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前世今生 靈光一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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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樹下,靜坐的白蓮本是在默默頌經,當靈光飛入的刹那,她心裏生出感應,隨即便聽到身後那青青菩提的沙沙之聲。

這一株菩提樹,在大黑天佛母菩薩從北荒遷至六蠻山時,便已種下,數劫以來,一直在講經道場之內,由一株幼苗,成長為枝葉扶疏,濃蔭覆地的巨木。

佛門視草木之屬為“無情眾生”,言其無有情識、不知八苦、不具喜怒,故而也不入輪回,不可渡化。

然而既然為“眾生”,便具生機,亦有氣脈,具備了滋養靈性的基本條件,東方修行界,草木成精者,也頗有一些。對於大黑天佛母菩薩來講,這樣一具漸具靈性的巨木,培養成精怪,消耗的時間太多,這樣靈性將生未生,倒是正好。

就白蓮所知,這株菩提樹,其實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薩驗證自家修行正謬,以及推衍體係存廢的記錄本,其根幹枝葉,但凡存活至今的,無不是內蘊著黑天教修行體係的玄奧,也等於是大黑天佛母菩薩花費三劫時間,祭煉出的一件獨門法寶。

此次白蓮東來,借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神通法力,將菩提樹移植到此,就是為了在梳理複雜扭曲的體係之時,有一個參照的模板。

更重要的,這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薩轉生之時,暫時寄存、保護魂魄靈機的關鍵樞紐,同時這裏也儲存了她多達七成的修為;此外有兩成已經注入妙相體內,還有一成,剛剛隨飛射而來的靈光,投入到菩提樹中去。

花娘子所化的那一道靈光,進入菩提樹冠之後,明麵上再無動靜。

不過昏沉沉平躺在樹下的妙相,身軀卻是微微一顫,那是菩提樹的根係刺入她背脊後的形骸反應。

此時此刻,妙相與菩提樹的生機已經連成一片,

也就等於是在大黑天佛母菩薩和妙相腹中巫胎之間,架起了穩定的交流渠道。

至此,大黑天佛母菩薩奪胎轉生之前,自己能夠完成的一切前置條件都已經具備。如果一切順利,大黑天佛母菩薩最終得以轉生,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妙相、菩提樹內的生機靈氣席卷一空,用最快的速度渡過轉生後的虛弱期。

身為器靈的白蓮,對於與她有些相似的“同類”,總有一些特殊的感觸。

花娘子還在蓮花池昏昧聽經的時候,白蓮曾經照應過;至於菩提樹,更是她一手栽種,早先黑天教未成氣候時,教中人口稀少,澆水施肥、導引靈脈,都是她來做。

而如今,這些似乎都要散盡了……

可話又說回來,要形容如今事態的發展,可絕不包括“順利”這個字眼兒。

這不隻是三方虛空的大勢轉變問題。

白蓮一直守在妙相身邊,清楚地知道,妙相的狀態變得很糟糕。

巫神靈性的異動,已經反饋到巫門修士身上。此時的妙相,雖然早就叛門而出,而她如今身懷巫胎,大巫血脈重新顯化,帶來的卻是“燃燒”式的折磨。

也許,這算是巫神對於盜取他靈性的懲罰。

“血脈燃燒”,損耗的就是生機元氣,如果由此傷及巫胎,前功盡棄都有可能。

白蓮沒有解決或控製的辦法,之前隻能聽天由命,如今大黑天佛母菩薩過來,又會如何做法?

