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宮殿,關鐸的寢宮內紅燭悄燃,帷幕低垂。昏暗的光線裏,關鐸披衣踱步,床上臥了兩個半裸的姬妾,玉體橫陳。他毫不在意女人們的春光乍泄,而跪在他麵前的結巴老李和許人,卻連頭也不敢抬一下,大氣不敢出一聲。
“除了遼陽近、高麗遠六個字,潘美就沒再說別的了?”
“回大人,沒有。”許人頓了頓,偷覷了一眼關鐸神色,又道,“大人,依末將看,鄧帥確有二心。”
“噢?”關鐸停下了腳步,他麵上無喜無怒。許人大了膽子,道:“潘將軍今夜邀鄧帥赴宴,雖有末將等在列,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潘將軍之意實在鄧帥,鄧帥若無意,不會出席。末將以為,他是半推半就。”
關鐸笑了聲,鄧舍的半推半就,他豈會不知?潘美頭次送禮,鄧舍雖沒收下,卻有封書信,並一份厚禮回贈,他以為做的巧妙,卻不知早有人回報。雖不知那書信上寫的什麽,但見潘美今夜邀他赴宴,便可猜得一二。
隻是,這潘美當著李靖、許人的麵,直言李敦儒讒言何意?他略一尋思,忽然一笑,道,“小潘這一招兒,用的好啊。”
“大人是說?”
關鐸瞧了許人、李靖兩眼,沒做解釋,溫言道:“你們辛苦了,天色不早,回去歇息吧。”兩人躬身退去,關鐸又把他們叫回,沉吟,問道,“城外營中,高麗軍馬有無異動?”
“一切無恙。”
關鐸不再說話,視線穿過殿門,投往夜空。層層樓宇,夜色裏寂靜無聲。潘誠個莽夫,料來想不出這等計策,很有可能是潘美的自作主張。潘美、鄧舍,年輕人不可小覷。
彎月如弦,星光點點。
城北潘府裏,三個人對坐而談。上首位一個,身高體長、英氣逼人,正是人稱軍中第一美男子的潘誠;旁邊一個,同他眉目依稀相似,年輕許多,卻是他的三弟潘仁;下首位的年輕人,臉頰通紅,酒意未下,不是潘美又是何人?
“你說小鄧聽完,什麽也沒說?”潘仁皺了眉頭,問道。
潘美道:“他倒有急智,一陣大笑,把話題生生轉到沈陽戰事。嘿嘿,年輕雖小,稱得上老奸巨猾。”
潘誠哼了聲,道:“老奸巨猾又怎樣?酒宴散了多時,沒準兒老關這會兒,已經得知了消息。區區小兒,也妄想掀風作雨,分遼陽一杯羹?不自量力!虧他老關得了塊寶兒似的,還怕咱去搶麽?”
潘仁道:“哥哥說的不錯,縱然去搶,要說拉攏人的功夫,怕咱們也比不了老關。拉攏不來,幹脆就不拉攏;咱得不到的,他老關也休想。不管李敦儒這則消息的真假,不出三日,必通過珠簾秀等人之口,傳遍軍中,到那時候,不信他兩人之間沒有裂痕。”說到得意處,點這潘美,笑道:“要說還是咱家阿美,此計大妙。”
潘美謙虛不已,道:“叔叔過獎。所謂三人成虎,便算是假的,傳的多了,假也成真。老關再想得小鄧的死心塌地,怕就難了。”
潘誠哈哈大笑,想起關鐸昨日約他密談,說及高麗等事,竟有以之為籌碼,逼自己在遼南讓步的意思,呸了一口,道:“甚麽東西!”問潘美,“老關近日鬼鬼祟祟,屢有信使出城往東,你查的怎樣了?”
“孩兒雖久在遼陽,交由也算廣闊,但老關狡猾的緊,有些地方一直伸不進手。隻得了些風聞,似乎,……”潘美頓了頓,潘誠問道:“似乎怎樣?”
潘美語氣凝重,道:“似乎,他在和沈陽交通來往。”
潘仁“啊”的一驚,道:“沈陽?”雖然他們和關鐸達成共識,有自立的意思,卻從沒想過和韃子來往。關鐸款曲沈陽,意欲何為?一個念頭浮上心頭,他大驚失色,道:“老關莫非要降?”
