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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之後,可見度極低,追擊變得困難,葉楓軍更加謹慎,因為他們知道起義軍中還有一營兵馬白天是沒有動的,對方雖然潰敗,但仍然有反咬一口的能力。
而起義軍跑了十幾裏地之後,發現敵軍追進緩慢、小心翼翼,起義軍也不再胡亂奔逃,晚上拚命跑的話、越跑兵越少,為了保存實力,起義軍軍也慢了下來,一邊緩慢行軍,一邊整合軍隊。
士兵們沿途砍了鬆枝點燃當作火把照明,整個樹林裏火光點點,左右一看,猶如漫天的星星一般。
白天的一戰,雙方死傷慘重,起義軍敗走,但雙方的主力都未受到決定性的打擊;不過張問這邊的情況更加惡化,因為他們的根據地福建汀州一帶被葉楓的勢力占據著,現在隻剩下一個石城縣城,沒有根基,補給困難,時間越長對他們越不利。現在連行軍的帳篷都丟棄了大半,幸好此時已到九月深秋季節,沒有蚊蟲,也很少下雨,否則真是苦不堪言。
張問讓各營將領清點人數,晚上行軍的時候清點人數不容易,隻能估算匯總一番,戰死和逃亡減員幾千人,現在剩下的人數不足一萬人。
他連夜和穆小青等將領商議對策,有的主張明天一早在叢林裏擺開了和敵兵決一死戰;有的又十分悲觀,認為不可能打過裝備精良的葉楓軍,覺得應該向西撤退,向石城縣城靠攏。
張問對眾將說道:“今日一戰,雖說我們敗了一陣,但是兩軍傷亡基本持平,因為我們有效避開了敵軍的鳥銃火力,成功地貼近了近戰;要是擺開了死磕,我們的傷亡絕對要大得多,甚至被打殘再無實力與敵軍周旋,所以正麵衝擊的法子不行!”
一個大嘴巴的漢子說道:“軍中糧草已剩得不多,要不咱們回石城吧?石城有城牆,有糧草,不用東奔西竄,敵兵一時拿我們沒有辦法。”
張問冷冷道:“敵軍有炮,一個縣城的城牆管什麽用?再說火器射程比弓箭遠,城頭守得住嗎?我決定明日一早向西南方向轉移,跟著山林地帶繞幾圈!”
眾將聽罷大部分不同意張問的“決定”,有人說道:“跑來跑去咱們都被拖垮了,兵馬疲憊,還打什麽仗?”“張軍師和咱們不是一條路的人!咱們憑什麽聽你的?”
說到這裏,穆小青、前軍大帥、左哨大帥等韓阿妹的人立刻站在了張問這邊,紛紛幫腔道:“這次出征,教主和聖姑都已經說了,讓張軍師指揮,你們這樣一家人說兩家話,違抗教主的命令,是什麽意思?”
張問調整了口氣,斷然道:“隻要你們還認自己是神教的人,認自己是這支軍隊的部屬,就必須聽主將穆將軍和本軍師的命令!誰都能以下抗上,你說向東、他說向西,大家分道揚鑣,這樣的仗還能打嗎?”