通過心念,她和大黑天佛母菩薩交流了相關信息。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後者非常沉得住氣,而且不是一般二般的那種。

大黑天佛母菩薩已經將後手處理幹淨,此時全身心投入到三方虛空的變局中來,能夠投入的精力、實力相較之前,提升了至少兩成。但她沒有把這點兒實力急著添進去,而是一直在觀察。

白蓮覺得,她甚至在給予“巫神靈性”方便,絕不打擾其複蘇的進程。

問題是,歸根結底,巫神靈性不是真正具備了複蘇的契機,它隻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就像是一個活死人,戳對了地方還有可能動動手腳,但距離恢複意識,還有一段不可逾越的障礙。

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變動”,消耗的隻有幽煌和妙相的生命力,暴露出來的,卻是受巫神靈水深度侵蝕的水世界法則體係的運行法理。

這部分法理,由太多的細枝末節拚接而成,畢竟隻是一個臨時性的刺激,是局部的、非核心的,很難把握。

但大黑天佛母菩薩看得很用心,因為她看懂了。

這是非常奇妙的感覺。

細碎到讓人煩躁的信息,在攝入進來的時候,自然而地會以一種特殊的編排方式,各入其位,直到拚接出一個大概的輪廓,顯現出複雜瑣碎的種種消息後麵,那一條隱性的脈絡。

這就是條理。

作為一位地仙級別的大能,大黑天佛母菩薩同樣懂得幾種解析的法門、神通,和羅刹鬼王合創出的“無歧妙解”推衍秘術,在真界也算得上是一流。

可由於靈昧上的先天缺陷,她善於發現、收集而不精於統籌、判斷,往往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精力損失,並不能將“無歧妙解”發揮到極致,甚至於花娘子這般格外優秀的“信眾”,在相關領域上都要超過她。

這種奇妙的編排方式,以及在其中顯露出來的核心思路,正是羅刹鬼王一直對她講解、示範,她卻始終不能掌握的東西。

當然,編排不是萬能的,信息上的先天缺陷也不容易解決——畢竟不是完整的東西。

但當思路明確之後,缺陷就是方向。

她由此知道,想進一步解析,需要了解哪些有關信息,以添補空白;

為此可能需要再增加哪方麵的刺激;要做得恰到好處,又該如何出手……

這就是黃泉夫人的思維方式?

大黑天佛母菩薩對這種看似簡單而又奇妙絕倫的“經曆”,都有些沉迷了。

她發現,這不完全是理性的推衍,每到了關鍵環節,總有一個“光芒”在閃爍,隨即就能做出判斷。當然,“判斷”不可能全對,但當“暫定答案”出現後,她的思維就可以迅速加以驗證,以明確正誤方向。

以前,她就是在這裏吃了虧。

推衍的思路沒有錯誤,卻隻能是笨拙地列出所有的可能性,然後一一核對,缺乏了這樣一種迅捷、直觀、大膽而又精準的靈性光輝。

所以此刻,大黑天佛母菩薩隻是在觀察,做出了判斷之後,更沒有去進一步施為的意思。

因為她已經確認,沿著這條思路走下去,其模式和方向本身就是錯誤的。

就算把水世界法則體係啃透了,三方虛空的現狀擺在那裏,劇烈的扭曲變異將使之毫無意義,同樣的情形也包括真界和太霄神庭。

三方虛空的情境下,任何單一體係的研究、解析都將是無用功。

相比之下,大膽接入真界天地法則體係的淵虛天君,倒是可能已經走在了她的前麵。

擺在大黑天佛母菩薩眼前的有效路徑已經不多了,現在她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追趕淵虛天君的步伐。

但問題是,淵虛天君如此敏銳的思路似乎有所依據、有所仗恃,客觀上還有三清天、大羅天這樣完全封閉的核心區,目前已經有逐步控製的趨勢。

三方虛空中所謂的太霄神庭,其實隻是破損的四方八天,相較於核心區,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這樣,餘慈等於是埋伏了一支生力軍,雙方比拚交戰,就算她一時占了上風,最後也可能被一舉翻盤。

畢竟羅刹鬼王為了超脫,表示決不會再沾手與新體係、新世界相關的具體布置,以免沾染因果,她這邊倒是缺少了一錘定音的後手。

將目前相關因素計算進去,她的勝算不超過四成。

第二個選擇就是“等待”。

因為真界法則體係的引入,三方虛空的範圍在擴張,按照她的估計,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個變化的節點——就是占據絕對上風的真界體係,完全覆蓋目前太霄神庭四方八天範圍、乃至淹沒湖底妖國的那一刻。