潘誠霍然起身,轉了兩步,否定了潘仁的猜測,冷笑道:“他要真是降,那倒是好了。”
潘美道:“不錯,老關老謀深算,絕不會自尋死路。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真有降意,劉平章第一個反對不說,隻全軍二十萬兄弟,有幾個會答應?”
沙劉二脾氣倔強,性格古板,又一向不給潘美這等白蓮信仰不堅的人好臉色,但他對小明王的忠貞之心,可鑒日月,稱得上言行如一;又素來潔身自好,不好財色,馭下公正,有悲天憫人之心。潘美雖與他道不同,對此卻也十分佩服的,所以,和對待關鐸不同,尊稱他一聲“劉平章”。
潘仁腦子轉的慢,聽了潘美的話,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北伐以來,我軍和韃子苦戰連連,戰死的弟兄不知凡幾;從軍的除了白蓮教徒,大半皆是求活不能的流民,同韃子可謂血海深沉,要降,倉促間絕難做到。那老關此舉,……”
潘誠咬著牙,道:“還用說?”他轉回坐下,用力一拍案幾,道,“難怪他一力堅持打遼南,交通沈陽,不外乎為保後路。”
潘美憂心忡忡,道:“真要如此,義父大人,納哈出,值得信任麽?”潘誠半晌沒說話,他沒和納哈出打過交道,無從判斷。他究竟平章身份,有些才幹,遇到大事,反能冷靜,尋思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遼陽日危,僵局下暗潮湧動,我軍和韃子,誰先動手,誰占主動,老關等不及了,他不得不走這一步。”
“我等該如何應對?”
潘美道:“打遼南,老關的主力;你我不變應萬變,冷眼旁觀就是。隻是你我需得謹慎提防,要防他倒手將咱們賣了,哼哼,沈陽?本帥倒要看看,會不會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把目光投向門外,穿過夜空,望向城南。
瓦藍的夜空,繁星密布,月彎如弦。
鄧舍負手院中,舉頭望月。潘美的計策,他已然了然於胸,典型的一拍兩散,損人不利己。潘美話中所講,李敦儒有沒有背後讒言,說實話,鄧舍並不在意。關鐸心誌堅定,自有主張,並非人雲亦雲的庸人。他要殺鄧舍,等不到今天。鄧舍自信遼陽危局未解,高麗地位仍在,現在遠不到鳥盡弓藏的時候,為時尚早。
其實,就鄧舍推測,李敦儒有沒有說那六個字,尚在兩可之間。背後諫言殺人,何等機密?豈會叫他人聽見?潘美言稱,是蓋州信使聽見的。蓋州信使謁見關鐸,豈會沒有通傳之人?豈會有聽牆角的機會?十有八九,潘美憑空造謠。
妙就妙在,明知他造謠,沒法兒說破。縱使說破,難免在關鐸、鄧舍兩人間,留下道刺,不解決,早晚得出問題。
爾虞我詐的舞台上,塗抹勾勒的假麵,誰分的出真?誰分的出假?互不信任的兩方,假的又怎樣?謠言又怎樣?你不解決,對方會不會狐疑?他會不會當你默認是真?待這消息傳遍軍中,你指望謠言止於智者?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
夜色深了,漸漸起了風,青石板上的暑氣,慢慢消褪;若有若無的涼意,拂在身上,清爽宜人。
鄧舍來回踱步,關鐸上午的舉動,給了他很大的啟發:演戲,也分投入和不投入兩種。麵對潘美的當麵挑撥,毫無反應萬萬不成。他再三地換位思考,心想:“既要有所舉動,怎生的反應,才能做到自然真切,不慍不火?”
他靈機一動,可不可以更進一步,借此機會,得些好處?
