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抗議,卻見虎臉胸前的那塊玉牌開始發出藍光。
“莫慌!”見眾人一臉訝色,虎臉連忙解釋道:“陣法妖力將盡,我等將被強製召回。”
“這麽快?”石不語和他鬥了兩日嘴,心裏有些不舍。
“自有再見之的時候。”虎麵解下玉牌,遞向珈漣,“珈漣小姐,萬事拜托了。”
“赤先生請放心,也請你早日準備那些……”
“盡管放心,不是老赤誇口,我那的人族與半妖,以一當十,絕無問題。”
看他自吹自擂,一旁的男子上前一步,很是幹脆的奪過玉牌,塞入懷中,突然的舉動令正在交割的兩人同時驚訝。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石不語嘟囔道,“這東西,還是我保管的好。”
“……不錯。”紅拂輕扶著珈漣的肩膀道:“我弟弟是心疼你,怕你拿了這玉牌,受那金麵宗士的追殺!”
若在往日,想必珈漣必定會冷著一張臉還嘴,不過,此時,聽得這話,她卻不知如何,半垂著頭,竟是默許了對方的舉動。
眼見眾人一起望來,石不語幹咳一聲,朝誹聞女主角笑道:“你盡管放心。兩月之後,必定如期前往你們族中的……”
“盈霞島。”
“恩,恩。總之,你盡管準備土特產等我過去吧!對了,聽說你們島上盛產黃金?”
“……”
“沒有嗎?那麽,莫非是盛產白銀?”
這日午時,在眾人集體觀摩之下,虎臉果然伴著一道藍光,消失不見。自然,在消失之前,他仍然不忘將李淵府中視線所及的食物徹底搬空。
石不語本想安慰一下痛不欲生的李留守,不過,失去一隻手的飛雲,卻在此時支撐著身子現身,言語之中,似有些話說。眼見如此,同樣受傷的男子,便在支開始終伴隨的“女婢”後,土對方互相攙扶著前往後園。
“逝兄,我是特意來向你道別的。”寒暄幾句後,這位術宗門徒,便長歎一聲,向對方辭行。看他神情,似乎頗為幾分落寞,言語之間,也是有氣無力的模樣,想是仍未從斷臂的創傷中恢複過來。
眼見如此,石不語便溫言安慰道:“飛雲老弟,我曾聽智者言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你所遇之事,固然不幸,不過木已成舟,如今從另一麵想來,也未必全是壞事。”
“你的意思是……”
“這紅塵之中,紛紛擾擾,也不是什麽樂土,你正可借此斷手之禍回山潛修。天下將亂,隻怕不知有多少宗士會因此殞命……失一臂與失一命相較,還是前者比較幸運吧!”
聽得他這番頗為誠心的勸說,飛雲沉吟片刻,終於點頭應道,眼眸中也多了一絲開朗,隨即便躬身行禮,飄然而去。
石不語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頓了頓足,忽的喊道:飛雲宗友,你可有什麽元器是必須雙手同使的?放著也是浪費,不如送……“
隻聽得“撲通”一聲,那方才還感恩戴德的斷臂男子,猛然跌倒在地,半日爬不起身來。
送走了眼神癡呆的飛雲,石不語一人在花園的水池邊徘徊起來。雖然方才與飛雲所說的“元器”之事,純屬玩笑,不過,深感實力不濟的男子,現下所最缺乏的,似乎便是這東西。
缺乏野心的人,一向都很容易知足。石不語本以為,憑借被妖力改造的身體與妖丹,雖沒有橫行的資本,但自保逃命應也不難,怎料這段時日來,先是被宇文來呼追逐逃命,後又險些死於金麵鞭下,自己一向自信的手段竟是毫無用處,不由大受打擊。
仔細思來,似乎除了元力與經驗的差距外,自己最缺的,便是一兩件趁手的元器。例如金麵宗士,他為何能夠始終壓製眾人,靠的便是那條龍須鞭與鏡盾,這兩樣元器,一攻一守,交替使用,足以將實力提升一個階層,若非自己,憑著自己的妖華息爆、老赤的上古妖身,怎也不會敗得如此慘淡!
思來想去,石不語暗自下了決定,雖說修妖一途主要依靠鍛煉妖丹,不過,合適的元器總也要尋幾件來。他也不象某些書中人物,狠不得天下法寶全入我手,隻要有那麽一兩件能攻善守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說來輕巧,又要去哪處尋些元器來?宗門窮得一憑如洗,莫愁已無存貨,煉宗從無瓜葛,便打算自行尋寶,也沒有信息來源!
鬱悶的男子想到此處,不由想起當初的鈍書生來:“自爆就自爆,幹什麽穿著青靈衫、離火扇?咱家詛咒你!”
說做便做,石不語當下便在地上寫了“鈍書生”三字,打算狠狠吐上幾口唾沫泄憤。隻是這時,遠遠聽得有人輕呼。
他轉過頭去,隻見珈漣遙遙招手,於微風中搖曳著身姿行來,那種少見的婀娜風情,令某位男性渾然忘記了方才的“大事”。
“在想哪家小姐?”見他一副色咪咪的表情,珈漣臉上飛起淡淡的紅霞,輕笑著問道。
“想你……”石不語下意識的答道,隨即本能的後躍。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句調笑語之後,一般都會招來對方的飛劍或穿心腿。
然而,令他詫異的是,這一次,滿麵嬌羞的女性隻是靜靜立在原地,帶著一種奇怪的微笑。
“你不反擊嗎?”護住麵門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傻瓜!”珈漣忽的伸出手來,捏了捏他的耳朵,輕輕的,一點也不疼。
“……莫非你發高燒?”
