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島距離江岸不過五六百步,東陽號停泊在獄島東北側近島處,月色尚好,站在岸邊能看到東陽號模糊的影子。
杜榮與奢飛虎身邊那個叫“子檀”的青年謀士穿著黑衣站在金川河東邊的江堤上,舉目遠眺停在獄島東北的東陽號,拂曉時分才悄然撤出,一直潛行到曲陽鎮北,才有人牽來馬,他們騎快馬馳往慶豐在城南龍藏浦的莊園。
奢飛虎與與宋佳都沒有睡下,等著杜榮與子檀回來。
“林縛此子絕非善男信女啊,”杜榮蹙眉說道,“東陽號船速太快,我們派出去的暗哨未到海陵府境就失去東陽號的蹤跡,現在能肯定的是,東陽號隻在崇州江外停泊了一天,期間有三天行蹤未定,此時東陽號回江寧,沒有直接回江岸碼頭,卻停在獄島外卸貨,不知道他們幹什麽勾當……”
奢飛虎陰沉著臉不吭聲,從林縛公然收留對他不利的刺客起,他就知道林縛絕不是善男信女,這年頭稍有勢力者,誰又是善男信女?清獄之後,林縛將獄島經營得固若金湯,外人無法看透獄島的虛實。
“子檀,你怎麽看?”宋佳在燭下容顏清豔,暑夜炎炎,她身上穿得也輕薄,露出來的肌膚色如雪光,她微蹙著秀眉問青年謀士。
“不是善男信女倒也罷了,此人的手段不容輕視啊,”子檀坐下來,目光隻瞥了宋佳一眼就轉移到燭火上,慢條絲理的說道,“駱陽湖水戰有幾處疑點,其一,在秦城伯將入伏之際,警訊烽火驟然燒起,迫使劉安兒部提前發動襲擊,部署亂了許多。事後偵察在青陽崗南麓有火堆燒過的痕跡,烽火之事應有人故意謀之。其二,東陽官紳主動護送秦城伯進駱陽湖,現已查明是林縛所倡議。駱陽湖水戰,東陽號可以說是全身而退,秦城伯雖死,林縛救護之功卻不能泯,燕京傳來的快報,朝廷將遞來江寧的特旨中有專門褒獎其,殊榮堪比董原守仙霞。其三,紅襖女劉妙貞率部雖成功襲殺上林裏鄉營,然而北岸反應迅速,致使劉妙貞部未能及時攻克林家大宅,林縛就及時回援。隨後林家撤出上林裏動作也異常的迅速而有效,劉安兒率部在駱陽湖休息才半天時間,就沒有來得及將林縛留在上林裏……”
“敢將秦家、洪澤浦水寨、東陽官紳三方勢力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物,已經不能拿‘不容輕視’來形容了,偏偏這麽多集中到林縛身上的疑點都不能攤開來說,”宋佳輕輕歎息道,“看來曲武陽獨子被劫持事件也應該是林縛暗中下的手……”
“應該是,曲家交贖銀以及贖銀莫名失蹤的地點,就在金川河口外,雖然不知道他們搞了什麽手腳,但是也隻有他們有條件暗中搞手腳。”子檀說道。
“是不是暗中將消息透露給曲家?”奢飛虎問道,“曲家定然不會忍下這口氣。”
“借刀殺人是好的,不過沒有必要特別去知會曲家,”宋佳說道,“之前曲家會忽視最明顯的疑點,隻是他們沒有意識到林縛暗藏的實力。林縛使東陽號將秦家人、東陽官紳救出駱陽湖之事在江寧已經人所皆知,曲武陽要是還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當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
奢飛虎有些尷尬,畢竟算計謀略不是他所擅長。
“眼下頭疼的事情,林家撤到河口之後,使林縛在河口勢力已成,此子又有顧悟塵當靠山,”杜榮神情痛苦的說道,“不管來明的,還是來暗的,曲家都很難不留後患的將其解決掉。”不要說曲家,他們在江寧的力量也很有限,已經不足以對林縛形成壓製性的威脅,而且他們在江寧給李卓等幾條大鱷盯著,更無法輕舉妄動。
“東陽號能從駱陽湖全身以退,的確出人意料,子檀,你覺得要從昌國調幾艘船來,才能有把握。”奢飛虎問道,他這時候意識到林縛無法收服很可能會成為奢家將來的威脅,他欲圖暴力解決掉這個麻煩。
“從昌國調船來,我們很難從容尋覓戰機,除非是直接奔襲河口,”子檀沒有直接否定暴力解決的可能性,分析道,“林家鄉勇在河口近三百人,守獄武卒近兩百人,這是林縛河口明麵上就能調動的人手。除東陽號外,集雲社近期還將從龍江船場拿兩艘大船。從駱陽湖水戰來看,林縛手下應該有熟悉水戰的人。考慮到江寧水營出動的效率,留給我們下手的時間很有限,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大的打擊林縛在河口的勢力,昌國那邊派五艘大船、一千精銳戰力奔襲,才有較大把握,而且一定要襲其不備……”
“……”奢飛虎倒吸一口涼氣,從林縛在駱陽湖水戰中的表現來看,子檀所說並不誇張,誰能想到半年前在江寧還毫不起眼的一個角色竟如此的棘手?
