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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賀島遲胄派人過來,林縛便請山下敬吾先離開,讓人將遲胄的使者請進來。
“久賀島閻白山拜見製置使大人!”遲胄的使者閻白山給領進艙室來,當下就跪下叩頭,尊稱林縛的官銜。
林縛看著閻白山,五旬年紀,頷下胡須染有霜白,臉黑瘦,小眼睛,仿佛擠作一團。其貌不揚,即使換了一身素淨的青色長袍,也更像一個長年累月在海上吹曬的老漁民,但這人卻是遲胄最依重的謀士,隨遲胄從廣南逃到這裏來立足,有十多數,是久賀島這股海盜勢力的重要人物。
比起佐賀氏派山下敬吾過來,與福江島僅一水之隔的久賀島遲胄,即使想要敷衍淮東軍司,也不敢隨便派人小角色過來。
林縛就任淮東製置使也不到半年時間。
從晉安或明州,抑或從崇州,到九州島的航線就沒有真正的斷過。中原是什麽局勢,不僅九州島、本州島上的諸藩國大體了解,便周圍稍大規模的海盜勢力,也時時關注著那邊。
閻白山走進船艙,便行小民晉見官員的大禮,倒有些令林縛意外。
林縛微的一怔,才說道:“閻先生多禮的,過來有什麽事情,請坐下說話……”讓隨扈在案前搬來一隻繡礅子,請閻白山坐著說話。
“申賀明盤踞福江島,作罪多端,五島黎庶皆受其害。五島有心除之,但人微力弱,不敢妄動幹戈。製置使大人此次率軍剿之,為五島黎庶除一大害,解民倒懸。眾人推舉小的過來,一是要跟大人表示謝意,二是備了些薄禮,以酬王師,慰問大人的辛苦……”閻白山說道。
久賀島盤踞的海盜要都是良民黎庶,林縛將自己的眼珠子扣下來吃掉。
以久賀島、福江島之間相隔的狹窄海峽為界,以南常稱南五島,以北稱北五島。包括福江島在內,北五島的海盜主要是劫掠沒海、勒索商旅為生。
與北五島均是崎嶇山地不同,南五島地形稍平緩一些,遲胄占了久賀島之後,讓人在島上耕作,但底子裏還是海寇。
相比較別的海盜,遲胄聰明的地方在於,他隻是將九州島作為劫掠財貨的傾銷地,極少在附近做什麽案子,遂能在這片海域立足十數年不給逐走。
不管怎麽說,遲胄派閻白山來表達善意,林縛這時候還不會拒人門外,說道:“閻先生言重了……”
“我等小民,飄洋過海,在此孤島寄食求活,衣食都無著落,又受強賊侵淩,一直都渴望能得到朝廷王師的庇護,”閻白山情緒激動的說道,“今日製置使率王師跨海而來,如見父母親人,如逢甘霖,心裏高興,實非言語能夠表示,還望大人不要怪小的欣喜之餘說錯了話……”
“怎麽會?”林縛笑道,“都說言者無罪,說些高興話,又怎麽可能說錯呢?”
“大人剿了申賀明,但要防福江島給其他強賊占去,再害海東,小白抖膽請求大人留下一部王師精銳駐守,好讓五島萬餘黎庶時刻受到朝廷的庇護!”閻白山說道。
林縛看了閻白山一眼,知道他是假借請托之辭,來試探淮東軍這次跨海東征的根本目的。
“我確有這個想法,”林縛說道,“卻不知道王師留駐此地,五島的民眾是真歡迎,還是假歡迎……”
給林縛銳利的眼神盯著,閻白山心髒猛跳了一下。
與山下敬吾代表佐賀氏來討福江島一樣,閻白山過來之前,也以為淮東軍司不大可能對這座小島感興趣。
林縛不加遮掩,直接說出要駐軍的意圖,閻白山心裏準備好的說辭,一時就派不上用場,嘴裏不停的說道:“怎麽會是假歡迎,怎麽會是假歡迎?歡喜還來不及,歡喜還來不及……”
林縛與閻白山敷衍片刻,便留下他攜帶的犒軍禮物,放他回久賀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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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賀氏或許會忍受福江島給淮東派幾百兵卒駐守,遲胄若率部歸附,這動靜就大了,”宋佳說道,“遲胄勢力比申賀明強大,但容忍申賀明占據福江島,我看他主要是不想引起扶桑人的警覺吧!”
五島列島的五座主島相靠很近,幾乎就是一座獨島,像福江島與久賀島之間的海峽,南口子僅有四百多步。
整個五島列島的麵積與西沙島相當,距九州島北海岸最近處僅有二十多裏。
在林縛所知的曆史裏,蒙元曾兩度跨海東征日/本,皆大敗而歸。要是讓蒙元事前占領五島列島,以五島列島為前進基地,其東征日/本的曆史很可能就會改寫。
不要說佐賀家了,便是九州島的其他藩國,甚至本州的藩國都不能容忍五島列島整個的落入淮東軍司手裏。
這已經遠遠超過駐軍保護商路的範圍。
閻白山過來,話語裏就透露出遲胄願意接受招安的意思。
無論是遲胄想借招安之名來行割據五島之實,還是想借招安來敷衍這邊,都是一樁頭疼的事情。
“總歸要等與高麗人這一戰分出勝負後,這邊的局勢才會跟著明朗!”林縛說道,“佐賀氏與遲胄都不會是笨蛋,包括申賀明,怕是都沒有想到我會在儋羅島大戰之前,抽兵來打福江島!”
“……”宋佳嫣然一笑,說道,“等你在儋羅島大敗高麗人,申賀明還不望風而逃?要是給申賀明早早逃了、遲胄先派人占了福江島。遲胄那時候再投附你,你反而沒有名義來直接占福江島了!”
