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冷了,小心著涼!“輕柔的關切聲忽在身後響起,李密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手中提著一件青袍,一麵行來,一麵遞上。
“謝謝!”凝寒低聲應道,但沒有接受,相反,她倒有些猶豫的走開了幾步,恢複了向來的清冷。
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的李密,心頭微微黯然,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隻是靜靜的立在她的身旁,同樣陷入了沉默。過得片刻,或許是為了擺脫這種沉悶的氣氛,他忽的低聲道:“明日,我便要與秦大哥起程,增援三河府了……”
凝寒轉頭望了他一眼,停頓了片刻,方才微微點頭道:“是麽?你多保重!”
這顯然不是李密希望得到的答案,苦澀的笑容中,他望著腳下的地麵,緩緩道:“這一次,引軍來對敵,據說便是新文禮……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
聽到這個名字,凝寒第一次失去了冷靜,開始輕輕顫抖著肩膀。隔了半晌,她忽的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一起去!”
“不,不行!”李密執著的搖了搖頭,“你剛剛蘇醒過來,經脈都未愈合,眼下出戰,隻會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性命?”凝寒的神色,突然被陰霾所籠罩,下一刻,她已陡然轉身,向外行去。李密吃了一驚,再顧不得什麽禮儀,急忙張開雙臂攔住去路。
“讓開!”凝寒的聲音,如同穆昆山顛的暴風雪,冰冷而帶著憤怒。
“很抱歉!”被她的眼神所注視,李密略微側過首去,卻仍堅定答道,“如果你打算去找秦暮,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過去!”
“你不能?”凝寒的視線中,甚至開始閃耀著火星,冷笑道,“你有什麽資格說不能?”
“我沒有資格!”李密依舊保持著平靜,身形如同怒濤中的礁石,“隻是,我受了大哥的囑托,要盡力照顧你一世……”
一句簡單的話,讓凝寒的憤怒,突然陷入了凝固。片刻之後,憤怒的神情開始被憂傷而代替,也許是為了掩飾流淌而下的清淚,她徐徐側過了身去,重又溶入了陰影之中,隻是,低低的啜泣聲,又豈是黑暗所能掩蓋的?
李密站在她的左側,靜靜望著令人心碎的一幕,每一滴珠淚滑落玉頰時,他都隱約覺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或許是無法忍受眼前的一切,他終於歎息一聲,低聲應了句“抱歉”,轉身離去。
然而,便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轉角處之前,從身後傳來的一聲“抱歉的應該是我”,卻讓他微微一滯,停住了腳步。片刻的沉寂後,李密重又轉過身來,望著遠處模糊的身影,徐徐道:“你知道麽?其實大哥,曾經讓我娶你……不過,我拒絕了,因為,你的心裏隻有他,就象我的心裏,隻有你一樣……”
話音徐徐落下,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再做什麽的停留,消失於庭院之外。片刻之後,驟然響起的馬蹄聲,伴隨著騎手的怒喝,劃破了寧靜,而又漸漸遠逝。
重新歸來的黑暗中,女子的啜泣聲仍然幽幽的縈繞著,隻是偶然間,伴隨著一句低低的自語:“不語,你是這麽想的嗎?”
“不語,你是這麽想的嗎?”翻身避過一隻下撲的半身鷲,宇文來呼趁著它的身影被幽姬固定的刹那,骨矛重重刺出,擊破了它的頭顱。
“當然了!它們的速度太快,我們沒有優勢,最好的方法,就是設法引它們下來!”石不語望了眼半空中數以百計的鳥群,又轉頭望向不遠處的湖泊,忽的笑道,“宇文,你一口氣能憋多久?”
