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遼地的氣溫更低,八九月間的晚上甚至寒冷異常。
秦亮軍從大興堡-杏山防線向北開進,不到半天功夫,就走了二十多裏。他也沒下令部隊急行軍,隻是按照平常的行軍速度行進。照這個速度,一天時間就能趕到鬆山。
這股明軍部隊沒帶重武器,隻有一些弗朗機炮和機關槍,輕裝出發,連食量都隻帶幹糧,更省去了煮飯吃飯的那些東西,所以行軍速度很快。
據載唐朝時唐軍平均一個士兵要帶六匹騾馬裝載東西,但此時的明軍除了攜帶火炮等難以運載的重型裝備,其他沒有那麽多東西。密集的城鎮能夠解決很多問題,同時技術的進步也讓隨身裝備更加輕便。
明軍沿著海岸線走了半天,走了幾十裏路,時值正午,主將秦亮突然下令就地紮營休息。
部將和隨軍文官不解,問道:“照這個速度,咱們天黑前就能到達鬆山,將軍何故停下?”
“前麵有伏兵。”秦亮淡淡地說道。
一個文官道:“我們的任務是進攻鬆山城,有沒有伏兵還不是得去鬆山,拖得越久,建虜越有時間從容布置。”
秦亮笑道:“趙大人您讀的是聖賢書,我讀的是兵法,您說咱們誰知兵?咱們要救鬆山的百姓,已經吵囊囊了半個月了,這麽長時間您說建虜知不知道,會不會早就布置好了?”
趙大人是個清矍的老頭,屬於西官廳體係的文官。
秦亮說話有點衝,剛才那句話不太好聽,明擺著就是說趙大人不知兵胡亂說話。不過趙大人倒不惱怒,反而笑道:“秦將軍是明白人。”
秦亮自信地說道:“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我還是主動請纓,可不是傻,而是知難而上,您想想,容易立功的事兒能輪得上咱們?現在建虜早就布置下兵力等我們過去了,早去晚去都是一樣,所以趙大人急什麽?”
“那秦將軍駐紮在這裏有何深意?”
秦亮道:“到時便知……總歸不是壞事,如果現在急著趕路,突遇敵兵來襲倉促應戰,還不如紮營在此以逸待勞。此地離後方防線不遠,建虜怕後續援兵跟進,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他們比咱們急,肯定會改變部署主動來咱們。”
他遂下令明軍就地紮營,一麵派出士兵到附近砍了許多樹木構建結實的欄柵,一麵下令士兵在欄柵內挖了兩道深壕,內置幹柴幹草。
入夜之後,他又密令五千騎兵離開營地,馬銜草蹄裹布,悄悄調入附近的一處山林。
準備妥當,秦亮對眾將說道:“今晚建虜必來襲營,你們各自下令部下人馬,夜不解甲,火器準備,隨時準備應戰。”
因秦亮是個年輕人,手下許多將領聽不慣他那種自信的口氣,私下嘲弄:啊,今晚建虜必來襲營……什麽玩意,以為自己是孔明神機妙算呢。
不料到了下半夜,突然遠處的暗崗傳來一聲哨響,隨即哨兵跑近大喊道:“建虜來了!建虜來了!”
秦亮果真妙算。
營地裏的號角隨即嗚嗚地吹響了,眾將大聲喊叫著集結人馬組成戰陣,圍繞營地布置兵力,成片的火把把夜空照的火紅。
不多久,建虜騎兵衝近,明軍營中一聲炮響,鼓聲大作,隨即槍炮聲齊鳴,震耳欲聾。寧靜的夜空頓時仿佛要被槍炮聲撕裂了一般。
“嗒嗒嗒……”“砰……砰……砰……”火器在夜色中噴|射著火焰,一竄竄閃亮的鉛彈在黑暗中穿梭,分外顯眼,就像在一張黑紙上畫上的亮色短線,十分漂亮。
每次“轟”地一聲,整個夜空的光線就閃亮一下,就像閃電一樣,那是弗朗機炮發|射|時的絢爛。
第一批衝近營地的建虜騎兵損失慘重,他們被深深打樁的欄柵阻擋,無法突進,也不能後退,隻能在閃亮的鉛彈橫貫中哀鳴。
很快外麵的建虜向木頭欄柵上澆油,然後點火,營地四周頓時燃起大火,沒過多久那些木頭就燒朽了,一撞便塌。建虜騎兵從多處突入營地,用點火的弓箭向明軍營地中亂射。
此時的夜空真是分外壯觀,弓箭在空中劃出弧線,鉛彈閃爍亂飛,就像四麵都有流星雨一樣。
這時明軍把壕溝裏的柴火點燃,四麵燃起熊熊大火,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圍繞著營地的兩道溝壕,就像兩條長長的火龍,建虜再度被阻擋,雙方隻能用遠程兵器對|射。
永曆年以來,明朝在兵工廠大量使用禦動機和機床,武器生產發生了一次革新,各種火器的性能比以前好了許多,火槍發|射快,射程更遠,而且比起以前更不容易炸膛。
遠程明軍有壓倒性優勢,密集的機關槍鉛彈對著前麵掃|射,一排排的火槍交替輪|射,擁有子母管的火槍射程一百步,四發之內射|擊間隔非常短。這種打法讓建虜足足地喝了一壺,他們所謂襲營沒有討得任何好處。
就在這時,秦亮在中軍大吼一聲:“發信號,令騎兵出擊!”