眾人聽罷默然不語,張問又換了種口氣、好言說道:“兄弟們都是幾尺高的漢子,怕什麽?咱們不是還有一萬人嗎,鹿死誰手現在還未曾知曉!先周旋幾天,我們需要戰機,等出現有利於我們的機會,就回身迎頭痛擊。”
總得來說,今天這一仗張問表現得還不錯,麵對裝備絕對精良的敵軍,還能大量殺傷敵軍,並全身而退,絕非易事。所以在眾將內心裏,對張問還是很有信心,一番勸說之後,眾人同意了張問的幹法。
兩軍相距不到十裏,這種行軍雙方都不好受。後麵追擊的葉楓軍擔心被伏擊,時刻小心翼翼;前麵逃跑的起義軍倒是隨便亂走,但是又擔心被追上咬住,照樣牽腸掛肚。
各營經過整頓,把絕大部分的士兵聚集成了隊伍,軍紀得到了保持;因為敵軍還在後麵追,大夥也沒法休息,隻能連夜趕路。整軍之後,起義軍顧不得許多,開始加速行軍;而葉楓軍擔心被伏擊,時刻哨探周圍狀況,不敢走得太快。如此一來,距離漸漸拉開了一段。
等到了天亮,張問得到哨馬探報,已經甩開了葉楓軍近二十裏路。這時中軍已經疲憊不堪,饑餓難耐,張問便下令埋鍋造飯,順便休息半個時辰。吃完飯繼續行軍,累也沒辦法,後麵有追兵。
這樣又趕了一天的路,身體弱支撐不住的人被拋棄了不少,軍隊減員好幾百。一天一夜沒睡,再走下去估計大夥的身體也熬不住,張問遂下令就地休息,一邊派出斥候打探敵軍距離。
休息了半夜,斥候報敵軍已經行至五裏外,但已紮下營地休息。
明天又有一場惡仗!五裏地,騎兵很快就能跑到,天亮之後敵軍騎兵一定追來,步軍尾隨而至;起義軍沒有了騎兵,要抵擋騎兵隻能用步兵,一旦回頭抵擋騎兵就會被拖住,然後被步兵咬住。
張問尋思著,隻能犧牲幾百人斷後。他也累極了,歪在一棵樹旁就睡了過去。
他的心裏牽掛著事情,睡了一覺,就醒過來,天還沒亮。張問很快發現自己一頭的水珠,衣服也濕乎乎的:難道下雨了?張問急忙爬了起來,發現沒有下雨,但是周圍大霧彌漫,就像身處在滾滾濃煙中一般,隻能看到篝火在模糊的視線中亮起一團團火光。
張問哈哈大笑,高呼道:“天助我也!來人,立刻吹號集結!把穆將軍喊過來。”
命令一下,營中很快熱鬧起來,號角嗚咽,大霧讓眾軍議論紛紛。穆小青等將領走到張問麵前,才看得清人影。張問說道:“戰機已到,現在可以馬上可以返身攻擊敵軍!大霧、起風、下雨,對火器使用都有極大的影響,葉楓軍的遠程優勢已不複存在,而且會造成恐慌,戰機不容錯過!”
眾將聽罷信心大增,張問高聲說道:“把弓箭手全部調到前軍!霧中潮濕,敵軍想用火槍得點火把烤,大夥聽好了,專門對準亮光給我•射!”
張問遂抓緊時間,命令全軍丟下駝糧食的騾子、鐵鍋等物資,輕裝上陣,隻攜帶兵器和箭矢。各營以鼓聲頻率為信號聯絡遠近,集結全軍轉頭向東進發!
義軍趕到葉楓軍營前,聽得前麵嘈雜一片,敵軍還沒來得及撤退,才剛剛開始布陣。一切都十分有利!
張問立刻命令大軍靠攏敵營,隻見霧中火光點點,很快“砰砰”響起了火銃聲,但是大霧彌漫,看不見人影,完全是亂打一通。這樣的情況張問早有經驗,當初在薩爾滸山上,被建虜兵在大霧中攻擊,差點沒直接被滅掉。
“嗖嗖……”霧中黑影重重,箭矢指著那些火光飛了過去,兩軍很快開始互射。山坡上凹凸不平,對方的鉛彈又沒有準頭,義軍士兵要躲避十分容易,而對方烤火藥的那些火把無疑是活靶子!
