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銀裝素裹,雪花悠然飄落,“沙沙沙……”的聲音那麽輕柔,一天多了,京師那邊並沒有調出援軍的動靜。代善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這天兒不動動要凍死人!”一個金國將領拉拉衣領,搓著手,嘴裏“嘻嘻……”地吸著寒冷的空氣,轉眼又呼出了一口白汽。
就在這時,雪地上有一個黑點向這邊快速移動過來,大概是一個騎士。代善和眾將的目光都被那騎士吸引過來,剛才抱怨天兒太冷那將領皺眉道:“是明朝從京師調援軍的消息?不對啊,斥候怎麽從南邊過來?”
過得一會,那騎士跑了過來,他從馬上跳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道“大事不好了……啟稟英明汗,秉政大人的三萬騎兵被八九萬明朝軍隊重重包圍了!”
“什麽?”代善瞪圓了眼睛,“阿拜被包圍?怎麽可能!”
旁邊的親王莽古爾泰冷冷道:“你親眼所見?”
跪在雪地的騎士哭喪著臉道:“奴才是鑲黃固山額真(旗)斥候營的,牛錄額真(隊長)是古額圖大人,古額圖大人就在後麵,因軍情緊急,就派奴才先向英明汗報信。明朝人用泥燒的紅夷大炮誘敵,誘使秉政大人的隊伍到了一個狹長的穀地……這時突然從北麵衝出來幾萬騎兵,將秉政大人重重圍在穀地中,無路可去……”
代善大怒:“明朝哪來的八九萬人?!他們從哪裏過去的?”
過了一會,南邊又有一隊騎兵趕來,是斥候營的人,他們的牛錄額真向代善詳細描述了南邊戰場的狀況……
事實就是,吏部秉政、親王阿拜以下三萬精銳的八旗軍被明軍幾倍的優勢兵力圍攻。
代善情緒崩潰,舉止慌亂,他的臉上寫著不敢相信。
漢人範忠孝道:“奴才明白了!紅夷大炮,一開始就是一個誘餌!他們早就選好了伏擊地點,埋伏下了大軍,卻讓運炮隊假裝小心翼翼地晝伏夜行,就是想誤導我們相信運送的真是紅夷大炮……待我軍從通州附近南下,他們又假裝害怕,向南後撤,達到分化我八旗兵力的目的,然後行到穀地等待秉政大人的軍隊進入伏擊圈,集中所有可以機動的兵力,意圖吃掉秉政大人的那股軍隊……明……明人實在太狡猾了!”
“你明白個雞•巴!”周圍的滿人勃然大怒,恨不得把範忠孝生吃下去,“不是你這狗日的漢人說什麽紅夷大炮,秉政大人會身陷重圍?紅夷大炮,紅你|媽|的!你給老子變出紅夷大炮來!”
親王中間,莽古爾泰要冷靜一些,他製止眾人的謾罵,對代善說道:“英明汗,當此之時最重要的事,我們應該立刻南下救援阿拜,否則阿拜難以突圍!”
各旗的固山額真都紛紛附和,要求立刻率主力南下增援。代善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五弟好像很得親王貝勒們的擁護……莽古爾泰很少說話,但一說話基本上都會得到眾人的讚成。
代善心裏的壓力相當大,特別剛才那些親王罵“紅夷大炮紅你|媽|的”的時候,這句話恐怕不隻是罵範忠孝,還順帶罵了自己這個英明汗吧?
