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意掃過,在如今的狀態下,顯得分外靈敏和精密。餘慈可以辨認出物件的形製、顏色,甚至能夠體會到物件獨特的觸感。但正因為太過詳盡了,反倒不好確認。
似乎不太一樣?
“冰山”上剝離的信息片斷,也僅僅是片斷而已,說得更準確些,那根本就是一個閃逝過去的畫麵,又極是模糊,想將其與實物準確對應,並不容易。
便在他發怔之際,頭頂崩紋密布的岩層間隙,透出光亮,高溫燒炙的灰土也簌簌落下。這其間,鬼獸躁動的氣息非常“醒目”,和它的情緒相對應,岩隙中火光流動,呈現出灰白顏色,偶有火苗透出,滋滋作響,聲勢頗大。
餘慈心緒繃緊,已經準備接下鬼獸雷霆萬鈞的衝擊,可是一息、兩息、三息……
岩隙中火光耀眼,可鬼獸非但沒有衝下來,其氣息所在的位置甚至還向後靠了靠,似乎有些猶豫,或者在忌憚著什麽。
豁口內青、紅血液依然在燃燒,放射的光芒與頭頂岩隙中的火光交織在一起,給這片空間著染色彩,極是妖異,且妖異之中,又有變化。
餘慈注意到,幾個呼吸的空當,這片區域,青白光度似乎有些增強,溫度也有所上升。
岩層內鬼獸再往後縮,但很快止住了退勢。或許是覺得前麵的表現比較丟人,沉沉吼聲穿透岩層,岩隙中火光猛躥,噴射的焰芒在虛空中聚合、滾動,形成一個模糊的輪廓。隨後火焰一層層摞下,凝化實質,再向外膨脹,顯然是在轉換形態。
出來了!
平台周圍,兩色血滴的燃燒火光此消彼長。青白火光顯得比較“興奮”,焰光拔起,搖曳不定,相形之下,血紅光芒便失色不少。崖壁就變得白慘慘的,略透著青。
光芒中,鬼獸吼聲如雷,一聲高過一聲。它這回形態轉換的速度要快得多,數息之後,鬼獸小山般的龐大身軀便雄踞於平台之上,吼聲震蕩豁口空間,煞是威風,卻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餘慈看到,周邊溫度進一步提升,幅度非常大,空氣因高溫而扭曲。鬼獸火炭般的獸睛微眯起來,身上火煙繚繞,更似有一種極大的吸力,使得平台附近的青白火光焰尾都向那邊傾斜。轉眼間,鬼獸火煙最外層,便形成一道清晰的光邊,其間光芒時刻跳變,感覺何其熟悉!
羅刹幻力……似乎比鬼獸身上還要來得精純。
餘慈終於能夠給這燃燒的青色血滴下判斷,結合各方訊息,那濺血之人,身份豈不是呼之欲出?而青、紅兩類血滴,前者有這般來曆,後者又哪能差了?
片斷信息和在此基礎上的判斷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餘慈就像是在梳理一個亂纏的線團,時不時地發現一個線頭,可是總在半截就扯出別的線頭來。一刹那的功夫,餘慈的思緒便不知飛了多遠。
總算不斷升高的溫度將他扯回現實。餘慈再看鬼獸,大家夥分明是在吸收羅刹幻力。它巨大腦袋上的表情很類人化,餘慈在很多地方見過類似的表現,那是凡俗之輩在吸一袋煙葉、飲一觥美酒之後,陶然沉醉的模樣,且是難以自拔。
看著這情形,餘慈想起諸老所言,這時候再回想上麵凹坑的情況,鬼獸用青石封住地洞入口,大概一方麵是抵擋此間精純的“羅刹幻力”的誘惑,另一方麵,則是用一種比較克製的方式來吸收吧。
但如今,鬼獸的忍耐克製全部破功!
不一會兒,鬼獸再度咆哮。吼聲極度高亢,同時它巨大的身軀也不安其位,來回踱步,通紅的獸睛圓睜,來回掃視,最終盯在了餘慈陰神虛影上。
撲擊!
這一下來得全無先兆,餘慈剛有躲閃的念頭,鬼獸的巨軀便已經撞上來,熱風呼嘯而過。
“嗵”地一聲響,鬼獸撞在了平台上之外漸高的崖壁上,岩石粉碎。餘慈怔了怔,才想起他現在是陰神狀態,並無實質,撞也白撞。
不過剛才鬼獸幾乎就是擦著他躺倒在地的身軀碾過去,腳下隻要稍有偏移,說不定便把他的軀體踩扁了。
餘慈心頭一寒,陰神迅速側移,拉開了角度,果然鬼獸第二波衝擊緊跟著到來,這回終於遠離了他的軀體,挾著火煙熱風再次衝過。
鬼獸仍然撞了個空,不過餘慈已經不能等閑視之。周邊安息香氣越發地稀薄,但更重要的是,鬼獸身上火煙及外圍青白光邊溫度又有提升,那是羅刹幻力在燃燒,生成的火焰竟然讓陰神也有燒灼感。
鬼獸沒有發動第三次撞擊,而是搖晃腦袋,想變得更清醒些。過了片刻,這家夥的視線放在了平台上,餘慈軀體那邊。
它終於反應過來了。
餘慈再不遲疑,心念一閃,陰神歸竅。
肉身實在的感覺傳抵中樞。餘慈再不耽擱,神意催發!
