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

1 深冬 Ⅰ

深冬的早晨,素來清冷,清冷中帶著朝氣。

平壤城內,譙樓上寒鍾響起,雄渾悠揚。宿在樓中的群鳥驚飛,散滿黎明的天空。前兩日落了場雪,雖然已經停了,然而俗雲“下雪不冷融雪冷”,融雪的時節最為嚴寒,微明的晨光下,街道上少有人行。

城外的軍營中,號角連連,早起的士卒們排列整齊,跑步出了轅門。按照慣例,他們該去大校場早操,今天卻另有任務。一部分人留在了城外,清除積雪;一部分進入城中,打掃街道,設防警戒。

專有漢卒、麗卒,挨門挨戶的通知,說奉平壤翼元帥府的命令,午時前,禁止百姓出行。膽小的竊竊私語,膽大的出言詢問,卻原來是剛平定了遼東的雙城總管府總管鄧舍,據說今天要來。

文華國早早就起了身,由大小官員們簇擁著,守在城門等候。

縱有門樓的遮掩,擋不住刺骨的寒風,凍得人人臉頰通紅,體質差的鼻涕橫流。文華國頂盔貫甲,披掛齊全,腰間照例一條金鏈子,金光燦燦。他嗬著白騰騰的霧氣,一邊兒搓手,一邊兒問道:“有消息了麽?大將軍走到哪兒了?”

為了迎接鄧舍,他派出有探馬,三裏一報。負責這事兒的軍官回答說道:“剛過了城東縣城,距平壤不足十裏,用不了兩刻鍾就到。”

平定遼東後,鄧舍先回了雙城,十天前開始巡視諸州。他其實昨夜就可進的平壤,悄無聲息的,也省事。不過,他此行的目的就在大張旗鼓,宣揚軍威,故此駐紮城東三十裏,待到了清晨,這才緩緩而來。

文華國點了點頭。

鄧舍給了他命令,吩咐他大張旗鼓,卻沒說要全部官員出城迎接。不少低級的官吏,本沒資格,列在隊伍的末尾,又不比文華國等高官,可以暫時披著大氅禦寒,一個個凍得抖抖索索,想跺腳取暖又不敢。

要說起來,文華國這個人,性格並不嚴酷,較之陳虎的森冷而言,他幾乎可算是寬容的了。隻有一點,他粗人有粗道,常常做出奇異的言語舉動,頗有點叫人摸不著脾氣,無法用常理推測。落在不了解他的人眼中,那就是喜怒無常了。

比如,隨著鄧舍的捷報連連,連番開疆拓土,前來投奔的文人士子著實不少。前陣子,來了個高麗世家子弟,自稱多才,尤擅經濟治世之道,口若懸河地滔滔不絕,直說了兩三時辰,態度甚是倨傲。

旁聽的許多幕僚麵現不忿,文華國唯唯點頭而已,臨了最後,說了一句:“俺有一件古物,弟兄們都是粗人,沒人識得。請先生鑒賞。”然後提出一個夜壺。那秀才愕然、憤怒,拂袖而去。

後來有人問起,道:“將軍為何做出這般舉動?未免辱人太甚,傳出去,怕名聲不好聽。”

文華國卻有道理,他說道:“聽那秀才扯淡半日,除了之乎、就是者也,沒半句他個人的話語,號稱擅長經濟治世,不曾聽到一句針砭時弊。俺雖不讀書,卻也見過老洪、老吳、老姚這樣的人物,何嚐如他這般空話連篇?如此人才,不過啃書蟲罷了,豈會大將軍所需用的?

“至於我為何做出這般舉動。

“大將軍派俺駐守平壤,為的保一方太平。平壤為南北之重鎮,東西之要道,前鎮邊疆,後輸糧草,左通海路,右連雙城,忙得很,事兒很多,俺日過萬雞,哪裏會耐煩天天去見這種人?不下重藥,治不了瀉肚。俺不羞辱他,怎麽叫那些門外排隊的繡花枕頭們知難而退?

“說到辱人太甚,俺如今脾氣好了,要非大將軍有囑咐,不可落高麗人話柄;要非看在他高麗世家的麵上,何止一個夜壺打發?還不早亂棍打出去了!”

