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之後,張問回到書房繼續看書,玄月忍不住說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做夢都能夢見東家,您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苦找那廚娘……”
玄月的口氣裏酸溜溜的,大概是因為張問竟然找個廚娘也不找她的原因,多少有點打擊她。張問聽到口氣,忍不住注意了一下玄月,發現她好像剛剛換了一件衣服,現在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緊身衣,她的身體高大壯實,可觀的挺拔胸部因為衣服緊貼在身上更加顯眼……現在是旁晚,換什麽衣服?其中的小小心理耐人尋味。
張問看明白這個細節之後,頓覺有趣。相比朝廷大事,生活小事才最有樂子。
玄月長期跟在張問身邊,有時候張問出行身邊是不帶女人的,身體上的需要就找玄月解決……她也沒說什麽。
其實玄月的心態是寧吃好梨一口不吃爛梨一筐,在她的眼裏張問是天下最牛筆的男人,有了他,玄月打心眼裏瞧不起其他男人,自然就把青春都扔在張問身上了……不過她倒沒覺得虧,對很多女人來說,身體上的欲|望不是最重要的,她們希望的隻是男人經常在自己身邊而已。
大部分女人和男人的價值取向是不同的,比如很多男人希望占有無數女人的身體,最好是各種類型的都有,特別是律法和道德都認可的明朝男人更是這種心態;而女人則希望擁有最好的那個男人,隻需要一個,其他人都沒有價值了,畢竟明代有搞後宮趣味的女人不是很多。
這時隻聽得張問說道:“老是吃山珍海味的,今兒這白菜還真不錯。”
玄月看著他臉上的壞笑,心下一尋思,頓時明白了裏邊一語雙關的內容。她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張問突然收住笑容,沉吟道:“……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為所欲為,你說的那些名門閨秀,我可不能碰。要麽娶進門來,要麽就會得罪名門閨秀們的家人,試想誰樂意自己的妻女姐妹被人玩完扔掉?閨秀們的家人自然有權有勢,我把他們都得罪了,誰來緊張我的權力?”
玄月聽罷點點頭:“東家想得深遠,確實是這麽個理兒。”
說到權力,張問的思緒又轉到當皇帝那事上,左右書房裏隻有他和玄月兩個人,而玄月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便說道:“你說我稱帝當皇帝能不能成功?”
玄月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在明代一般情況下說自己想當皇帝簡直等於拿刀殺|全家然後抹自己脖子……不過玄月很快意識到說這話的人是張問,也就鎮定下來。
“東家手握重權一言九鼎,沒人有那能耐反對東家,稱帝誰能阻擋?”
張問搖搖頭:“我這兩天也在想此事,也覺得可以稱帝,但不是手握重權的原因……有明以來,手握重權的臣子多了去,不是沒人敢稱帝麽?”
玄月皺眉苦思了一會,說道:“屬下想不明白,實力不是決定勝敗的原因?”
張問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末子,喝了一口茶,然後看著玄月的眼睛說道:“什麽實力?我現在就打不過你,你要殺我的話隨時都可以,那不是說你的實力比我強?”
玄月大吃一驚,急忙跪倒在地:“東家,如果在某時玄月和東家之間必須活一個的話,玄月希望那個人是東家!”
“別緊張,起來起來,我就是打個比方,要是對你我都信不過,我能坐到現在的位置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張問笑道,“你剛才說那句話,我完全相信。”
玄月抬頭悄悄觀察張問的神色,見他說得十分真誠,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心道:看樣子東家是要當皇帝了,人說伴君如伴虎,皇帝都防著別人害他,可東家好像從來沒有防我,現在想來如果他真的在防我的話,也不會說剛才那句話。
張問又道:“我信你剛才說的話,那你現在想想自個為什麽會這樣做?”
