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著鋼鐵的手指鎖住脖頸,封堵住香奴的呼吸。隨著女修窒息,整片天地的氣氛也僵滯了。
餘慈忽然覺得額頭上的手變得冰涼。
香奴在掙紮。在力量層次方麵,雙方並沒有絕對的差距,可是重器門首領在她身後,扼著她的後頸,鎖住了極關鍵的竅穴,其精妙的手法,便如同一個無形的鐵籠,捆縛她的手腳,任她手足如何掙動,卻隻能越來越乏力。
漸漸的,呼吸斷絕、力量斷絕、神力加持……也斷絕!
“她封住了神力加持!”
那位已經變了腔調,因為重器門首領不可思議的手段,也因為超乎想象的立場。
餘慈呆看了半晌,強壓著嗓門,沉聲道:“她怎麽會和沉劍窟主人走在一路的?”
句子一字一吐,若非如此,他肯定按捺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
他記得很清楚,就在進入界河源頭之前,沉劍窟主人與重器門首領還在針鋒相對,前者的血殺劍氣甚至格殺了三個重器門修士,雙方之間除了血仇之外,怎麽還能容下別的東西?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他本來也沒有指望。手仍按著額頭,餘慈視線越過指腕的陰影,看著眼前的一幕。
“哈哈哈哈……爽快!”
沉劍窟主人放聲大笑,聲震群峰:“便由你控製局麵,待我打開這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
重器門首領沉沉不語,扼著香奴脖頸的手則不見半點兒鬆懈。
“血獄鬼府!”餘慈猛地挪開蓋臉的手,“那家夥也是要打開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目的都一樣,又怎麽會交火啊!”
他和那位設計的局麵,難不成隻是一場笑話嗎?
劇烈的震蕩從外圍虛空的某個角落發散,掀起更強烈的虛空亂流,甚至擾亂虛空的陣列秩序,那裏就是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被沉劍窟主人溯本追源,加以鎖定。
曲無劫劍破三千世界,火候控製得爐火純青,所有虛空裂隙全部都是單向內環狀結構,也就是說,從劍仙秘境可以到外麵的的世界去,但外麵世界的人,卻不可能通過虛空裂隙進到這裏來。
沉劍窟主人現在做的,就是要打破這單向結構,真正開辟出一條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就像是釀成天裂穀大動亂的那個甬道一樣!
血殺之氣衝貫天地,震得群峰搖顫,如此聲勢之下,餘慈等人的惱怒根本沒有人在意。沉劍窟主人全力改變甬道結構,至於重器門首領,握著香奴粉頸,像是轉動一件精美的瓷器,迫使女修與她麵麵相對。
香奴的掙紮越來越弱了,竅穴受製、氣脈被鎖,內呼吸等於被廢掉,扼住喉嚨產生的窒息反應也就愈發強烈。女修無法呼吸,本能伸長頸子,向後仰頭,遮麵的兜帽就此滑落,露出一張僅算得上清秀的麵容,隻是臉上已是蒙上一層青紫,勉力伸手,但隻能稍觸重器門首領的頭盔麵甲,沒有任何作用。
餘慈看著那邊,眼睛眨也不眨。雖然聽不到那邊的聲息,但他有種感覺,重器門首領在說著什麽,做著什麽。
“羅刹要做什麽?”
包裹著金屬的手指微向內合,香奴粉頸便發出瀕臨崩潰的低響。重器門首領雖是問話,卻不準備讓人開口,因為隨之而來的,就是席卷整個腦宮的精神風暴。
“呀!”
就是在咽喉被緊扼的此刻,香奴仍發出一聲嘶啞的喊叫,身軀更是劇烈顫抖,整個人都在打擺子,由此可以想象,她承受著多麽恐怖的衝擊。
餘慈十指交叉,用小動作來緩解心中的壓力,看著回光返照一般掙紮的香奴,做出了判斷:“是十方絕獄撼鬼神法!”
說話間,隻覺得牙縫裏涼森森的。
很快,香奴的掙紮和顫抖就停止了,頭顱軟軟垂下,乍看去倒像是被捏碎了頸骨。可與之相對,隔著一層麵甲,重器門首領低語如同碾過天際的悶雷,響在她耳畔心中:
“桀驁之輩,也做狗麽?”
短短八字,就是一個引子,已經支離破碎的思緒不可抑止地流動,毫無掩飾,如同被剝除所有衣物,精赤地呈現重器門首領眼前。
香奴在做夢,神智恍惚中,恍若時光倒流,又回到她踏出虛空亂流之前,那是神力加持前的片刻。
那一刻,她想殺人!
在她視界中,有那個近在咫尺、曾幾番糾纏的青年道士,也有相隔數層亂流,永遠帶著令人厭憎笑容的舊日仇人。也許當時還力有不逮,可是當神力上身,斬殺二人,便如殺雞屠狗一般容易。
然而,她不能!
神主不會允許她將寶貴的神力用到無意義的方向,更不用說違背其意誌,擊殺那個已經設計好成為她磨刀石的對象。神主希望看到的是糾結複雜的人心變化,就像一出劇目,可以從中獲得樂趣,而她,正是已設置好的角色,背負著不屬於她的名字和性情,或者幹脆就是襯托的背景!
如此人生,便是她托庇於羅刹神主羽翼之下,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你想過這種日子?”有個聲音在心底回蕩。
“我?”
她有些遲疑,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意就是毫無遮掩,剛剛浮起的不安便被肆虐的情緒洪流衝垮了:“當然……不!”
我早受夠了!我要回到從前,回到那生殺由心、肆無忌憚的時光裏去;回到那任意往來、從容自若的時光裏去;甚至要回到那篳路藍縷、艱難追索的時光裏去!
我要……自由!
刹那間,女修身上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砰”地碎裂,無可抵禦的衝擊蔓延全身,最終化為怒龍般的咆哮,在腦宮炸響。
重器門首領鬆開了手,女修軟軟倒地,全無聲息。
不再管地上的女修,重器門首領負手觀望臨時盟友的進度。在虛空亂流中,已經明顯辟出一個血紅的光圈,源源不斷的血殺之氣就透入其中,在修改結構的同時,也與血獄鬼府深處一個強大的存在遙遙呼應。
用不了太久了。
重器門首領有自己的判斷,她騰空而起,前往那邊的雪峰。此時,沉劍窟主人將全副精力都放在打通甬道上,縱有驚天本領,也一時動彈不得,她必然要就近護法,確保無人打擾。
若藏在虛空亂流中的那個小輩,又做蠢事,她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餘慈忽覺得身上發冷,如涼水澆頭,耳畔則是警告連聲:“他看到你了!”
我知道!
餘慈的身子不自覺收緊,像是蓄力,又像是抵禦不住外在的壓力。坦白說,沉劍窟主人和重器門首領二人的合作,具備抹殺一切癡心妄想的威力。他和那位是設了不少手段,但這手段幾乎全部是以那二人火並為基礎,如今早沒了意義。
應該……哇哦!
寰宇劍鳴,瞬間蕩開虛空亂流,一躍十裏,目標正是那難以動彈的沉劍窟主人。重器門首領絲毫不亂,飛起截擊,路線掌握得極其精到,刹那間就是劍氣連爆,兩個人影起落交替,途徑的雪峰轉眼已是千瘡百孔。
而這邊,餘慈終於看清了來人的身份,他猛地跳起,眼睛睜大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