觀其行為,殊為可笑;聽其言論,甚有道理。

這話傳出去,有識人者,私下交口稱讚,說文華國雖不習書史,偏有古能臣之風,至而有讚他大智若愚的。跟在這樣的上官手下,保命、升官的不二途徑,自然老老實實,不耍小心眼,莫要觸其逆鱗為上。

等不多時,哨探快馬回來,鄧舍的車駕出現遠方。文華國忙打起了精神,命令擊鼓奏樂。雍容典雅的樂聲中,他接過金燦燦的兩柄大錘,翻身上馬,率隊前迎。

鄧舍帶了五千騎兵隨行,精挑細選出來,一個個士飽馬騰。待行到近處,隻見旗幟如林,到底刀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虎賁,縱然緩步慢行,寒風中,雪地上,自有一派剽悍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文華國奔到近前,一眼看見了鄧舍。

但見他沒著戎裝,輕裘緩帶,腰懸短劍,馬掛弓矢,行在軍前,身後帥旗映襯。陸千十二、佟生養等武將,以及洪繼勳、姚好古諸文臣,分別隨行左右。眾星捧月也似,好比閑庭信步,端得好一個少年將軍。

文華國好些日子沒見過鄧舍了,眼見昔日的舍哥兒,如今的大將軍,他又是歡喜,又是傷感。歡喜鄧舍有了出息,傷感鄧三早死見不到今日。

他丟了金錘,滾落下馬,納頭拜倒:“末將,文華國,見過大將軍。”

鄧舍慌忙跳下馬來,攙手扶起,笑道:“文叔何必多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自家人,不需客氣。”他看了看隨著文華國一起跪倒的數十文武,不少人他沒見過,當下移步過去,扶起了前邊幾個官位高的,笑道,“地上積雪未化,諸公快快起來罷,凍壞了身子,可就是本將的罪過了。”

這話一點兒不好笑,難得展現上下融融的場合,不笑難免冷場,數十官員紛紛陪笑。有識趣的,阿諛奉承地說道:“將軍仁厚,體貼入微,卑職等誠惶誠恐,叩謝恩德。”不顧積雪,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龍生九子,人有百樣。

為官便如做人,有像洪繼勳這樣孤傲的,也就有如吳鶴年那般好拍馬屁的。鄧舍對那官員的奉承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很有大人的氣度。他與文華國閑言數句,敘過別情,文華國肅手請他先行,一行人打馬陪同,進了平壤城。

城門口鼓樂齊鳴,鄧舍當先而入。

衙門禁止百姓出行,卻不禁止他們趴在窗邊觀看。住在城中其它地方的居民,大多聚集相識的臨街人家裏,鄧舍除了打平壤時來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來。絕大部分的百姓隻聞其名、未曾見過其人。

鄧舍屢戰屢勝,平遼陽、收遼左,驅逐元軍,盡有遼東,不僅在漢人之間,即便高麗人中也多有種種的傳聞,有說他天星下凡的,有說他金甲神轉世的。因了白蓮教的緣故,想象力豐富的,還有說他會吞雲吐霧、撒豆成兵的。

總而言之,傳什麽的有,好容易有機會見著鄧舍,沒人不好奇的。鄧舍所過之處,沿街屋舍內男女老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早聽說了鄧舍年輕,真見到眼前,看他乘肥馬,衣輕裘,徐徐而行,時不時與左右輕言歡笑,如沐春風。雖眉目間露出些許與他年齡不相匹配的深沉與穩重,攜帶的短劍與弓矢不免引人想起金戈鐵馬的沙場,卻是絲毫也沒有半分想象中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樣子,人人不免吃驚。

“莫看他年小,卻比文大人更像個官兒。”有高麗人由衷說道。

漢人帶著自豪:“我雙城虎賁百萬,謀臣如雨,猛將如雲。如文大人這般的,數不勝數,像大將軍這樣的,可隻有一個。”這人口中所說的“謀臣如雨,猛將如雲”雲雲,盡為“說三分”裏的慣用詞兒,套用到此時,倒也極為貼切。

“聽說大將軍剛滅了蒙人的探馬赤軍,八十多萬人啊,殺了個幹淨。有個姓李的將軍,叫什麽李鄴的,本來看守義州,後來蒙人跑的瘋了,他也奉命出城阻截,降者無數,統統被他給坑殺了。”

“坑殺?”

“活埋!嘖嘖,八十萬人呐,……你見過八十萬人麽?你知道八十萬人有多少麽?就這麽全被坑了。”說話的是個高麗人,他不知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賣弄地神乎其神,他接著說道,“知道麽?砍下的人頭從義州一直鋪到遼陽,幾百裏的路程,大道兩邊兒全壘滿了人頭,樹上掛滿了屍體。血淋淋的,嚇死人。”

有人疑惑,問道:“你不說坑了麽?坑了哪兒來的人頭?”