如果代善太不得人心,也不是沒有可能被人廢掉重新推舉英明汗的人選!代善心裏有些混亂,但是莽古爾泰說的也有道理,此時最重要的是把阿拜給救出來了。
代善想罷便下令全軍集結,快速南下救援阿拜。
八旗軍最精銳的核心力量,都在代善這支人馬裏,京師外圍的蒙八旗和漢八旗畢竟不是最靠得住的人。他們是全騎兵部隊,行軍速度也相當迅速。
他們浩浩蕩蕩地南下,剛走了半天功夫,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時,就接到了消息:吏部秉政阿拜被俘!三萬人戰死近兩萬,一萬人在四麵包圍的情況下全部投降……
“撲通!”代善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時急火攻心,竟然從馬背上暈倒下去。
“英明汗……英明汗……”眾將急忙救起,手忙腳亂地給他喝了口水,代善才漸漸恢複過來。
一下子就損失三萬精銳!代善知道這對金國意味著什麽,滿人組成的八旗軍一共才多少人?如果八旗軍不夠強盛,什麽蒙八旗、漢八旗能控製住?
還有這場大敗仗,代善的決策原因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代善有些後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位置和腦袋其實並沒有想象得那麽穩靠。
代善頹然地說道:“退兵,才是上策……”
這時莽古爾泰抱拳道:“英明汗,咱們還有一萬兄弟在明人手裏,定要設法救回來才行。”
代善看著白茫茫的雪地,說道:“如何救?”
莽古爾泰道:“議和吧,以釋放俘虜為條件退兵。”
“議和?”代善皺眉道,“現在我們剛打了敗仗,這種時候議和能討得著什麽好?”
莽古爾泰正色道:“此番讓南人奸計得逞,才致使阿拜三萬人馬覆沒,南人出動了多少人?八九萬!咱們隻損失了三萬,主力尚在,要打下去,誰怕了誰?議和對明朝沒有壞處,隻要咱們從容應對,救出阿拜和那一萬俘虜,還是有希望的。”
眾親王紛紛表示讚同。代善見狀,當此關頭不願意和眾人爭執,再說派人試試議和也沒什麽損失,便道:“那行,派出使臣,和明朝和談。誰去?”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漢人範忠孝……範忠孝頓時生出一種被人論斤賣肉的快感,他的價值要被建虜壓榨到最後一點才能罷休。
代善也說道:“那就範忠孝帶使者過去,你是漢人,懂漢人的規矩,知道怎麽該怎麽談,你去最好。別怕,你身後有我大金國十餘萬大軍給你撐腰,去吧。”
範忠孝沒有選擇,隻好跪倒道:“喳!奴才定不辱使命。”
……
於是準備了一番,第二天早上,範忠孝便帶著十幾個滿人組成使團,前往明軍大營。建虜的部隊距離明軍還有一段距離,範忠孝走到中午才到達。
在靠近明軍的白茫茫雪地上,範忠孝遠遠看去,隻見明軍陣營裏旌旗如雲,帶甲之士黑壓壓一片分外壯觀。一隊騎兵從雪地上向範忠孝這邊奔了過來,那些騎士渾身裝備鱗甲,鐵盔上插著高高的白色羽毛,在雪花中還有幾分好看。
範忠孝說明了來意,並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雲雲,騎兵隊便把範忠孝等人帶往明軍大營。
進入大營後,一路上範忠孝看到那些甲兵隊形整肅,站在寒冷的雪地裏竟然一動不動,軍紀十分嚴明,範忠孝暗歎這支軍隊確實是精銳之師。
範忠孝等人被留在一座大帳前的雪地裏,過了一會,從大帳裏就走出一群穿長袍的文官來,在文官的簇擁下,卻是一個穿黃金甲的武將打扮的人物,範忠孝掐指一算,這個帶甲的人應該是明朝內閣大臣張問。
範忠孝見罷那陣仗,心道:明軍還是有誠意的,因為他們的官員從大帳裏迎了出來,禮節算是比較隆重的。
卻不料張問走過來後態度十分傲慢,他也不執禮,直挺挺地站著冷冷說道:“建虜使臣?正好,老子正要出來觀看好戲,你們隨我一起去看吧。”
範忠孝眉頭一皺,冷冷說道:“貴國既然接待了大金使臣,豈能自稱老子,張口建虜?如果你們不願議和,老夫這就告辭!”
“你們議和?”張問回顧左右,大笑道,“求和吧?求和就要有求和的樣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