他陰神出竅這段時間,最大的收獲就是弄明白了這片豁口空間內,鉗製他身體的異力源頭,並琢磨出一些脈絡。此時,身上僅有的一層維持生機的氣脈流轉被他發揮到極致,一路衝關過竅,借著青紅兩色血液火力失衡的機會,衝開禁錮,勢如破竹。
乍一恢複自由,餘慈便猛然發力,翻滾、彈身、側滑連續三個動作一氣嗬成,在他側滑出去的瞬間,鬼獸巨軀挾著強勁火力掃過,高溫炙得毛發欲焦。
鬼獸身軀龐大,速度、反應卻都在遠在餘慈之上,此時終於找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目標,自然絕不會放過。才衝過去,它便一個翻身,強行扭轉去勢,又要撲上來。
“叮!”
鬼獸驀地僵住。
餘慈長長籲了口氣,此時,他手中握著的,正是當日在鬼獸巢穴發現的鉤索。
灰綠的鉤索在青白光線下,亮出妖異的光澤,兩枚小巧的彎鉤懸空打轉,偶爾撞擊,聲音悅耳動聽。
但鬼獸卻表現出了極大的忌憚之意。
火光下,這頭巨獸身子微微下挫,擺了一個發力的動作。
已給截斷大半的尾巴卻是一刻不停地甩動,顯得極是煩燥。它用前爪磨地,岩石地麵在利爪前像豆腐一樣開裂,很快就是一塌糊塗,已不再適合發力。可鬼獸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身子仍保持著那個姿勢,盯著餘慈手中鉤索不放。
這一刻,餘慈想到的是在鬼獸巢穴中發現的另一條繩索,那是萬靈門的許老二使用的“困靈索”,不是凡物,卻被鬼獸爪牙齊施,弄了個支離破碎,倒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鬼獸厭憎繩索一類到了極點,可在他巢穴中發現鉤索時,卻是光澤如新,沒有半點兒損傷,很顯然,這鉤索有種能夠讓鬼獸深深為之忌憚的特性。
鉤索在餘慈手裏垂著,稍稍一動,便晃個不停,向後擺的時候,鬼獸就往前湊一點兒,但前擺的時候,又往後退一點兒,身子搖搖擺擺,好像神經質一般。
看到鬼獸的模樣,餘慈握著鉤索的手稍稍緊了下,先天一氣注入,索身像有靈性一般抬起、落下,再次發出“叮”聲脆響。此瞬間,鬼獸龐大的身軀分明顫抖一記,身外火煙翻騰,轉眼濃重許多,半掩住了它的獸臉。
餘慈愈發肯定,想要全身而退,這根鉤索,便是最大的依仗。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玩意兒……
怎麽用?
餘慈想到用鉤索對付南鬆子時的情況,他咬咬牙,鉤索甩動,兩枚彎鉤重重地撞在一起,尖銳扭曲的聲音驟起。這一回餘慈口中沒含著牽心角,全靠天龍真意支撐,腦袋猛地一暈,但終究還是挺了過來。
鬼獸“嗷”地一聲向後跳,一跳便是數丈遠,那模樣幾乎就要轉身逃跑……也僅是“幾乎”而已。
餘慈咬牙,驅動彎鉤再一次撞擊。
暈眩過去,但這回,鬼獸再沒有動。
燈籠大小的獸睛分明在打轉,半掩在火煙下的獸臉,顯得有點兒迷惑。這極其人性化的表情,使餘慈能夠特別清楚地感受到這家夥的心理變化軌跡。
前麵是“危險”,後麵是“可疑”!
餘慈心頭忽地一冷:觀鬼獸的反應,這鉤索怕是有其獨特的驅動之法吧,非那般不能發動裏麵鉗製鬼獸的力量。當然,那驅動之法決不是甩擊雙勾之類。
鬼獸似乎也明白了過來,通紅的獸睛裏再度燃起了火。它仍在猶豫,但這種情緒正以飛快的速度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暴怒和狂躁。
轟!
鬼獸的吼嘯聲直接幻化為雷音,掃蕩豁口空間。山體似乎都在晃動,鬼獸巨軀下挫、發力、彈起,化為一團難以目見的幻影,又著山嶽崩摧般的衝擊力,向餘慈撲過來。
如此衝擊,已經超出了餘慈的感應極限,他眼睛的作用幾等於無。但此刻,他腦中閃過一幅畫麵,依然模糊不清,可是餘慈卻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把握住了上麵物件的形製。
一線靈光起,磷火爆燃!
正前方,鬼獸的衝擊戛然而止,衝擊餘波形成的狂風壓住口鼻,讓他無法呼吸。此時,吞吐著惡臭氣息的巨嘴利齒,距他也僅是數尺之遙,龐大的身軀隻要一倒,便能把他壓在下麵。
在這個距離下,餘慈可以看到鬼獸額頭三根斷角處的茬口紋路。青白磷火在鉤索上蔓延,燒到了餘慈的手,卻沒有一點兒疼感。然後,灰綠顏色褪去,千萬根金絲甩蕩,輕打在鬼獸斷角茬口之上。
鬼獸刹那間屏住呼吸,緊接便驚嚎一聲,龐大的身軀就那麽轉身,裹著熱風,衝出豁口,轉眼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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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索的形態用前人書中的東西作過參考,兄弟姐妹們有猜出來的沒?不管猜不猜得出,紅票先投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