在來到獸界三年一百四十六天之後,四位流浪者,終於理解到了飛雲所謂的“王裔佑護”,究竟是何意思。在這一日清晨,伴隨著刺耳的喧囂聲,數百半人半鷲的鳥群陡然襲來,在刹那間遮蔽了穀口的上空……
而當石不語向洞內的飛雲描繪了這些怪鳥的形態後,年邁的老馬忽的露出了悲憤的神情,不住低呼“宿命”,隨即掙紮起身,試圖拖著殘缺的後腿出洞迎敵。而眼見得這種無異於自殺的舉動,石不語自然竭力阻止,隨即允諾代它指揮作戰,這才令飛雲略微冷靜下來,簡單而匆忙的敘述了強敵的來曆。
原來,這群怪鳥名為半身鷲,雙翼展開時約有兩丈長短。它的下半身類似於放大數十倍的貓頭鷹,但鳥嘴中卻生著鋒利的巨齒,而矗立在鳥背上的,是生著短毛的類人猿猴,腰部以下與鳥身血肉相連,半身赤裸,能夠使用短矛與簡單的風刃之術。
這種怪禽的實力,大約在中階偏上一些,比起飛馬來略強幾分,卻又偏偏是糾纏了數千年的仇敵。每隔百餘年,它們便會在首領的率領下侵入飛馬居住的山穀,展開殊死搏殺,不到一方傷亡過半,絕不罷休。
大約一百多年前,便在漪靈消失於天眼中之後不久,半身鷲便曾侵入山穀,飛雲率領飛馬出擊,在艱難擊殺了鷲群的首領後,迫使其退兵。隻是那時飛雲精力未衰,實力頗為強悍,所以能夠勉強應付得來,但到得今日這個局麵,在飛雲衰落而新的王裔又宣告失蹤的局麵下,在新首領率領下再度襲來的鷲群,便無疑成了最大的危機……
好在此時石不語幾人已成了馬群的強援,在接過飛雲的指揮權之後,憑借著三年與馬群相處的默契,四人分別指揮著一群飛馬,集中優勢兵力,將小群的半身鷲一一剿滅,漸漸扭轉了不利的局麵。
隻是此時,交戰至近仍未出現的鷲群首領忽的長鳴現身。那是一隻金黃色的巨鷲,身形比它的同伴足足大了一倍,與之相應的,是它的背脊上,並不是生長著一個類人猿猴,而是兩個。
而隨著這隻首領的出現,原本已漸漸落於下風的鷲群,也在其指揮下,逐漸懂得集結成群,再不給飛馬任何以多打少的局麵。它們的實力本就在馬群之上,又占了空中飛行靈活快速的優勢,如此一來,便又重新扳回敗局,不消半個時辰,便已奪走了五六十匹飛馬的性命,而自身的損傷,卻不過三十餘隻罷了。
眼得如此,身在下方指揮的石不語,急忙思索起改變戰鬥的方式來。也正因此,才有了之前他與宇文來呼的那一番對話……
兩人商議既定,宇文來呼當即向湖泊奔去,趁著鏖戰無人注意的良機,陡然撲入水中,濺起幾朵浪花,登時沒了蹤影。
與此同時,清荷、幽姬指揮著飛馬群重新集結在一處,做出死鬥之狀,齊齊撲向半空中的鷲群,略一交鋒,便即敗退。半身鷲眾此時已殺得熱血沸騰,略一猶豫便即尾隨而出,無形之中,倒將負責指揮的金鷲首領拋在後方,隻留下幾隻體形較大的飛鷲守衛。
石不語等的便是此時,當下拍動蝠翼飛騰而起,迂回繞過鷲群,出現在金鷲的側麵。不待對方有所舉動,蝠翼上凝聚而成的黑色光球驟然擊出,早已將一兩隻閃避不及的鷲衛吞噬消弭。
這番舉動,早已引得金鷲與其餘守衛的注意,登時掉轉身來。石不語朗聲大笑,搖身化為三首六臂之形,挽弓搭箭,正中那金鷲背上的一個人猿,雖被風刃所阻偏了一偏,卻也命中肩膀,擊得鮮血迸流。
那金鷲見狀大怒,尖鳴一聲,頓時率著五六名守衛如疾電般追趕而來,不待近身,便已風刃、短矛齊出,鷲嘴中更是噴薄出金色光柱,劃破長空,隱隱有雷霆之勢。
石不語早已打下腹稿,見得攻擊畢至,並不躲閃,反倒三口齊張,噴出數道妖華息暴,轟碎了幾名鷲衛。眼見金光便要及身,這才做出畏懼之狀,急急轉身便遁。那金鷲雖然有些智慧,卻終究不如飛馬族的飛雲,見得屬下接二連三殞命,早已被激得三屍神暴走,此時哪還顧得了許多,雙翼急速振動,瘋狂趕將過來,不消片刻,便已拉近了距離。
此時,石不語已臨近湖麵,聽得背後雷霆之聲響起,早知是光柱襲至,當下故意滯了一滯,隻做閃避不及,任憑那金光擊上了背心。饒是他已化為獸形,此時又運起妖力抵擋,但在這一擊之下,也半真半假的吐了口血,身形一個踉蹌,向著湖麵滑落下去。
這一滑落,刹那間便是十餘丈,早已驟然撞入水中,帶起滔天巨浪,片刻之後,卻見這位展著蝠翼的男子,已徐徐從水下浮了上來,背心向上,漂浮在水麵上,身軀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意識一般。
金鷲早已在上空盤旋了數周,見狀登時大喜,二話不說,便已略收雙翼,猛然撲將下來,將至之時,爪刃舒展開來,暴漲數分,幾乎便要觸及石不語的背心……
隻是此時,忽聽得一聲轟鳴,平靜的水麵忽如投入大石一般,激起滔天巨浪。水花飛濺,頓時將金鷲籠罩其中。雙目一片迷茫的惡鷲情知不妙,急急舞動雙翼便欲升空,隻是刹那之間,一對鐵掌已如牢籠般困住它的爪刃……
“下來吧!”怒喝聲中,水霧籠罩中的金鷲隻發出了一聲厲鳴,便覺身形一滯,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