他一時想的出神。不知從何處,飄來渺渺的歌聲,大約鄰居誰家,有人在婉轉清唱一首宋時的歌謠。月色裏,鄧舍傾耳細聽,聽她唱道:“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落在他州。”
這一夜,月光如水。
鄧舍所慮,也正是關鐸所慮。必須承認,潘美的奇策突出,的確打亂了關鐸和鄧舍間微妙的平衡,兩個人誰也不會去相信對方,這個時候,卻又不得不表現出對對方的信任,這場戲,不止做給對方看,更要做給全軍看。
遼南戰事,幹係到關鐸的長遠大計。他不能坐視後院起火,首先有了反應,不過,他沒去找鄧舍解釋,而是尋了一個小小借口,當著外人的麵,狠狠斥責李敦儒一通,並刻意讓消息傳入鄧舍的耳中。
他姿態做足,鄧舍當天下午,捧著防守沈陽的戰術圖,登門求見。請關鐸召集昨夜赴宴諸將,包括潘美,統統前來,就在省府堂上,臨時召開一個短暫的軍議,商討此戰術方案可行性。
鄧舍久經行伍,數月來又成功指揮過幾次萬人以上的大規模戰鬥、戰役,行軍布陣的水平提高極多。他做出的方案,秉承一貫的大膽、細心,頗有可取之處。然而,他比較對周邊地形不熟悉,勉強知己,知彼不足,整個方案中,疏漏不足的地方也很多。
關鐸身為主將,怎麽防守沈陽,心中有數,本來不打算叫鄧舍參預,此時幹脆拿出,一並放在一處,讓眾人討論。取其精彩出眾的地方,一一將原有方案補充完善。
他這個舉動,出乎了鄧舍、潘美等人的意料。鄧舍登門、請關鐸召集諸將的本意,不過表現一下自己並沒因李敦儒而起了芥蒂,關鐸卻肯采用他的一部分方案,實則變相給了他些許實權。
不過,這卻不是鄧舍想要的。東路軍皆關、潘嫡係,關鐸能給他權力,也能隨時剝奪他的權力。說到底,鏡中花、水中月,看著好看,沒用。
他道:“早知大人胸有成竹,末將也不必班門弄斧。”關鐸拈須含笑,道:“鄧帥何必自謙?好有一比,老夫老矣,……”點了點鄧舍的戰術草圖,“鄧帥卻是鋒芒畢露。”
當著潘美等人的麵,兩人主臣融洽,對視一笑。李敦儒這事兒,就此揭過。
關鐸扶著腿,站起身來,環顧堂下,道:“廣寧、遼西的軍隊,不日即將調回;打蓋州的主力,半月內,就可集結完畢。沈陽、蓋州的細作終日不斷,我遼陽軍中的變動,或許用不了四五日,納哈出、高家奴就會知曉。高家奴倒也罷了,隻這納哈出,需得防備他前來挑釁。
“蓋州未動,沈陽先行。要想打好蓋州,沈陽就不能叫它出城一步,你等責任之重大,遠甚打蓋州之主力。此中關係,軍議當天,已經講的清清楚楚。鄧帥,……”
鄧舍出列,道:“末將在。”
“調遣高麗軍馬的軍令,昨天已經發下,事關重大,你今日再發一道如何?”
“是。”鄧舍心知,關鐸此舉是做給潘美看的;爽快答應,道,“請大人勿憂,雙城上下,唯以大人之命是從,定不會誤了大人大事,半月之內,軍馬必到鴨綠江畔。”
“甚好。潘將軍,你所部人馬,調集的如何了?”
“稟大人,末將所部萬二千人,昨日下令,今日開始集合、備戰,三兩日內,就可進入臨戰狀態。”
潘美當他是隨口詢問,自知昨夜一事,惹了關鐸不高興,畢恭畢敬地,回答的盡量詳細,眼瞅著兩個侍衛上來,在地上鋪開地圖。他茫然抬頭,關鐸按著傷腿,撇著步子走下來,慈眉善目,道:“潘將軍麾下,盡是驍兵悍將,年前打遼陽,立的有頭功吧?”
潘美心中一沉,暗叫不好,硬著頭皮,答道:“打遼陽,末將攻的南門,當時僥幸,第一個登上城頭。說來慚愧,沒能擋住韃子反撲;首先破城的卻不是末將,而是劉平章麾下的湯通、周成兩位元帥。”
“老湯和老周,那是軍中老人了,經驗豐富,深得用兵之道。什麽是用兵之道?一張一弛,如此而已。”關鐸改換稱呼,道,“小潘,你呀,還是年輕,用兵太銳,過張則馳,難免後繼乏力。”
“是,大人教訓的是。”
“嗬嗬,什麽教訓的是。不管怎麽說,也是你第一個登上城頭的。老夫怎麽就登不上?年輕人麽,該有點朝氣。”關鐸拖著腿,繞著地圖轉了幾圈,接過細鞭,隨手往上一指,道,“你看,這裏怎樣?”