從昌國調五艘大船、千餘精銳奔襲江寧沒有什麽難度,五艘船載千餘戰力快速進入揚子江,揚帆奔襲江寧,隨後折向返回。為防止給江寧水營與寧海鎮水營的戰船糾纏上,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船在途中不能有絲毫的耽擱跟滯留。如此一來,船抵江寧的時機就很難控製。由於海船與揚子江常見大型漕船的區別很大,難以有效偽裝,若是船在白天抵達江寧,以林縛在河口的布置,船進入獄島二十裏水域就有給發覺的可能,那就達不到襲其不備、出其不意的奔襲效果,甚至有可能反過來給林縛的私人武裝戰船糾纏上待江寧水營過來圍殲。
“海船襲江寧,若是秦城伯在,也許要拖兩個時辰才會有戰船派出來援,如今江寧軍備由李卓負責,江寧水營出戰的時間就很難預料,”宋佳反駁說道,“若是要搞得這麽複雜,還不如派死士直接趁夜殺進河口去!”
派死士更不可能,三五個死士成功的可能性太少,人數多了一來行動難以機密,再者奢飛虎手裏也沒有那麽多的死士能用。
“還是有別的機會的,”子檀說道,“林縛與曲武陽之間可不僅僅隻有殺子奪銀的私怨,林縛在河口建鎮,對曲陽鎮是種威脅,所以曲武陽動員曲家全部實力對付河口成為可能。除了殺子奪銀私怨之外,曲家與林縛還有更深層次的尖銳矛盾……”
“什麽矛盾?”奢飛虎問道。
“燕京傳來消息稱,今上欲用陳西言為相,然而陳西言欲為相,必須先掃清楚黨給他設置的阻力,張協、湯浩信都不是易與之輩,兩派之間近期必有一爭,”子檀從容分析道,“陳西言隱居攝山西溪,顧悟塵乃楚黨在江寧代言人,兩者表麵沒有任何的接觸,實際則不然。曲武陽要不是陳西言的表妹夫,陳西言又怎麽會在致仕後選擇隱居攝山西溪?我猜測,河口流民慘案應該是陳西言利用曲家對楚黨新貴顧悟塵刺出一擊毒刺,那時候陳西言就有謀相位之心,隻是一開始誰都忽視林縛。河口流民慘案給林縛極妙的化解掉之後,特別是曲武陽獨子失蹤之後,陳西言與曲家都也被迫選擇隱忍。”
“雖隱忍,卻必會發作?”宋佳輕言問道。
“對,”子檀斷言道,“涉及相位之爭,林縛也隻是隨時都可以犧牲掉的可憐小卒罷了,顧悟塵是楚黨的軟肋,又近在陳西言眼前;林縛又是顧悟塵的軟肋。不要看林縛在河口勢力將成,但是疑點太多,隻是別人抓不到他的痛腳罷了。此時顧悟塵在東陽督戰,若是能迅雷不及掩耳的將河口蓋子揭開,顧悟塵想捂都捂不及,我看隻要有要機會,陳西言勢必會利用曲家再次對河口下手,強行將河口的蓋子揭開,將河口隱藏的諸多秘密暴露於世人麵前,迫使顧悟塵退出江寧,打擊楚黨。”
“江寧希望扳倒顧悟塵的人不會在少數,”杜榮點點頭,“陳西言的確有可能出手……”
“我們怎麽辦,還是坐山觀虎鬥?”奢飛虎問道,“若是曲家不成事,豈不是讓林縛進一步固定在江寧的根基?”
“我們這次不能再坐山觀虎鬥,應該暗中伺機狠狠紮一刀。”杜榮陰狠的說道。
“應該如此,要是暗中伺機,就無需昌國派大船、大量人手來,幾艘烏蓬木船暗藏百十精銳偽裝成貨船停泊在附近伺機趁火打劫就行。不管得不得手,這批人事後都要順江而下撤出揚子江去,”子檀又說道:“另外,四月春闈聖上禦筆親點陳西言門下陳明轍為金榜頭名,江寧都將陳明轍與歌姬蘇湄當成‘才子佳人’的典範,林縛可與蘇湄有著非同一般的親密啊!這裏麵也有文章可做”
“哼,要這麽說,顧悟塵跟我們還有這層解不開的關係呢。”宋佳輕哼了一聲,美眸瞅向奢飛虎。
奢飛虎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們甚至懷疑林縛、蘇湄都已經知道他才是白沙縣劫案的幕後真凶,不過他倒不會為這個擔心什麽,他現在已經沒有拉攏林縛的心思。
子檀不敢少侯爺夫婦之間的事情,他繼續分析道:“除了這兩個之外,我想林縛與顧悟塵之間也不是無法離間的?林縛勢力剛成,一旦他這時失去顧悟塵的信任,他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怎麽離間?我看顧悟塵都恨不得將女兒嫁給林縛!”奢飛虎問道。
顧悟塵能在江寧立足,林縛立下汗馬功勞。顧悟塵又不是笨蛋,林縛即使培植自己的勢力也始終不會對顧悟塵形成什麽威脅,怎麽可能讓他自斷一臂?
“可不是沒有嫁嗎?”子檀輕笑道,“少侯爺都說顧悟塵應該恨不得將女兒嫁給林縛才是,據我所說,顧悟塵之女年已十七,相貌人品皆佳,卻還沒有許人家,也沒有許給林縛,少侯爺不覺得有些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奢飛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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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總希望高/潮不斷,可是駱陽湖水戰過後還沒有鋪墊幾章啊,高/潮之間總要喘息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