天早已大亮,但是東方看不見太陽,天氣很不好。張問知道,老人說久旱大霧必雨!說不定還得下雨,哈哈,這樣葉楓那些燒火棍更別想派上用場了。
義軍從三麵圍攻,弓箭手圍住敵軍陣營射箭,喊聲震天,慘叫四起,防禦在陣營中的葉楓軍被弓箭射得找不著北。義軍也不衝鋒,隻顧散在山石之間放箭。
大約一個時辰後,吹起了東風。冷冷的東風帶來了雨的信息,張問仿佛聞到了風中從海上帶來的味道。他隨即下令主力向東邊聚集,占據順風位置。
隨著時間接近中午,又有風一吹,大霧逐漸散了,不過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空氣濕潤異常。不多一會,雨點越來越大,最後嘩嘩下起大雨來。霧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代之而來的是層層的雨簾,敵軍陣營中的火銃已經徹底熄火,隻能用弓箭還擊,但是葉楓軍弓箭有限,箭矢稀疏,雙方箭戰中處於極為不利的情況。
張問將重兵布置在葉楓軍的東麵,處於順風位置,弓箭射得更遠,背著風向;而營中的敵軍逆風射箭,迎麵的大風夾帶的雨點讓他們幾乎睜不開眼,弓箭也沒什麽準頭。
遠程優勢已經完全向張問這邊傾斜。以前是葉楓軍不願意和起義軍拚命,想占據遠程優勢;而現在,張問反而不願意看到敵軍衝出來拚命。張問隨即命令弓箭手集中在東麵,靠近敵軍營地的籬笆,向裏麵密集射箭。
沒多一會,東麵的敵軍就受不了箭矢,被射得到處亂竄,張問看見敵軍營中引起了一陣騷亂。機不可失!張問立刻下令前軍衝進去。
此情此景,起義軍士氣大增,殺聲震天響,鼓聲大作一擁而上,眾人推倒了營地東麵的籬笆,向營中突了進去。被雨水淋濕的泥地早被踩成了泥濘,稀泥飛濺,和著血水,雙方的士兵們身上比乞丐還髒。
未能組成方陣的敵軍被張問率軍從中央輕易突破,雙方廝殺展開,刀光劍影,鮮血流淌幾乎是血流成河,天上的大雨也無法衝刷掉這樣的血腥。無數人被砍殺在地,鮮血在冰冷的空氣中還冒著白色的熱氣,許多人捂著傷口驚恐地慘叫。
雨水順著張問的頭盔流了一臉,他伸手抹了一把臉,隨手甩掉手裏的水,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廝殺,吼道:“命令南北兩邊的兄弟一起衝進去!”
這時起義軍已經把全部兵力投入進去,三麵進攻,軍營裏亂成一片。葉楓軍失去了主動,又沒有依托防禦的工事,連陣營都沒有形成,完全處於下風,死傷慘重。張問故意留下西麵的缺口,就是給他們潰逃的機會。
葉楓軍戰鬥力不弱,拚殺了好一陣,但是他們也是人,不是神,麵對絕望漸漸失去控製,眾軍爭相向西麵的缺口湧出。張問看到敵兵從西麵衝出了陣營,哈哈大笑,高喊道:“勝局已定,全軍追擊,擴大戰果!”一邊潰逃,一邊追殺,形成這樣的局麵之後勝負已經判定!成千上萬的人馬潰散,縱是天才將帥,也止不住驚恐的敗兵,兵敗如山倒誰也撐不起山勢。
張問騎著馬和穆小青等人一起跟著大軍向西追趕,一路上全是屍體,一具具屍體在泥水中被踩得汙穢不堪,慘不忍睹,泥水泛紅,那是士兵的鮮血!
張問也是連人帶馬全身稀泥,渾身被雨水打得盡濕,棉布衣服浸水之後愈發沉重,張問渾身疲憊,但是心裏卻樂開了花。葉楓軍,一支精銳的軍隊,被張問帶著一幫草寇幹得大敗而逃,死傷殆盡。張問心裏充滿了無盡的成就感,自信心極度膨脹,他現在完全覺得自己是善戰的天才!
起義軍中許多人騎著馬追擊,馬匹大部分是從敵兵軍營裏搶奪而來的。張問急忙下令有馬的士兵聚集在一塊,交給前軍大帥,專門搜尋葉楓的中軍。張問真想活著了葉楓,想看看這廝戰敗之後的表情。
張問對於搞死葉楓有極大的熱情,葉楓這廝以前和張問的女人沈碧瑤訂過婚,張問完全出於報複心理,和老子搶女人的人,就得搞死!而且葉楓曾經擊潰了張問辛苦建立的溫州大營,張問同意要報複!