鄧舍眾人看去,都是心中一跳,潘美咽了口唾沫,道:“太子河?”太子河發源自東,流經遼陽,匯遼河而入海。它又名東梁河、大梁水,三國時,司馬懿斬遼東軍閥公孫淵父子於梁水,即此。
關鐸點點頭,道:“恩,便是太子河。史書上,此水可大大有名。”似乎談性大發,微笑望著諸人,問道:“知道它為何叫太子河麽?”
也就鄧舍、潘美讀過書,兩人一個不知,一個懷有鬼胎,都是搖頭。關鐸不以為意,說道:“荊軻刺秦王的故事,聽說過麽?……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是了,你們不會沒有聽說。”他低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匹夫之勇,孤身入煌煌大秦;圖窮匕見,而敢刺天下之君王,何等的豪氣,何等的氣概?”
他歎了口氣,道:“可惜,易水一別,人已沒,水猶寒。”他好似意有所指,道,“人呀,再有豪情壯誌,欲成大事,也得會分辨情勢。嗬嗬,可惜了荊軻。這太子河,得名便來自燕太子丹,他曾藏匿此水之下。故此得名。”
他擺明了敲打潘美,潘美強自鎮定,道:“大人博聞強識,末將受教了。”
關鐸嗬嗬一笑,言歸正傳,細鞭沿著太子河向上滑動,道:“要防住沈陽,遼陽當為砥柱;西側的廣寧防備搠思監之餘,亦可以做為一路奇兵。而僅此兩路,稍嫌不夠。高麗軍馬遠在鴨綠江畔,中間不能沒有一個接應之地,老夫和潘、劉二平章商議決定:潘將軍,……”
“末將在。”
“五日後,你即帶本部,順太子河東上,晝伏夜行,搶占東牟山,接應高麗,做為第三路圍困沈陽的軍馬。”東牟山位處沈陽東二十裏,山勢陡峭,南依太子河,西望廣寧府。與遼陽、廣寧三地,恰好結成一個等距三角形,包圍沈陽在中間。
昨日翻看沈陽文檔,東牟山上駐紮有蒙元兩千軍馬,距離沈陽也近,要打下來,殊不容易。可以預料,本非潘美的任務;放在此時,忽然臨時任命,端得是雷霆手段。
鄧舍微微惕然,再望向關鐸,那低眉的菩薩麵容之後,隱然藏著一尊怒目的金剛。潘美頓時失色,暗中叫道:“大意了,大意了。老賊的反擊來的好快!”
怎能不快?
高麗在手,鄧舍表忠,全軍退路便在關鐸掌握之中,潘誠有所顧忌,不敢翻臉,此其一。打東牟山,並非九死一生的任務,隻要潛行得當,奇兵必可製勝,算小小的懲戒,在潘誠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此其二。潘美竟然當著全軍,抹關鐸的臉麵,不給懲戒,如何立威?此其三。
這三條原因倒也罷了,鄧舍、潘美稍微一想,也能約莫猜出;最關鍵的一條,諸人卻不知曉。原來,潘誠消息正確,關鐸信使迭出,的確是在交通沈陽。
潘誠也猜對了,關鐸不會投降,但私下假降呢?