玄月道:“貴賤之別,玄月的性命比不上東家的性命重要。”
張問閉上眼睛,眉間豎起兩道皺紋,仿佛在苦思什麽玄機,一邊說道:“不對,對於自己來說,自己的性命最重要……你不願意我死,不是因為我地位高,而是因為我能給你權力、地位、錦衣玉食,我死了你的所有都可能失去;你如果願意為我死,也不是因為我的地位或者比你高,而是因為相處這麽久的感情。人都會有感情,一塊石頭捂在胸口也能捂熱,沒有人可以做到完全冷血。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玄月低頭沉思,沉默不語。
張問睜開眼睛,長噓了一口氣,笑道:“就是這麽個理,你也別不好意思承認。人就是這樣的東西,能獨立思考所以會自私,完全不為自己想的人那是聖賢,我至今沒親眼見過。
你是這樣的心思,天下的心思也大概差不多。我身邊有一批朝廷大員,隻要我登基稱帝,他們就可以封侯進爵,貴不可言;假如我倒台,他們已得到的東西和有希望得到的東西都很可能煙消雲散,這批人肯定願意看到我坐穩位置。還有其他官員因為政權的存在能得到權力和俸祿、將士能領到軍餉,大家都不願意看到朝廷垮台,否則會對他們的利益造成損害……就是老百姓,也盼著能真的太平,可以踏踏實實過日子。大家為自己作想,我的權力才能現實啊。”
玄月專心致誌地聽著張問說話,時而還點點頭……但是張問知道她沒聽明白,她做出傾聽的樣子完全是因為想讓張問有好感。
她也許不懂國家大事,但是對人際關係的技巧卻很有些心得,善於揣摩別人的心理,這大概也算作善解人意吧:人總是有種傾述的欲望,這時候如果有人能聽他傾述,就會讓他感覺很好……不需要在意他傾述什麽內容,隻需要做出在傾聽的樣子就好。
玄月無疑就是這樣做的。
張問突然感覺有些十分寂寞,他推開窗戶時,夜色中雖有些亮光,但寧遠終歸比不上京師,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
這時玄月問道:“東家什麽時候回京師?”
張問答非所問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第二天張問總算穿戴整齊出了行轅,乘轎去指揮司衙門。遼東天氣寒冷,他呆在行轅裏幾天不想出門,而他一天在遼東,一天就是最高決策者,導致許多公務積壓沒有處理。衙門的官員們見他到來,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不過張問並不處理公務,隻對眾官說道:“今天我會安排職權,以後這些事兒找負責相應事務的人處理。”
他進衙門之後,隨即便召集大員議事,兵部左尚書朱燮元在大戰之後也奉命趕回了寧遠,這時身在遼東的朝廷大員倒是一個都不缺。
眾大員濟濟一堂,張問與之一一見禮寒暄,然後各自入座議事。此事大家關心的自然還是對清戰事,張問也首先和眾人說這事兒。
小淩河大戰之後,清軍主力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無法再同明軍進行大規模的角逐,此後幾乎不存在艱難的惡仗,隻需要逐步收複遼東即可。
張問提出之後的作戰分作兩個階段:首先收複遼東灣北部遼河以西所有的城鎮,將清軍消滅驅逐出去,重新恢複以前的衛所防衛,充分保障後勤線;然後兵渡遼河,圖謀遼陽、沈陽兩大重鎮。
清朝首都設在沈陽,等明軍拿下沈陽之後,清朝政權就幾乎被顛|覆不複存在了,以後的事兒隻剩下清剿餘孽。
對於張問提出的這個方案,大多數人都十分讚同。既然勝券在握,在充分保障後勤線的基礎上穩打穩紮逐步平推的辦法確實是明智之舉。
“遼東戰事大勢已定,朝廷和西北都還有一些事要做,過幾天我打算回京師了。”張問淡淡地說道。
大員們聽罷幾乎摒住了呼吸,等待張問說出誰來負責遼東大局。大家幾乎都在想:肯定是朱燮元,朱燮元不僅是兵部左尚書,而且小淩河大戰他是最大功臣,由他主持遼東大局最恰當不過。
張問看著茶幾上的杯子,頭也不抬地說道:“大將章照、葉青成等所部三十個師由朱部堂統一協凋部署,盡快推進到遼河一線;餘下秦良玉劉鋌等各師由熊督師節製,主要負責收複遼河以西各鎮、監管後勤補給、構築遼西防務保障線路等諸事……諸位以為如何?”
眾官聽罷都沒有馬上說話,尋思著這次任命的玄機。有的人認為張問安排得比較合理:從多次戰役看來,朱燮元善攻,熊廷弼善守,這樣安排是知人善用各取所長;有的人卻在尋思,張問安排了兩個互不從屬的大員,這是分權和製衡。
不管是哪個原因,大家都沒有理由反對,否則就有“機深誌險”的嫌疑,所以眾人都紛紛附議。
“好吧,就這樣安排,具體的事擬成官文之後再行商榷。”
……其實張問還是很信任朱燮元和熊廷弼的,不過信任是一碼事,從客觀上製衡防止某人權柄過重是一碼事,有必要這麽做。
天下有多少完全安全而穩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