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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二年元月下旬,叛將陳芝虎率部陷沁陽,屠城、縱兵大掠三日;燕胡晉南兵馬至此基本控製從潼關到太行山的黃河北岸地區,大批騎兵繞過大梁、鄭州等大城,襲掠河淮腹地城池。
在山東半島東部,繞過陽信等城滲入的燕胡兩萬餘騎,在屠平度城後,又連續攻陷昌樂、安樂、萊陽、招遠、海陽等城。
河淮防線仍然堅持堅壁清野、集中兵力防守重點城池、避免與敵野戰的策略,雖說河淮、山東的生產受到極為嚴重的破壞,但就河淮防線本身,貌似還沒有受到多大的直接衝擊。
相比較燕胡在北地勢如破竹,奢家在浙贛沿線的戰事則陷入艱難的遲滯之中。
秦子檀站在城頭眺望繞城而過的楠溪江水,楠溪江蜿蜒南流,與永嘉江合股往東下行四十餘裏便入海了。永嘉江入海口貼著海岸往北三十裏就是樂清。
潛入樂清境內的哨探帶回來的消息很不樂觀,從元月下旬起,淮東就有大量船舶在樂清沿海駐泊。除樂清駐軍一直持續增加外,淮東甚至開始往樂清東麵的沿海島嶼遷徙民戶。
“淮東這是打定主意要開辟浙南戰場啊……”浙南都督府參將兼知永嘉府事溫庭瑞額頭揪出深深的皺紋,麵對從東線源源不斷傳回的壞消息,唯有做出這樣的判斷。
秦子檀蹙著眉頭,當淮東水軍縱橫東海而浙閩不能相製之時,奢家就陷入被動了。
淮東在明州府常駐水步軍兵馬將近四萬人,浙閩軍要在外圍的會稽、諸暨、東陽、天台、台州等地形成外線包圍內線的防線,部署近六萬人的水步軍,才能勉強保證防線的穩定。
為了在明州府外圍集結六萬水步軍,差不多已經將奢家在浙東的軍事潛力抽空,以永嘉府駐軍從最初的兩萬餘人,已經降至一萬人,其中絕對忠於奢家的八閩精銳僅三千人。
對淮東來說,根本就不需要再行什麽險計,再用什麽奇謀詭策,隻需要選擇這個時機堂堂正正的在浙南開辟新的戰場,無論是永嘉府的官員、將領,還是浙南都督府諸人,仰或浙閩大都督府都感到極大的壓力。
秦子檀一直擔心浙南的形勢,才抽身從東陽縣趕來永嘉觀察形勢,沒想到形勢真朝他最擔憂的一麵發展。
“永嘉統共就一萬兵馬,要保證將淮東軍壓製在樂清城裏出來,少說要三四萬人,二公子那裏已經感到十分吃力了,眼下隻能跟大公子救援了,”一名身穿鱗甲的老將站在溫庭瑞身側甕聲說道。
“大公子在浙西對徽南、贛南的攻勢也有些銳氣不足,再抽走兩到三萬的兵力,怕是要被迫轉攻為守了,”溫庭瑞說道,“即使我們曉得淮東兵馬大規模在樂清集結,仍然無法確定他們的主動方向是永嘉還是台州……”
台州舊稱章安,又名回浦。位於椒江以南、楠溪江以東、樂清灣以北的台州平原,是浙南最重要的產糧區,僅回浦、溫嶺兩縣就有水旱田一百五十餘萬畝。以往受東海寇襲擾極為嚴重,近年來農耕恢複很快。雖說不能跟蘇湖平原的魚米之鄉相比,但在“七分山、一分水、兩分田”的浙南,卻是極其的珍貴。
除了台州是浙南難得可貴的魚米之鄉外,也是浙中的外圍屏障。從台州沿椒江而上,經臨海縣可夾天台,經仙遊西進可入浙中衢州,直接威脅浙閩軍在浙西的腹心。
在失去明州府後,台州也是浙閩軍的必守之地,在回浦(台州府治、今台州市)、溫嶺兩城及防海諸寨,駐有精兵超過一萬。同時也封鎖椒江下遊水道,防備淮東戰船從水道直驅而入。但是淮東以樂清城以基地,在控製樂清灣沿岸寨堡之後,大軍可以從南麵越過相對平緩的台南丘陵,進入溫嶺縣境內,不需要在台州守軍的盯防下,進行殘酷的登陸作戰。
浙閩軍要想在浙南重新獲得主動,必需將兵馬壓到樂清城下,甚至將樂清城直接攻陷。要做到這一步,就要保持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才行,但是談何容易啊!