一枚枚信號彈帶著令人牙酸的聲音嗖嗖衝向天空,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半空爆裂開來,散成一朵朵花朵,美麗非常。加上地上劈裏啪啦的就像在放鞭炮,這場麵倒像是在過節。
藏在西邊樹林裏騎兵部隊迅速從樹林裏走了出來,組成隊列,形成十幾股縱隊,像營外的清軍猛撲過去。
明軍騎兵縱隊陣法奇特,他們靠近清軍之後,也不趁勢衝擊,而是拿著三眼銃、鳥槍等火器射擊。三眼銃這種落後的古董在步兵中早已滅絕,有的騎兵還在使用是因為這玩意本身就是根大鐵棒,打完槍還能當馬上兵器使,簡單實用,深得騎士喜愛。
建虜騎兵在靠近的明軍槍騎兵打得落馬甚眾,他們一麵用弓箭還擊,一麵糾集了幾股兵馬準備衝擊。
這時明騎陣法變換交替,身披雙重重甲的重騎兵縱隊從間隙裏越過槍騎兵,發動了衝擊。雙方短兵相接,混戰一片。
打了大半晚上,營地溝壕裏的柴火已經燒盡,營中的明軍步騎調整了陣隊,越過壕溝向清軍施壓。清軍兩麵受敵,打了半晚上不僅死傷慘重,而且疲憊不堪,眼看明軍準備充分進退有度,再打下去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他們隻得陸續退兵。明軍騎兵追了一陣,然後鳴金收兵。
這時天色已經泛白,晨光從東邊升起。隻見大地上硝煙彌漫,餘燼上煙霧繚繞,斷刀殘旗插在遍野屍體之間,說不出的淒涼。
還有沒死透的人在長短不一地呻|吟,明朝士兵有的提著刀,有的抬著擔架在屍體之間搜索,自己人沒死的就抬走,建虜就補一槍或者捅一刀……什麽人道主義在明清戰場上根本就是扯淡,誰提這樣的事兒誰蛋疼。
不遠處一個斷腿的建虜正半躺在地上大聲討饒,他的腦袋麵前對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別殺我,我投降……”“砰!”
秦亮初戰告捷,正在樂嗬,畢竟他是年輕人,而且性格也很外向。他樂著的時候,神態俗氣,明顯的得意洋洋,配上臉上那隻鷹鉤鼻,讓他看起來就像一隻自負的鷹。
因為打了勝仗,部將們態度大變,他們看著秦亮那張揚的得意神色也越發順眼了。在沙場上,不管將領有多討厭,隻要能打勝仗部下就堅決擁護;你對人再好,百戰百殆的話也是白搭。上戰場就是玩命,勝仗比什麽都重要。
文官趙大人找著秦亮,建議道:“昨晚一戰,彈藥消耗巨大,不如再等等,等待後方送些彈藥過來。”
秦亮笑眯眯地直搖頭,再次出口讓人難堪:“陳大人,我說您不知兵,果然沒說錯。”
“這……”陳大人被當麵打臉,神色可想而知。
秦亮道:“現在還等在這裏,不是坐著等人家來扇咱們?趁昨晚一戰打亂了建虜的部署,咱們立刻出發!”
“海岸線附近仍然有建虜布置的伏兵。”
“所以咱們不能走那個方向,向西北走,繞到鬆山去!”秦亮說罷大聲喊道,“別磨蹭了,丟掉帳篷,立刻出發,兩個時辰之內趕到鬆山!”
明軍遂丟掉了許多東西,帳篷、水桶、側刀、竹筐等七七八八的東西全部都被扔掉,甚至弗朗機炮都被炸了一下大家是真正的輕裝了……但這樣一來,將士們的生活將受到很大的影響:啥都沒有,就帶著兵器在野外怎麽正常作息?
不過秦亮也不擔心,他的想法是直接把鬆山拿下,進城之後自然什麽都有了;萬一拿不下鬆山?這個問題他卻沒去想,年輕人,就是有股子狂勁。
明軍部隊集結之後馬上開拔,大夥一邊走一邊拿著幹糧水袋吃東西,比去投胎還要著急。
一隊隊穿著明軍特有的深灰戰袍在大地上前行,和辮子軍的著裝完全不同,旗幟也是漢人的旗幟。沿途的百姓看到這股軍隊,發現竟然是明軍!讓百姓們激動萬分……王師,大概就是這樣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