“坑完了,挖出來砍的唄。這叫做伍子胥掘墓鞭屍,李郎君挫骨揚灰。……,對了,前幾天勾欄裏,上演了一出新戲,叫楊娥冤的,你看了麽?多好的一姑娘,硬被逼得逃入了深山,做了野人。這蒙人呀,真不是東西,該殺的混賬玩意兒。”

《楊娥冤》,全名《風雪連天楊娥冤》。

講述蒙古惡霸黃帖木兒逼死漢人佃戶楊白勞,搶占了他的高麗妻子劉氏,劉氏自殺而死,黃帖木兒又要汙辱其女喜兒,喜兒被迫逃入深山成了白毛女的故事。此為吳鶴年聚集人手,新編的十大雜劇之一,分漢、麗兩種語言版本。

演出之後,風行一時,引起了轟動的反響,與另一部熱播的雜劇《感天動地竇娥冤》,堪稱珠聯璧合。

除此之外,十大雜劇中比較成功的還有《鄧總管智取永平城》,講述鄧舍八百人破永平城的英雄事跡。

《雙城外紅色娘子軍》,以王夫人為原型,糅合花木蘭、楊門女將以及金末楊四娘子的傳說,塑造了一個英勇無畏、擁護鄧舍、反抗蒙元的雙城女戰士的群體形象,其中有漢人、渤海人、高麗人、女真人等各族的女子出場。要說雙城軍裏並沒有女戰士,之所以虛構,因為百姓喜聞樂見。

以及《戰遼陽烈火金剛》,《東牟山林海雪原》,《平壤城下紅旗譜》,《野火春風鬥蓋州》等等。

武戲之外,也有抒情的戲,例如《爭芳鬥豔迎春花》,走的才子佳人的路子,不同之處,這位才子文武雙全,參加了雙城軍,堅定反元。

《紅日映青春之歌》,表現了樸素的高麗人,響應鄧舍漢麗一家的號召,從南部偷越邊界,曆經千辛萬苦,來雙城認祖歸宗。劇中有段歌兒,調寄《普天樂》,有幾句是這樣的,“雙城天,明朗天,千裏奔來好喜歡,真個快活煞神仙”。

詞簡曲明,膾炙人口,無論漢、麗,不管婦孺,差不多人人會唱。

這些雜劇,加上一些新編的小曲兒、舞蹈,比如《山坡羊•星星之火》,《得勝令•憶苦思甜》,《端正好•自古漢麗為一家》,《朝天子•嶽王》等等,皆為鄧舍漢化麗人、女真,爭取民意、鼓舞鬥誌的手段。

雜劇歌舞的力量不容小覷,潛移默化之下,收效極大。

鄧舍帶來的五千人,四千人駐紮城外,一千人隨行入城。此時朝陽東升,光芒萬丈,街道上金光閃閃,櫛比鱗次的街房熠熠生輝。陽光下,紅旗招展,將士們魚貫而行,甲光向日金鱗開,槍戈如林向天舉。道畔殘雪未融,白皚皚一片,越發映襯的士馬精研。

普通的百姓市民,未曾經曆過征戰殺伐,不曉得何謂一劍曾當百萬師,但聯想到鄧舍戰無不克的傳聞,再看到有這樣的一支熊羆虎豹入眼,不由讚歎:“所謂的百勝雄師,也隻能是這個樣子了。”敬畏油然而發。

見鄧舍漸行至街中,停下馬來。他神采飛揚,顧盼左右,文武環繞,千騎簇擁,紅日之光輝,逼視眾人不敢直視。既來此,不可隻樹立威嚴,恩威並舉,方為治民的上策。他按劍挾矢,朗聲說道:

“天地之性人為貴,夫農,天下之本也。吾之所以起兵,非為己,為父兄安太平耳。男女有帛可暖身,老弱有肉可飽腹,此我之願也。

“自中原亂起,波及海東,中外之國結難連兵,我遼左、北界父老,身不離田畝,手不釋織軸,而食不過殘羹,服不過破衣。至國家費需,軍士糧餉,供給無怨。每念及此,吾不由涕零。悠悠蒼天,憐民之勞,今既遼東略定,悉去舊時雜稅,減賦十三。”

這是洪繼勳起草的《告遼東、北界父老書》,其中大意,憐憫百姓辛勞,如今遼東略定,一概減賦,凡有收獲,十成隻收三成。

這減賦十三,前陣子在雙城周邊實行過,不過因為沒有特別的令文,加上連連征戰,需要糧草,執行的力度並不嚴格,也沒有廣泛地推行。現下鄧舍親口說出,可想而知,必然要做為一項長期的政策,正式實行了。