秦子檀心裏哀歎:淮東控製著海路,能夠以飛快的速度集結、轉移兵力以及各種物資,他們甚至摸不清楚淮東到底在樂清集結了多少兵力。對奢家來說,唯有將形勢拖延下去,等待燕胡突破河淮防線,直接將兵鋒指到淮河一線,將江寧及淮東的兵力吸引到北麵去,奢家才可能重新獲取主動。
淮東水軍主力都壓在南線,奢家很難從淮東手裏再奪回對東海的控製權,隻能寄希望燕胡能夠看到淮東水軍在戰略上無可替代的作用而重視水軍的建設。
奢家在短時間裏兩次舉旗反叛元氏,已經失去跟江寧議和的可能,即使將來燕胡得大勢而奢家被迫投附燕胡,但至少也能撈個閩王的封爵。
不管形勢多被動,堅持下去,是奢家及其他七閩宗族最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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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二年元月中旬,唐複觀、陳定邦率部進入樂清,新的隸屬於浙東行營的浙南軍就正式組成。新浙南軍共編十五營、水步軍九千人,以唐複觀以副指揮使銜統領浙南軍,陳定邦、左光英為副,劉文忠、楊子忱分領樂清政務、糧餉及城池修繕等事……
在最艱難時,劉文忠、左光英放棄除樂清城、麂山島之外的所有防寨與島嶼,依海據城而守。由於淮東水軍與崇城步營配合襲擾浙南、閩東沿海,奢家在浙南的兵馬也處於收縮防禦狀態,所以樂清所承受的壓力並不大。
隻有在夏秋時風暴季,淮水軍為避東海風暴回駐城休整時,才跟奢家在永嘉的駐軍不痛不癢的打了幾仗,爭奪對樂清外圍區域的控製。
秋季過去,淮東水軍在東海重新活躍起來,奢家在永嘉的駐軍就全麵收縮,在唐複觀、陳定邦率部進入樂清之後,樂清及樂清灣周圍地域及島嶼,其控製權就牽牽的落到新浙南軍的掌握之中。
二月中旬,周同率崇城步營三旅主力戰卒進入樂清,接替唐複觀,主持浙南戰事,葛存信率第二水營過半數主力戰船進入樂清灣協同作戰,一時間集結到樂清的兵力總數超過兩萬餘人;胡致庸也專程趕到樂清協調浙南戰事的物資籌備。
二月二十五日,“林政君號”,在多艘戰船護衛下,停泊在樂清港,林縛在傅青河、高宗庭、葉君安、周普等人的陪同下,第一次踏上浙南的土地。
“我與傅公過來是鼓舞士氣的,不幹擾你們指揮作戰……”林縛下了船,站在港口的鋪石地上,對出城來迎接的周同、劉文忠、唐複觀、楊子忱、陳漬等人說道。
進入樂清,稍作休息,林縛與傅青河、高宗庭便進入官廳,聽周同等人介紹浙南戰事的籌備情況及擬定的作戰計劃。
“奢家雖有戒備,但在東線的兵力欠缺,除從當地招募更多的民勇外,並沒有從浙西、東陽縣調兵進入的跡象。在兵力上,我們仍然處於優勢地位,而且敵軍守多城,我們能集中兵力攻打一處,優勢將更明顯,”周同身為浙南主將,當仁不讓的親自來給林縛等人介紹他們之前所擬定的作戰計劃,“我們計劃派一部精銳出雁湖,在水營戰船的配合,從樂清灣北岸攻打溫嶠寨,從溫嶠做出進擊台州的勢態,將奢家在東線的兵馬往台州一線吸引,然而再強攻天水寨,清除永嘉江水道的江障,使水營戰船進入永嘉江水道,將甌海、永嘉兩城分割開來……”
所謂的謀略,從根本上來說就是要盡一切可能形成壓製敵人的兵力優勢,戰略上如此,戰術也是如此。
即使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用險計,也是旨在避開敵人的優勢兵力,在敵人薄弱處形成局部兵力優勢進行打擊。
開辟浙南戰場,即使不能成功在永嘉、台州形成突破,也要迫使奢家在東線投入更多的兵力。
如今在浙東已經迫使奢家投入六萬兵馬;奢家要在淮東水軍的襲掠下,保證閩東的根基不給挖空,在閩東、閩南布防的兵馬也達到六萬人,隻要在浙南再迫使奢家投入三到四萬的兵力,奢家在浙西還能繼續保存多少兵力?
這就是掌握製海權的優勢,淮東以不到六萬兵力,至少能將奢家雙倍還多的兵力牽製在東線。
一旦奢家在浙西的兵力下降到一定的程度,董原、鄧愈、孟義山、陳華文以及江西兩製置使司,都會不失時機展開反攻,爭奪軍功跟地盤。
對於奢家,在海路已失的情況下,唯有保住浙西通道,才能保持與浙南、浙東聯絡。對奢家而言,浙西的戰略地位是優於浙南、浙東的。
一旦董原等人對奢家在浙西的兵馬展開反攻,又將必然迫使奢家從浙東、浙南抽調兵力西進,保證浙西。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江寧在覺得奢家在西線的軍事壓力減弱之後,也很可能抽調兵力到北麵加強河淮防線。這將分擔淮東在北線的壓力,總體上也是有利淮東的。
在總戰略上,淮東必然要在樂清周圍開辟新的戰場,迅速拉開浙南戰事的帷幕。
在聽過周同等人匯報過浙南戰事的籌備情況後,林縛說道:“你們要積極從當地招募民勇,以補兵力的不足;淮東軍在浙南也要保持優良的傳統,比起當地的大田主、大紳豪,淮東更要爭取人數更多的佃戶的支持。永遠廢除丁稅;所有應募入伍、為淮東而戰的民勇,其家小向地方田主租種田地,田租一律不得超過三成;淮東甚至可以提前支付餉銀,幫助民勇從田主手裏贖買田地耕種。要讓貧苦百姓看來,擁護淮東軍,他們就有田可種、有糧可吃、有屋可坐。即使犧牲在戰場上,他們的家小也會得到撫恤,不用擔心生計成問題。對於那些被迫降附奢家的紳豪,我們也要曉以大義,做好爭取、拉攏工作,隻要在城池攻破之前,在實質上對淮東起擁護、支持作用的,都不再追究之前叛投的責任,我們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他們將米糧賣給淮東,再支持減租清田、贖買田地的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