“申賀明可不會算這個賬。”林縛笑道。
宋佳一笑,說道:“申賀明要有你會算賬,也不會給高麗人收買給打濟州塞了……”
林縛得意的一笑,這會兒林景中從外麵進來。
從崇州到儋羅島的第三批船隊已經靠岸,崇州有信報經濟州塞轉來,林景中拿了一大疊塘抄、邸報進來。
所有文牘都分色以示輕重緩急;宋佳跪坐在軟榻上,拿裁紙刀先將描朱的緊急信函裁開來。第一封信函就是不是什麽好消息,宋佳臉色凝重遞給林縛看。
元宵節那一天,崇州、鶴城等地皆大雪,午時突起冬季少有的大潮,侵灌鶴城、皋城、建陵、鹽瀆沿海地區,形成大災。
由於捍海堤築都選擇在潮漲水線以上的區位,冬季又少有暴風,大家對冬季大潮防備不足,鶴城以北有兩處工段損失極其慘重。僅工輜營就溺斃兩百餘人,鹽戶、農戶溺亡人數更多,一時還沒有統計具體的數字。
“捍海堤咬緊牙也要建啊!”林縛歎息一聲,鶴城相對地勢要高一些,皋城、建陵、鹽瀆沿海地區的地勢低,這些潮侵災害損失更重,賑濟之事由海陵府、淮安府以及兩淮鹽鐵使司負責,他無需過問,隻是這樣的損失壓在誰心頭都不好受。
宋佳見林縛並非在信函上批注的意思,便將信函接過來歸檔收藏,心裏想:算上崇觀九年夏季那次大潮,淮東三年兩次大災,損失都極其的慘重。要築不成捍海堤,淮東還真不能算一個好的紮根之地。
福江島大部分戰俘都用船運往儋羅島,少部分人留下來,給監管著修複、加固福江寨,步卒臨時進駐福江寨;除了哨船外,大部分戰船都到福江島與久賀島之間的港灣裏駐泊。
林縛與宋佳在津海號上,將近半個月積累下的公函信報處置完,已經深夜。
宋佳剛要告辭回艙室休息,就聽見有人在甲板上大喊:“有人在水下鑿船!”
津海號船板薄處也有五六寸厚,船底有加固不說,還密布防蟲蛀的銅釘,整艘共分十六個水密艙,鑿開一個口子,根本就不管用。
就算這邊放手不管,給他二三十人潛在水下,鑿上半天都未必能將津海號鑿沉了。
津海號除了自身的護衛兵力外,還有兩艘集雲級戰船、四艘艨艟戰艦駐泊左右,專司護衛。這會兒就有兩艘朦艟戰艦先靠過來,拿長杆鉤鑲,伸下去撈潛在海麵下鑿船的水鬼,忽兒有人大喊:“在前麵,在前麵!”顯然是在船前部發現水鬼,甲板上許多護衛都往前部跑。
宋佳要走到艙室外去看究竟,林縛一把將她抓住,說道:“你坐在這裏!”抓起桌案桌下的佩刀,直著身子,傾聽著艙外的動靜。周普帶著四名扈從走進來,貼身守護林縛,林縛要他們注意聽外麵的動靜。
緊接著後側就傳來“噗噗”兩聲悶響,要不注意聽,很容易給忽視過去!
周普拔出佩刀,一個黑影撞開後窗撲進來,給他一刀劈了正中。宋佳給一蓬血濺在臉上,嚇了一跳,林縛隨手將燈撲滅,拉宋佳退到角落裏,留下空間給周普發揮。又有兩名刺客闖進來,卻未料到艙內燈火這時候熄滅,輪不到他們去辨認這次刺殺的正主,周普與兩名扈衛就撲殺上來,艙前回廊上的四名扈衛也跟著進來支援……
通過水下鑿船的水鬼引開船上大部分護衛的注意力,創造行刺的時機。雖然也算不上多高明,但也有一些用處。隻可惜,時機就那麽一小會兒,三名潛上船的刺客卻沒有把握時機的機會。
三名刺客很快就給殺死,在水下鑿船吸引注意力的水鬼,也給誅殺幹淨,抓住兩個活口。
兩個水鬼給拖進來,渾身發抖,想來不是害怕,是給凍著了,渾身水淋淋。
林縛看著這兩個身材矮小、穿著皮靠子的水鬼,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日/本藩國君雄對峙,大者不過十數縣,小者不過數鄉。各家勢力都沒有所謂的戰略縱深,常常是一戰決定生死、勝負。相比較在戰場上的殊死較量,刺殺而來的勝利則顯得容易。行刺在日/本諸藩國之間倒是經常發生,林縛倒沒想到會輪到自己的頭上。
儋羅王世子李繼以及馬潑猴在岸上安排人搜索可能還潛藏左右的刺客,林景中與葛存雄先趕過來問安,趕著林縛正審訊兩名水鬼。
刺客都有身為死士的覺悟,這兩名水鬼顯然不會因為林縛一句就鬆口/交待,林縛看到葛存信、林景中進來,說道:“你去尋李繼、馬潑猴,破曉前完成攻打鬆浦的準備!”
“啊!”葛存信一愣,詫異的說道,“刺客未必是佐賀家派來的!”
“誰曉得,”林縛冷冷一笑,說道,“既然佐賀家離得最近,就讓佐賀家為此負責!”揮手讓人將兩名水鬼拖下去,根本不看這兩名水鬼對他所下的命令有何反應!
宋佳知道,林縛僅僅是需要一個直接攻打佐賀家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