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敘述,足足費了小半個時辰,待到石不語徹底弄清如今的局勢時,卻又到了與自在生等人會合的時間。事關重大,他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當下領著凝寒諸女匆匆趕去約定的山穀。
此時,各方勢力的代表,都已聚集在這山穀之中,其中包括了法宗的出塵、嘉妙,妖族的虎麵、炎羅,器宗的自在生、執武尊,以及秦暮、程行列、楊林等一幹武將。換而言之,如今與逆者相抗衡的諸方勢力,除了遠在西原的秀寧之外,都已盡數聚集於此。
見得石不語到來,自在生等人都紛紛起身見禮,隨即引著他一並坐下,彼此寒暄了幾句。隻是眾人此時都心事重重,便如背上壓了塊大石一般,終究提不起興趣,隻略微幹笑了幾聲,便即齊齊沉默了下來。
詭異的寂靜中,這氣氛未免壓抑得有些讓人難受,石不語眼見無人開口,隻得幹咳一聲,目光徐徐掃過四周,忽的微微笑道:“說起來,我倒有些佩服逆者了,果然神通廣大……”
眾人微微一怔,麵麵相覷,均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感歎。程行烈性子梗直,聞言登時漲紅了麵皮,忿忿喝道:“二弟,你怎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日他娘的,若不是靠著暗中搗鬼,那些混蛋又豈能……”
“大哥,你急什麽,且聽我說完!”石不語輕輕揮手,打斷了他的怒喝,淡淡道,“我不是佩服他們的手段!我佩服的,是法、器二宗鬥了數千年,今日居然坐在一起商議事情……如此看來,逆者堪稱愛與和平的使者……”
此言一出,眾人不覺莞爾,連帶氣氛都輕鬆了幾分。出塵子等人微笑之餘,不自禁的望向對麵的自在生等人,彼此目光交錯之下,均是微微頜首,流露出難得的善意。隱隱之中,雙方都突然覺得,似乎這許多年來積累的恩怨,也並非不可化解的……
笑了片刻,眼見得氣氛轉好,石不語便輕輕擊掌,重新將話題拉回到正事上來。在場的眾人中,他的輩分算是小的,本來也輪不到他開口,隻是因了與諸方勢力都有所關聯的緣故,他卻隱隱成了最合適的臨時首領,而出塵子、自在生等人瞧在眼中,竟也覺得理當如此,並無絲毫的介意。
重任在肩,石不語也不謙讓,仗著珈漣、南蘭在旁充當智囊,輕咳一聲,便即開口道:“廢話也不多說了,這裏的諸位,自然都是要一同對抗逆者的!眼下的局勢,濱海已不可保,中原大半將入逆者手中,那麽,我等應當如何應付,大家不妨道出聽聽!”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沉默無語,石不語也知曉他們沒有更好的主意,當下回頭望向身旁的玉人。珈漣微微一笑,當即接口道:“諸位,我以為眼下要做的,首先是兩件大事,一曰‘避’,二曰‘聯’。”
眾人聞言,倒有幾分觸動,憩塵子沉吟片刻,拱手道:“珈漣小姐,所謂的避,可是‘暫避鋒芒’的意思?”
珈漣點頭應道:“正是如此!如今逆者勢大,以我等區區之力,難以與之抗衡。與其以卵擊石,倒不如暫時偃旗息鼓,避開他們的鋒芒,以求來日反擊!”
眾人聞言,皆是齊齊頜首,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在殘酷的事實麵前低頭。法宗如今已成喪家之犬,殘留集中在一處的宗士,不過一千五百餘人;器宗勢力本就不大,又在前次的星羅陣中損失了大批精英,如今可堪出戰的,也不過一千多人;至於妖族這麵,更是傷亡慘重,昨夜一戰,便損耗了將半實力……
換而言之,這三方勢力加在一處,也不過四千多人,又如何是那數百逆者加上萬銀僵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隱藏在幕後的,還有一位實力深不可測的逆尊,若是引得他出手攻擊,這裏的四千多人,能有幾個逃出生天,也還是個未知數。
也正因如此,眼下最正確的途徑,還是暫時避開強橫的對手,暫時休養生息,如果你是悲觀主義者,可以把這理解為逃跑,如果你是樂觀主義者,也可以把這理解為戰略轉移。隻是,無論是逃跑也好,戰略轉移也好,目的地在哪,卻是很值得商榷的。
一念及此,憩塵子當即如此問道。珈連心中早已打下腹稿,聽他詢問,當即轉頭望向石不語,微微笑道:“這個,說到逃跑的話,卻要問逝了,他對這個比較在行!”
眾人聞言,均是掩口而笑,身軀輕顫。石不語麵皮一陣發紅,先惡狠狠的瞪了珈鏈一眼,這才幹咳了幾聲,回答道:“其實,我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如今的中土大地,恐怕也隻有西原供我們避難!反過來說,西原也的確需要我們的幫助!”