兩人靜靜的望著湖麵,過得片刻,似有心事的玉人,看著湖麵的漣漪,低聲呼道:
“逝。”
“恩?”
“李淵借了兩千士兵給我,他們將會分散前往西海郡集中。”
“是嘛……這是好消息!”
“逝……”
“恩?”
“不,沒什麽”
“……”
似乎所有談話的興趣都被逐漸降臨的夜色吞沒,兩人再也無語,轉而發起呆來。石不語數著湖上的浮萍,一直數到三百五十四……然後發覺數錯了,又從頭開始數起。
這一次,在數到二百二十七時,珈漣輕輕解開了背後的發束,任由長發在風中輕舞。
“不語,可以幫我梳理嗎?”
“啊?”
“不方便嗎?”
“不……不會啊。”
男子猶豫片刻,隨即半跪在對方身後,輕輕梳理起來。而始終未曾轉身的玉人,隻是靜靜的望著遠處的天空,不時的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逝。”
“恩?”
“我們是朋友嗎?”
“哦。”
“逝。”
“恩?”
“你記得要來看我。”
“哦。”
“逝。”
“恩?”
“我喜歡你。”
“哦……啊?”
在石不語已經習慣了反複回答“哦”的時候,對方忽的說出一句如此匪夷所思的話來……即使經曆了兩世的生活,即使隱約中存在某種預感,但在此刻,一向隻懂說而不敢做的男子,突然如同被催眠一般,在茫茫然的混亂中隻剩下了唯一的念頭:
“她說,喜歡,我?”
珈漣望著麵色慘白,陷入石化的男子,忽的展顏一笑:“可是嚇到了?”
“有一點……”
“太突然了?”
“有一點……”
“不知羞恥?”
“有……不,怎麽會……”
然而,在一片思緒混亂之中,略帶羞澀的麗人,卻開始微微的傾斜著身子,一寸一寸的,漸漸溶入對方懷中,最後,當纖細的玉頸,倚靠在顫抖的臂彎上,她停止了一切動作,仿佛一尊絕美的雕像,靜靜的看著石不語的下巴。
“逝……”
“恩?”
“不打算問我一下,從何時起開始……”
“啊?”
“你這個混蛋!”珈漣忽的重重捏他一把,頰上帶著一層暈紅,“當時,你把我壓在地上,還親了我!”
“這個……戰鬥中,接觸也是難以避免的。”
“後來,在路邊,你還打了我一巴掌。”
“要不,現在給你打回來?”
珈漣笑了笑,真的舉起了手,然後,輕輕的在對方麵頰上滑過:“不語,珈漣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個下午,你向我揮揮手,然後一個人走向荒原的背影……”
“這個,事實上,我隻是打算找個地方睡覺,等你帶救兵回來而已。”
“在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如果穹天讓那個男人平安回來,我……就嫁給他。”
“不要說得那麽文雅好嗎?我們在拍言情劇嗎?”
“討厭!”珈漣很難得的露出小女兒的情態,撅起了嘴,“你老是破壞氣氛。”
“冤枉啊大人,我隻是想為讀者省點紙巾而已。”
“讀者?”
“沒什麽……我胡說的。”
“你總是這麽莫名其妙。”珈漣側過臉,靠在他的大腿上,閉上了眼睛,“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喜歡你的莫名其妙。”
“逝……”半晌過後,珈漣安靜的喚道。
“恩。”
“你,喜歡珈漣嗎?”
“我……”
“不,不用了。”她突然挺直身子,掩住了對方的雙唇,“讓珈漣做個美夢吧,也許,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怎麽會呢?”
“不,是真的。”珈漣的神情帶上了一絲陰影,“昨日,我接到了族中的傳書,刹族,已攻至盈霞島附近。”
“怎麽可能?你不是說,他們還在外圍侵擾嗎?”
“本來是的,但是,他們繞過了我們的防線。長老們實在太不了解行軍作戰!”
“所以……”
“我要盡快回去,盈霞島不僅是我族主城,也是種象征。丟了它,水族將再無戰鬥的勇氣與信念”
“那不是很危……”話到嘴邊,石不語突然懂得,為何一向理性的珈漣,會在此時,匆忙的向自己表白。
“你已懂了嗎?”他麵前的玉人坦然一笑,帶著幾分淒美,“我隻是不想,帶著遺憾倒在戰場上。”
“珈漣,其實我可以陪你去的。”
“你的傷沒好,而且,戰爭不是一兩人可以左右的。我隻能希望,李淵的士兵能早日到達。”
“我會催促他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不語,那就好……”珈漣仰頭望著對方,突然闔上了雙眸,微微的揚起櫻唇。
然而,即使麵對著如此任君采擷的美景,略帶苦笑的男子卻仍充滿猶豫……一個終究要離開這個時空的人,是否有資格做這種事情?愛,不僅是權利,也是種責任,它意味著,如果你不能照顧某人一生一世,就不要輕舉妄動!
“逝……”珈漣輕輕的呢喃著,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象是呼喚,又象是企求。
無聲的歎口氣,石不語終於放下一切的雜亂思緒,在這個世界中,第一次,輕輕的吻了下去……
“逝……”
“恩?”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淡淡的餘輝,在這樣無聲的落寞中,褪去了最後一點顏色,當銀月在群星的擁裹下,漸漸的主宰天際時,是否許過的諾言,也會同樣隨白晝化為烏有?
他不能確定,也不敢確定,隻是,隱約記得那句詞如此寫道: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