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單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他死了,靈魂在虛空中飄蕩,不知多久,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然後一個白須道人用滿含殺氣的臉孔對著他,說道:“你死了!”
曲單驚醒,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沒了身體,隻餘一道靈魂在遊蕩,虛弱無比。
“若非真寰畫卷可以容納神魂,你現在早已沒命!”真寰道人如是說。
於是,曲單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他與隨風天神的對話,他發現了當年進入雪連山秘境之時,害得他與裴蕭二女走散的罪魁禍首,他走出要塞,於萬千妖魔之中取了敵人首級,他中了敵人的暗算,出手是妖魔的頭領——嗜魔天尊!
然後,他死了,隨風天神不無遺憾。
“這不還在前輩這裏嘛,不算死得徹底……”曲單笑著說。
“你這混蛋,老夫幫你斬殺妖魔,你卻鑽進來和老夫同住,我們約定之事何時才能實現……”真寰道人氣哼哼道。
“前輩放心,小子答應前輩的事,一定說到做到。”曲單滿不在乎的回答。
“哼哼哼哼,真寰畫卷乃是老夫窮畢生之力而成,威力不亞於天神的神器,進來容易,出去嘛,那就難咯……而且你現在的樣子,隨便一陣罡風,就能吹得魂飛魄散……你這混蛋,還能有什麽作為……啊啊啊啊,難道老夫命中注定,要在這裏呆一輩子?”真寰道人抓狂不已,那張殺氣凜然的老臉上,盡是無奈和氣憤。
曲單搖搖頭,不去理會這個因為被困太久而有些精神失常的老頭兒,自顧檢查自己的狀況。
虛弱,正如真寰道人所說,他現在的狀態,不是魂魄離開身體的“神魂出竅”,而是神魂與身體之間的神秘聯係,已被嗜魔天尊一擊硬生生切斷,他現在成了孤魂野鬼,居無定所了,隻要一陣罡風,就能吹得他灰飛煙滅。
“苦了……”曲單這才真正重視起來,試演了許多法術,一輪之後,竟有大半不能用,隻有少數幾個與神魂相關的法術,才能使得出來。
“這樣一來,我的實力十成都去了九成,如何活得下去?”曲單頹然坐倒。
良久,他又霍的站起:“不行,總得想個法子出去,恢複原來的修為,難道還真個與這脾氣古怪的老頭在裏麵為伴?話說真寰畫卷裏好像是沒有時間的,這一待下去,也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
曲單走到真寰道人麵前,老頭還在氣哼哼的生悶氣,對他視而不見。
“真寰前輩,我這模樣,如何才能複原?”曲單恬著臉問。
“沒有辦法,老夫在畫卷裏被困數萬年,都不得出去的方法,你此時的神魂強度連我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怎能走出這裏?即便出去了,也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前輩,你神通廣大,就不能想想主意麽……”
真寰道人抬頭看天,閉口不答。
曲單恨恨瞪了他幾眼,知道再問也得不到答案,隻得獨自走到一邊,沉下心來修煉,雖說於修為並無多大用處,至少能夠鎮定心神。
沒過多久,曲單又忍不住了,再去問了真寰道人一回,老道餘怒未消,仍舊不理他。
如是再三,當曲單去問第七回的時候,真寰道人殺氣凜然的說道:“你這麽想出去找死,老夫也不攔著,眼前就有一條路,就看你敢不敢走!”
曲單大喜,連連點頭!隻要有路,有什麽不敢走的!
“老夫為你打開一條通道,你可以走出真寰畫卷,但是外界各種元素靈力充斥,罡風不斷,你的神魂脆弱無比,身體與神魂的聯係也被切斷,出去之後,你便隻有一條路可走……”
“哪條路?”
真寰道人瞟了他一眼,緩緩的說:“還記得秘境中那個神奇的山穀嗎?那座山穀,本為一件混沌法寶所化,你在裏麵所見的金龍、雛鳳、麒麟、青鸞盡為那件寶物孕育而出,此物既能孕育出天地至尊神獸,想必滋養你的神魂也不在話下,不過,如果你想徹底擺脫眼下的狀態,恢複以前的樣子,便須突破七重的修為,達到肉身脫劫的層次,方能以元神存在於天地之間,不再受肉身的桎梏……”
曲單認真的聽著道人的話,一個細節也不錯漏。
真寰道人把曲單需要做的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長身而起道:“你可考慮清楚了,出去之後,你仍然在離開時的要塞之前,如何穿過雪連山的秘境,到達那座山穀,就要看你自己的毅力了,沒有任何法寶、任何神通、任何人能給你幫助……”
曲單重重的點頭:“送我出去吧。”
真寰默然半晌,忽然罵道:“你這個混蛋,要是死在半路上,讓老夫一輩子出不去,我讓你死也不安生!”