鄧舍說一句,有傳令官大聲重複一句,每個字,每句話清清楚楚傳入平壤百姓耳中。

街邊巷角的屋舍中,沉默片刻,待再有專人用漢、麗的俗話分別講述一遍,驀然間,震天價,爆發出一陣歡呼。有按捺不住的,忘記了禁令,衝出屋門,跪倒街邊,磕頭高呼,差點萬歲都喊了出來。

鄧舍預想到了百姓們會高興,沒料到反應這麽大。這震耳欲聾的歡呼,夾雜了不同的語言,看著百姓們興奮通紅的麵容,他心中感歎,沒有因此沉浸滿足,反而泛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觸。

說不清,道不明。

好學不倦的畢千牛問道:“將軍在想甚麽?”

“我在想,我與他們有何不同。”

洪繼勳笑道:“百姓,主公之百姓也。主公,百姓之主公也。譬如慈母與孝子,主公為父母,百姓為子女。這就是主公與他們的不同。”

鄧舍搖了搖頭,道:“天生萬物,以人為貴,——這是人說的。我為父母,爾為百姓,——這是我們說的。我與他們到底有什麽不同?設若沒有永平的僥幸獲勝,我不過關平章麾下一小卒,……”他指了指周遭將士,問道,“那麽,我與他們有什麽區別?”他指了指街邊的百姓,“我與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洪繼勳道:“天命所在,主公當為主公。”

“人生之際遇,莫過於此。”前塵往事,紛遝而來,觀望遠近,似真似幻。鄧舍沒有去計較洪繼勳“天命”二字後隱藏的含義,他隻覺得恍如一夢,慨然歎息,說道:“天命豈在天?人力豈在人?”

天命由我不由天麽?若天命由人,則人力有時盡。

人的命運究竟把握在誰的手中?在天,又不在天。在人,又不在人。因緣、際遇,能力、機會,多少的英雄出師未捷身先死,多少的小兒輩忽然已破賊。這其中的造化,誰又能說的明白,了解清楚?

一直不曾說話的姚好古,悠悠說道:“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可知也。”

百姓的命運,或許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中。上位者的命運,一定掌握在百姓的手中。這一句話出自孔子,千載之下,令人聞之惕厲。

鄧舍收拾了心懷,向姚好古拱手,肅然道:“先生所言,我必謹記。”一伸手,道,“兩位先生請先行。”洪繼勳、姚好古知他要在萬民前,顯示重文尊儒的態度,以示他並非粗鄙之武夫,當下對視一笑,撥馬而前。

說起姚好古。

關鐸不死,他不降。關鐸死了,他也曾經絕食,多虧了胡忠以親身的經曆,告之他遼陽內亂的真相。並有吳鶴年等日夜用聖人愛民的言論,與之暢談,且列舉關鐸與鄧舍的對比,得出“關鐸奢,鄧舍簡;關鐸欺下,鄧舍寬容;關鐸跋扈,鄧舍愛民”的判斷。

這些姚好古親眼所見的,他很認同,漸漸軟化了態度,但驟然投降,還有心結。

鄧舍平定遼東後,不及回去,先遣了方補真做說客。方補真與姚好古關係極好,方補真投軍來,一直追隨姚好古,兩個人可以說有師生之誼。因此,方補真對他很了解的,他忠誠關鐸不假,不似腐儒的愚忠,他為的不是邀名,他為的報知遇之恩。

然而,他為什麽投紅巾?天下士子無數,多斥紅巾為賊,他為什麽主動投賊?為的心中抱負,免生靈塗炭,他有雄心壯誌。方補真引古人之例,說道:“自古有死國之忠,無死亂之仁。”

意思是說:

自古以來,國家滅亡了,做臣子的沒一點辦法,以死殉國,是真正的忠臣。而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如果為了報答私恩,不顧生靈塗炭,舍棄抱負,執意尋死的話,不能稱之為仁。

此話言之有理,亡國則忠,亂世之中呢?仁更為重要。姚好古為之意動。

等鄧舍安撫遼西,忙過諸般雜事,又親自趕回雙城,一日三請,與姚好古對談三天三夜,他聽了洪繼勳的建議,故作不知,請教文天祥《自讚銘》的意思,問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請問先生,文丞相的這一首衣帶銘,是什麽意思?”

