築上的低投入,一心希望靠著鐵路強國的詹天佑說不出的心痛,多次向袁世凱反應,沒有得到回複之後,他隻能和同行一起成立中華工程學會,對青年工程技術人員的培養傾注了大量心血。
去年年底,湖南落入李漢之手後,未免李漢以合建粵漢鐵路拉攏了龍濟光,同時也是為了給李漢找麻煩,他將詹天佑跟一個技術組派往了廣州,同龍、陸、唐三人協商,修建一條雲廣鐵路,將南方敵視李漢的三個地方強藩聯絡到一起。
袁世凱提出的倒是很輕鬆,隻是卻難為了詹天佑了。這個時代的民國哪裏有那個實力去修建雲廣鐵路,為了從雲貴桂粵四省中找出一條最合適的鐵路線,幾乎這半年來詹天佑一直都是親自帶隊,一行十幾人穿行於四省的大山、大河周邊,走了無數偏僻、到了許多角落,畫出了無數張路線設計又隨後都被複雜的地形跟建設難度推翻。為了修建雲廣鐵路,詹天佑殫精竭慮,總算找出了一條施工難度較低的可行路線,不過沒等鐵路動工,“護國戰爭”爆發了,雲廣鐵路還未開工便停了工。袁世凱被炸死之後,眼看著廣東局勢一天亂過一天,心裏擔心加焦急之下,他乘坐輪船北上,人才走到了上海,李漢就帶兵入了北京城。在上海他被認出來之後,很快當地政府就派人聯係上了他,說是李漢請他來修鐵路。對於西部他還是有些了解的,不過印象倒也談不上多好。因為之前西部的幾條鐵路修建完成之後,都是洋人經營,在他這個愛國之人看來,毫無疑問是賣國的舉動。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過去快三年裏李漢前後規劃了數萬公裏的鐵路,又弄出了一個舉世關注的大鐵路修築公債,他這個時刻關注國內鐵路的人如何不知道。所以,最後並沒有拒絕李漢的邀請,暫別了他的那些學生之後,隨著上海那邊派出的護衛,一同先行乘坐津浦線北上了。
“嗨,季立兄,你說那盛大頭他是怎麽當了副總統的?昨天報紙上出了過渡內閣的名單,我看了之後可真是嚇了一跳,想當初那盛大頭禍害的這天下還少嗎?當年革命黨可都是給他盛大頭鬧得造了反的!”
旁邊桌,幾個穿著比較普通但是扳指、扇子、香袋一個不少,一看就知道是個落魄的前朝官宦人家的幾個老人交頭接耳的討論。他們的聲音說大不大,雖說軍警巡邏已經取消,不過到底還被前朝的莫談國事說給束縛著。
詹天佑喝了一口油茶,身子微微傾了傾。
“噓,小點聲。現在這天下可是革命黨的!”回話的是個有點斜眼的老人,不過為人倒是機警,左右看看發現大家都在閑聊昨天報紙上新公告的過渡內閣的事情,他鬆了口氣,也跟著附和道:“誰說不是呢,那盛宣懷當年占著輪船招商局跟漢冶萍,手黑著呢。我聽馮故兄說過,前幾年他少數貪墨千萬,擱乾隆爺的時候,那又是另一個和珅,他能當副總統,我看八成是走了什麽關係了!”
“可別說,你們瞧了那名單了沒有,嘿,徐菊人為內閣總理,段祺瑞是陸軍部總長,嚴複做了教育總長、湯壽潛為鐵道交通部總長、周學熙是商務部總長、李經羲農業部總長...李、總統還真舍得,這半個北京城還不是他們老北洋的?要我說,這袁總統去了,那盛宣懷八成是給通過這關係回來的。你想啊,當年沒事發前,那盛宣懷可是袁總統的錢袋子!”
旁邊桌上,另一人也跟著接上了話了,“內務總長湯化龍、海軍總長湯薌銘、外交部總長陸征祥、財政部總長胡瑞霖、司法部總長唐紹儀、警務部總長李東來,嗨,一半一半....好買賣,好買賣!嘖嘖...你們說咱們這位李大總統還真是能耐通天了,他一來了北京,立刻把陸總長跟唐總理拉到自己這邊來了,能耐...能耐!”
最先說話的那個又開了口,“章琦兄有個人說錯了,那鐵道交通部總長湯壽潛可不是老北洋的人,你沒看報紙上寫的嗎。說是總統念叨他老人家自打卸了浙江都督的職位之後,依舊不忘建設家鄉,兩年內籌款在浙江修了四百多裏的鐵路。總統知道他勞苦功高,把他請出山來入主鐵道交通部,還別說,據說大總統在國外發行了數萬萬債務要建鐵路,日後說不得鐵道部是個肥水衙門!”
“古怪、古怪了,我聽說財政次長梁士詒是大總統提議的名額,他不是老北洋的人嗎,怎麽改大總統提了名?”
“這有什麽古怪的,樹倒獼猴散。袁總統的頭七都過了,下麵還不是要自己找出路。而且,我聽說那梁財神可是給段總長逼走的,你們還記得上個月交通銀行被兵圍的那一天嗎,聽說半夜裏有人看到士兵從銀行裏搬了整整四馬車的箱子,據說梁財神給段總長敲了一大筆銀子,那交通銀行可是他的命、根、子,心裏要不是滴血,怎麽可能發狠投了新總統!”
聽到這裏,一旁偷聽的詹天佑微微皺了皺眉,再往下聽下去,議論的便都是新過渡內閣的一些傳聞了。他素來不喜政治,可是在北京這天子腳下的地方,老北京人都喜歡張嘴閉嘴的發表一些對時事的看法。
詹天佑一邊吃著鍋貼,腦袋裏開始醞釀說辭,作為一個跟鐵路打了半輩子交道的工程專家,他也像李漢一樣,希望盡快將鐵路修建到中國的每一個角落。
鐵路雄心,不足為外人道也。
詹天佑上了年紀,加上經常感覺腹部不太舒服,因此吃得很慢。正巧不多會幾個報童過來買包,他要了一份中國之聲報紙。這報紙是李大總統麾下的報紙,現在幾乎等同於過去的半個邸報,政府有了什麽新舉措,它一般都是能拿到第一手情報的。他雖然不喜歡政治,但對於時事還是十分關注的。前段時間著急趕路,一路上都在火車上顛簸,早就斷了對這幾天時事的了解了,所以,這段日子來全國發生了什麽大事,他也是一知半解,現在正好通過報紙看一看這昨天才剛公布的新過渡政府內閣是個什麽情況,畢竟怎麽說,他詹天佑現在頭上也頂了個過渡內閣鐵道交通部次長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