這提議,其實倒是大部分人心中所想的,此時聞得石不語的建議,他們當即紛紛點頭,表示讚同。如今,李秀寧麾下的西原,已成了唯一可以與申公義抗衡的勢力,如果連她也失敗,那麽逆者在人間的統治地位,便再也無法撼動。因此,無論從自身的安全角度來看也好,從天下大勢來看也好,前往西原,都已成了石不語等人的最好選擇。
隻是,與大部分人的讚同不同,清荷卻有些別的想法,略一躊躇,她便沉吟問道:“爹爹,你去哪,我自然也跟著去哪!隻是如此一來,天照島又當如何處置?”
石不語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應答,珈漣已在旁應道:“荷兒,你放心!天照自然沒有拱手讓人的道理!實際上,我們之所以去西原,也正是為了引開逆者的視線,讓他們不去注意天照!”
清荷輕輕點頭,卻又側首思道:“那麽,天照的妖族,是否也要遷移到西原去?還有,漣姨,水族那邊,向來與濱海交好,若是受到牽連……”
她不說這事還好,一說起來,安素卻也麵色微變,脫口道:“糟糕!我南狄尚有數萬族民,若是逆者進攻南狄府……”
珈漣微微皺眉,抬手示意她們暫時冷靜下來,徐徐應道:“你們且放寬心!依我看來,如今逆者的打算,是趁著風雲變幻之勢,一舉將中原的主要反抗勢力盡數剿滅,強調的,便是一個‘快’字!南狄也罷、水族、天照也罷,對於逆者而言,隻不是疥癩小疾。至少,在西原覆滅之前,他們不會將注意力轉向這些地方!”
她的分析,自然也頗合邏輯,清荷與安素聞言,均是長長的舒了口氣,但事關存亡,她們的神色中,難免還是有幾分擔心。自在生見狀,便在旁接口道:“兩位若不放心,我器宗諸島,也可派些人手增援天照等處,雖無大用,但也能貢獻些薄力。”
有他如此承諾,清荷與安素倒又減輕了幾分擔心。石不語抬眼望向眾人,眼見再無異議,便即輕輕擊掌,沉聲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如此定下了!那麽,接下來的‘聯’字,又當如何解釋?莫非是指我們這裏的聯合不成?”
珈漣先是點頭,旋即又搖頭道:“這‘聯’麽,自然是聯合之意,不過,卻並非僅指我們這裏的聯合。我的意思是,要將眼光放得更大一些……”
石不語微微一怔,旋即道:“珈漣,如今天下能夠對抗逆者的,恐怕都已在此!我們有要去哪尋求聯軍?”
珈漣輕輕搖頭,卻未應答,反而轉頭望向憩塵子道:“敢問宗長,是如何到得北固的?”
憩塵子歎息一聲,黯然道:“那日穆昆淪陷之後,我與數百同宗借遁光出逃,思來想去,也隻有前往濱海或西原避難,中途恰恰遇上嘉妙等人,因此留下實力稍弱的門人隱匿,其餘的一同前來……”
他回憶起前些日子的往事,言語中充滿了苦澀之意,嘉妙、翰墨等人聞言,亦是憶起宗門覆滅的慘景,一時之間,均是身形微微顫抖,滿目噴火,麵容也變得有些扭曲猙獰。
石不語歎息一聲,勸慰道:“幾位師叔放寬些心懷,這也是劫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況且,我們也不需等上十年!”
憩塵子等人聞言,微微頜首,隻是聽得最後一句時,卻忽的怔了一怔,顫聲問道:“師侄,難道說,你已有法對付逆者?”
石不語苦笑一聲,遲疑道:“隻是有個大概的構想,成與不成,還是難說得很……此事暫且不提,我們先聽聽這‘聯’字的涵義!”
嘉妙等人點了點頭,也不逼問,重新將目光轉向珈漣。珈漣定了定神,旋即問道:“敢問幾位宗長,你們是否能確定,本宗殘餘的勢力,已全部集中起來?”
憩塵子微微一怔,遲疑道:“大半應當都已在此,不過,當日宗門淪陷時,亦有數百門人在外行事……珈漣小姐,你的意思是,將他們召集至西原?”
珈漣頜首應道:“正是如此!仔細想來,各宗應當都有些離開宗門而避過大劫的門人,若是能夠集中起來,也是不小的勢力吧!”
憩塵子、嘉妙等人對視一眼,同時應道:“卻虧小姐提醒,我們這些時日都有些慌亂失神了!此事容易,我等這就遣擅長飛行之術的弟子,往各地召集失散的門人!”
珈漣微微頜首,卻忽的開口道:“這個自然!不過,卻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