張問率軍追殺了一個下午,葉楓軍死傷殆盡,大部分人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逃跑的泥濘中,好幾十裏的泥濘山路上,就是葉楓軍的葬身之地。張問以下所有人,都充滿了對葉楓軍的報複心理,不顧勞累,緊追不舍趕盡殺絕!
到了傍晚時分,前軍來報,抓住了葉楓和其幕僚十幾個人!張問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下令中軍停止前進,等待前軍押送俘虜過來。眾軍找了一些繳獲的帳篷,就在山地上紮下中軍大營,張問脫掉了盔甲,叫人燒水洗澡。
而帳外的將士情緒激動,正在歡呼,他們對張問崇拜到了極點。張問在參戰的起義軍中的聲望因為勝仗而急劇提升,“張問,張問……”“天賜神將,神教萬萬歲……”各種各樣的歡呼響徹天地。
葉楓等俘虜到了晚上才押送到中軍,張問心情急切,連夜就叫人把送到中軍大帳,和穆小青等人一起接見了葉楓。等葉楓被押進來時,隻見他渾身又濕又髒,頭發散亂,盔甲上全是稀泥,狼狽不堪。
葉楓看見張問坐在正中間,站也不站起來,一副裝比的樣子,他恨恨地說道:“當初我對張大人以禮相待,真誠相交,不想你竟然反過手幫助我的敵人對付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真是看走眼了你!”
張問哈哈大笑道:“勝敗兵家常事,葉公子不必如此看不開呀。”
葉楓身後的軍士喝道:“見了軍師還不下跪!跪下!”
張問忙擺擺手道:“別,當初葉楓對我以禮相待,我說過一定記住那事。來人,給葉楓看座。”
“哼!”葉楓很不爽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他見張問笑得合不攏嘴,怒道,“一招得手,便小人得誌!”
坐在張問旁邊的將領聽到葉楓罵張問,滿臉的怒氣,特別是前軍和左哨的幾個聖姑派係的將領,現在對張問簡直愛戴極了,紛紛破口大罵,有人要求直接把葉楓拉出去砍了。而張問被罵之後,他自己反而不生氣,依然一臉笑容道:“諸將少安毋躁,我張問做人有原則,誰對我有哪怕一點照顧,我也記得。葉楓當初沒有讓我受罪,咱也不能對他太薄。一會帶葉楓下去洗個熱水澡,安排好住處。”
張問回頭對葉楓說道:“葉公子需要什麽東西,吃的啊用的啊,叫人告訴我,別客氣。”
葉楓聽張問說得真誠,他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現在被你們拿住,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如果張大人果真記得當初的人情,我隻有一個要求,被你們俘虜的將領中有一個人是我的妻弟,他沒有什麽本事,請張大人賣個人情放了他,讓他回去照顧一下我的妻兒。對我葉楓,你們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
張問沉吟道:“放俘虜……我不好向教主和聖姑交待啊!再說當初你照顧我好吃好喝,但並沒有放我的人,這人情說不上吧?我頂多叫人照顧照顧你們的生活,讓你們少受罪,也算是投李報桃……”
葉楓聽罷滿臉的不爽,但是他並沒有發作,吸了一口氣道:“好,既然張大人有難處,我也不強求,這樣,你放一個親兵,給我家裏帶個信,讓他們離開汀州總可以吧?希望張大人有大丈夫的胸襟,有什麽衝著我葉楓來,妻兒什麽也不懂,她們沒有罪過。”
張問的眼睛裏露出一絲冷光,隨即又滿臉笑意道:“我說過,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你的人情隻在於照顧我的生活,我也同樣為你做這些事,至於殺不殺你,都不是我有的權力。來人,把葉楓帶下去,好生安排食宿。”
葉楓聽罷氣得臉色發青,用食指指著張問的臉,咬牙切齒:“你……你這小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