孔子說仁,孟子取義,惟有義盡到了,才到仁的地步。讀聖賢書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對今天,對以後,對自己,對別人無愧於心。

鄧舍又問道:“何為義?”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人人有不願為之事,但還是去為之了,因為這件事是人路,人之正路,必須該做的,這就是義。舉之目下,這件事,這條正路自然便是以天下蒼生為重。

鄧舍再問道:“何為仁?”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姚好古曾說過的一句話,“戈戈不休,而我民也何罪”,就可以理解為“愛人”的意思。鄧舍用他自己的話,勸他舍小義而取大義,舍小忠而成大仁,以天下百姓為重,莫忘了為萬世開太平的壯誌,終於打動了他,得了他的效忠。

平壤城中,萬民歡呼。仁者愛人,萬千百姓齊聲高呼:“將軍仁義。”

一千騎兵自歸入城中軍營駐紮,鄧舍攜諸將、文武,長驅直入,進了翼元帥府。

——

1,譙樓晨鍾。

譙樓,即鼓樓。譙樓晨昏皆有鍾聲,與更鼓報時等一並組成了古代的報時體係。

“世之鼓樓曰譙樓。譙樓者,謂門上為高樓以望也。盡角之曲有三弄,乃曹子建所撰。其初弄曰:為君難,為臣亦難,難又難;次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今角音之烏,烏者皆難字之曳聲耳。所以使人昏曉之間,燕息之際,聞之有所儆發也。

“天下晨昏鍾聲,數皆一百零八,而聲之緩急,節奏隨方各殊。……,然一百八者,所以準歲之義也。蓋年有十二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正得此數。釋氏念珠亦一百八,亦借此義,具《楞伽經》中菩薩問也。”

此則出自明人筆記。

2,紅巾女戰士。

女子從軍,自古皆有,為數不少。

商周時期有女統帥婦好,秦漢時期有女子被甲,魏晉南北朝有襄陽夫人城,隋唐有平陽公主娘子軍,宋有楊門女將、梁紅玉,遼有蕭太後,金有楊四娘子梨花槍,元有八百媳婦,明有唐賽兒、秦良玉,清有紅燈照,辛亥革命有革命女子軍。

女子被甲:劉邦與項羽會戰滎陽,“於是漢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軍四麵擊之”。漢末,關西地區,“……,數與胡戰,婦女載戟挾矛,弦弓負矢,況其悍夫。”

襄陽夫人城:前秦與東晉的戰爭中,有關襄陽一戰,有如下的記述,“(朱)序母韓氏,聞秦兵將至,自登城,履行西北隅,見其崩,以為不固,親率百餘婢及城中女子,築新城於其內。及秦兵至西北隅,果被見破綻,乘此攻潰,序率眾移守新城,襄陽人謂之‘夫人城’”。

如果說以上這兩則,女軍還僅為輔助所用,那麽平陽公主的娘子軍,當之無愧的紅粉英雄。宋人稱讚平陽公主,稱許她“偉烈”二字。

楊門女將:雖為傳說,然也有曆史依據的。佘太君,其實為北宋將門折氏之女,應為“折太君”,“鄉裏世傳,折太君善騎射,婢仆技勇過於所部,用兵克敵如蘄王夫人之親援桴鼓然”,“性敏慧,嚐佐(楊)業立戰功,號‘楊無敵’”。

蘄王夫人,即韓世忠的夫人梁紅玉,韓世忠黃天蕩一戰,梁紅玉擂鼓壯軍的故事,婦孺皆知。

當時的遼朝,更有一位大名鼎鼎的蕭太後。宋真宗年間,宋遼之間爆發了澶淵之役,蕭太後“親禦戎車,指麾三軍,賞罰信明,將士用命”。

金末,黃河流域多次爆發農民起義,其中以楊妙真的“紅襖軍”規模最大。楊妙真排行第四,因有“楊四娘子”之稱,她“狡悍善騎射”,在紅襖軍中威望很高,人稱“姑姑”。而就在與他們交戰的金軍中,也有一位“繡旗女將馳槍突鬥。……,女將者,劉節使女也”。

八百媳婦:所謂八百媳婦,是為西南邊地土司名,又稱之為“八百媳婦國”,很可能是多數或全部以女子為首領的部落群。元曾征伐八百媳婦,但最終失利。

因此次戰役,引發了貴州等地民眾的反抗,女性部族領袖折節所直接領導的起義,影響尤為顯著,折節“健黠而能兵,……圍貴州,朝廷患之”,“……,官軍為其所邀截,十喪八九”,“……賊兵勁利,且多健馬,官軍戰失利”。

明清以後的唐賽兒、秦良玉、紅燈照、辛亥革命女子軍等的種種故事,更為大眾耳熟能詳,此外尚有許多不太出名的,讚曰: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