不能白白投降,關鐸的條件:要遼南。原因有兩個,一為公:高家奴名屬元臣,形同割據,實乃大逆不道;一為私:金複蓋諸州原已在紅巾手中,高家奴趁遼陽被圍,悍然竊取,若不殺之,軍心不服,難以勸降。
自然,好處大家有,才是真的好。做為交換,關鐸也有一份大禮送給納哈出:潘誠的腦袋、以及潘誠的廣寧府。隻要納哈出同意,遼南一定,就兩地聯手,剿滅潘誠。
納哈出沒有反對。
一滅潘誠,盡得其軍。許諾高麗利益歸鄧舍,命他軍馬過鴨綠江,趁沈陽空虛,一戰奪城。他同時廣寧反戈,殺納哈出,一舉除去這根背後的芒刺。
此一計策,大半為姚好古提出,古有一桃殺三士,今有一餌除兩敵。縱橫開闔,真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在此期間,遼西若是生亂怎辦?沙劉二無意遼東,一心隻想救駕,大可以借口沈陽不定,難以分心,驅使他堅守不動,足可保遼西安穩。
至於正麵的搠思監,官軍的戰鬥力不堪一提,人馬再多,烏合之眾;而且既降納哈出,以此麻痹之,中間大有周旋餘地,若是順利,沒準兒可以在殺納哈出時,也順便拿下。更別忘了,搠思監軍隊側翼,上都尚有關鐸嫡係萬餘人馬。
沈陽芒刺既去,接下來一方麵挾數十萬大軍威勢,裹挾鄧舍,緩緩收取高麗;一方麵繼續驅狼吞虎,定遼西,以沙劉二為先鋒,過海插手山東。連橫王士誠、續繼祖,殺田豐,涉足中原。
到此,拉弓射鹿的,天底下,就又多了關鐸一人。
且將視線再放回眼下,總而言之,遼東勢力交錯,要想平定,首敵不在外人,為何?搠思監、遼西、遼南、沈陽四路敵人分隔,聚不得一處;心思不齊,多圖自保,看似危急,卻是機會。
反觀己軍:潘誠野心勃勃,屯守廣寧,發展極快,旬月間,擴軍萬餘,雖為盟友,事事掣肘,久留則成大患,必先殺之。潘誠意在遼東,而沙劉二名為政敵,誌不在此,抓其弱點,卻可用之。鄧舍小兒,給他些許甜頭,他又孤身虎穴,諒來不敢違令。
也許,事事不會盡如人意,其中也許出現變局。可,欲大事豈可惜身?問鼎天下,又有誰,有十全的把握?
——
1,大半皆是求活不能的流民。
元末,除了*,階級矛盾也十分突出。
大官僚、大寺院、大地主等掌握著絕大多數的土地。茲舉三例:其一,至正四年,賜脫脫鬆江田,為立鬆江等處稻田提領所,可見賜予規模之大。其二,大承天護聖寺,僅十餘年內,得元文宗、元順帝三次賜田,累計三十二萬四千四百九十餘頃。其三,至正十年,蘇州一帶的豪門,一家每年收租米有達到數百萬斛至多的。
這些田地,表麵上說是“閑田”,實則多為強占的民田。原有的田主,有的成為佃戶,而當時租額極高,以浙江東陽為例,農民將田中所得二分之一交給地主外,地主還要按畝征絲,“民頗苦之”。
佃戶中,有租種官田的,泰定文宗之際,福建一帶的職田租額,每畝高達三石至多。當時的畝產量,北方“夏秋入止一石”,夏天收麥一石,秋季收粟一石,即兩石;南方產量稍微高點,“為田一畝,歲可得米二石”,這“二石”是宋製,——南鬥,合元量為將近三石。也就是說,辛苦一年,一畝地的收獲,還不夠繳納租額。賣兒鬻女的現象層出不窮,很多的佃戶為之破產。
可很多雖然已經破產、失去了土地,“田入他戶”,但仍需照樣納稅,沒法之下,隻好“逃之四方”。
僥幸沒有成為佃戶,也沒淪為流民,仍保有土地的自耕農,卻因地主豪富為逃避該本身負擔的力役,而將之轉嫁到自耕農的身上,使得他們本來就沉重的力役負擔更加沉重,造成“閭左之民”,“破產無算”。
連有些中小地主,都已經破產,出於沒落的境地。沉重的階級壓迫之下,百姓求活不能,無不揭竿而起。劉福通潁上首倡,傳檄天下,中間有八個字:“窮極江南,富誇塞北”,正是以此做為造反的一個號召。
2,月子彎彎照九州。
南宋吳中流行民歌對山歌,前兩句為通用格式。“吳中舟師之歌,更闌月夜,操舟蕩槳,抑遏其聲而歌之,聲甚淒怨。”
3,東牟山。
“唐高宗平高麗,勃海大氏以眾保挹婁之東牟山。”“‘《唐史》:山東直營州二千裏,武後時,*築城於此居之。其國界南至新羅,以泥河為界,東窮海西契丹。’蓋即此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