曲單大汗,連賠笑臉,老道這才忿忿的憋出一股殺氣,淩空一劃,麵前忽然裂開一道裂縫,秘境邊緣那座雄偉的要塞透過縫隙進入曲單的視線。
定了定神,走出裂縫,一陣冷風吹來,曲單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真冷啊!
他感覺有些異樣,身子真輕,從來沒有一刻能這般輕鬆自如的站在天空,不耗費靈力,不需要抵抗地心引力,仿佛天生就該站在這裏一樣,周圍罡風凜冽,吹得他一陣哆嗦,遍體生寒,仿佛隨時都要被湮滅了一般。
舉目四顧,下方,數百的大妖正如火如荼的攻城,要塞上箭雨如潑,呐喊聲掩蓋了所有的聲音,人如行蟻,來來回回,忙忙碌碌……
“去北方!”曲單收回目光,轉而投向雪連山秘境。
他沒有重量,輕飄飄的飄出了要塞,飄過腳下攻勢正猛的妖魔大軍,飄過後陣那一排督陣的大妖大魔,飄然向遠方。
要塞內外,隻有隨風天神忽然睜開雙目,疑惑的看了看北方,似乎發現了什麽。
…………
一日一夜,曲單有些睜不開眼了。
他從未經曆過這般艱難的日子,無時無刻的寒風掠過他的身體,就像鋼刀刮骨一樣,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時刻忍受著煎熬,痛進了神魂,若是有身體,他早已抽搐著倒在路邊,或者暈死了過去,可是他沒有,他現在隻是一縷元神在飄蕩,沒有肉體的保護,虛弱得很,每前進一步,都像是翻越一座大山一樣艱難。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他沒有地方可以停留,稍有懈怠,立刻就會魂飛魄散,於是,他隻能義無反顧的前進再前進,一直到那奇特的山穀為止。
天黑了又亮,亮了再黑。
曲單意識一陣陣模糊,目光所及,景物已經看不清了,隻是一片白茫茫,他的思維幾乎停止了運轉,隻剩下最後一個執念,向前向前……
…………
雪連山秘境,山穀綠洲。
金龍正在玩水,鳳凰在玩火,麒麟在散步,青鸞在梳理毛發。
日子悠閑而自得,或許是因為那件孕育出他們的法寶的緣故,這裏並未被妖魔軍團發現,也從未有小妖小怪前來打擾,這裏就像是世外桃源,遠離了塵世紛爭和喧囂,安寧祥和。
秦羅海雙目空洞的看天,時間過得太久了,他早已絕望,對此生走出山穀不再抱有幻想,於是他自暴自棄,頹廢度日,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關心。
如笙一樣在看天,她在觀察一隻從頭頂飛過的蝴蝶,翩翩的彩色雙翅,從一朵花兒飛到另一朵花兒,頭頂的觸角微微顫動著,似乎在對花兒訴說著什麽。
如笙看得出神,仿佛聽明白了蝴蝶的話,悄然笑了起來,沒有廝殺紛爭妄念,安靜的她有一種別樣的美。她的眼裏,時刻透著驚喜,那是為生命而喜悅,為自然的存在而感到喜悅。
對生命真諦,她已經有了極深的領悟。
突然,一絲寒意從身邊飄過,如笙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順著感覺看去,左近一團環繞著寒氣的霧氣,正無主的漂浮著,那是徹骨的寒冷,比山穀外的冰天雪地還要寒冷無數倍,出現在這座山穀中,簡直是一個異數。
如笙靜靜的感受了片刻,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驚喜,她感覺到了,這團霧氣中還有生命,一個奄奄一息、隻差最後一口氣就會煙消雲散的脆弱生命。
她輕輕的上前,雙手托起這團霧氣,靜靜的體會,良久,她感受到了一棵執念,永不放棄的執念,又良久,她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這個脆弱的生命,曾經與她見過。
她輕輕的將霧氣合攏在手中,注入一道道靈力,但是這並不見成效,寒冷依舊,生命依然脆弱,隨時都要逝去一般。
如笙心疼了,將霧氣輕輕捧到穀中開得最大最鮮豔的一朵花兒上麵,那裏有整個山穀除了四頭神獸之外最燦爛的生命。
霧氣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變化,緩緩的動了,他好像有著自己的意識,正在左右張望,許久,他順著花朵的莖葉,一點點的沉入地底,消失不見。
如笙驚訝的掩著嘴,她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以前從未見過的未知形態的生命,在她眼前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想繼續追尋,隻是那個生命已經潛入土壤之中,很難再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