那時,三方虛空的大勢將會徹底改變,從水世界占據壓倒性優勢,變成真界體係主導一切。

作為上清體係的主控者,餘慈現在可謂是天厭地棄,之前他用似乎是用了自家的自辟天地去“包容”太霄神庭,控製住了局麵,也是引入真界體係的前置條件。

但這隻是暫時的,如果不能在此節點之前與真界體係重新達成妥協,這位始作俑者無疑就將成為眾矢之的,天地法則意誌的報複將從那一刻徹底傾泄下來。

相較於目前轟下來的劫雷,同樣不在一個層麵上。

仍是真人境界的淵虛天君,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反噬,那時她將不戰而勝。

但是,這裏麵也有問題。

作為太霄神庭的核心區域,同樣可以成為抵禦天劫的堡壘。如果淵虛天君與其足夠契合,完全有可能借力撐過去,直至與真界天地法則體係重新達成妥協。

畢竟上一次勘天定元,仍然是八景宮這等玄門領袖主導,雖然裁去了天地法則體係中,原屬於上清宗、太霄神庭的許多優勢所在,但隻要玄門根本不失,達成妥協也相對容易。

那其實就相當於太霄神庭重新屹立在真界天地之中,不隻是現在,後續的“三界天通”計劃將也遭遇一個難以攻克的堅城。

以淵虛天君一直以來的奇跡表現來看,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來,最明確的思路就成形了:

不管是追趕還是等待,遲滯淵虛天君的腳步都勢在必行!

同時必須繞開太霄神庭核心區這個堡壘,那麽其做法也不過就是那幾樣。

大黑天佛母菩薩心有定論,便主動聯係羅刹鬼王。

“羅刹道友,那些布置的後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她的意念特質,已經發生變化,不再是三方合股共鳴,而是單純的一道,如果此時她開口發聲,情形也將大不相同。

羅刹鬼王倒是很快做出了回應:“哦,恭喜黑天你真正‘三際歸一’……不過似乎比預計的早很多?”

“正因如此,才需要道友相助。”

“你之前不還說,我那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梳理起來也是很麻煩的。而且……嘖!好劍!”

羅刹鬼王語氣忽轉,大黑天佛母菩薩倒是感應到,那邊陡然激烈起來的局勢。

未等相詢,羅刹鬼王已是似笑似歎:“你想給那個小神棍添麻煩,有沒有想過,他給別人添麻煩的本事,才是天下獨步……要不然,你先來幫我?”

在與羅刹鬼王交流之時,大黑天佛母菩薩終於將感應移轉過去,有羅刹鬼王的牽引,倒也不費力,隻是意念方至,便被虛空中穿梭的鋒銳之氣掃到,寒意森森,偏又不可捉摸。

“哦?”

意念微凝,大黑天佛母菩薩不由得進行了一次小幅的跳變,才避免被劍意所傷。

然而,燭龍王就沒那麽幸運了。

他咆哮聲起,暴燥的情緒之下,其一貫的自負根基,似乎都有所動搖。

此時,燭龍王天台下獨步的“光陰秘術”已經展開,太虛法則在周邊區域的異化,更是逾過了某個界限,以至於虛空結構都有碎裂之相,隨時都可能將其所承載的某個片斷“折”進去,碾為虛無。

大黑天佛母菩薩一直以來,對這門天賦神通都是有很高評價的,更在她和羅刹鬼王計劃所重的“陰陽”之上。

當燭龍王全力運使這門神通之際,她也隻有暫避其鋒。

可是,正與燭龍王對戰的葉繽沒有避讓,而是身劍合一,切入了極不穩定的虛空結構裏。

大黑天佛母菩薩注意到,葉繽已經將她“半山蜃樓”的霧化劍意運用到了極致,整個人都化為了虛實莫測的一縷元氣,時而隱沒,時而殞滅,隨即又從新的方位生發出來。

如此純粹的劍意,幾乎已經是隨心所欲,也隻有這樣,才能視即將崩潰的區域虛空結構如無物,進出自如,也把燭龍王折磨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