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走入三家坊在華嚴城的駐地,臉上有些訕訕。
他是來求助的,座下浮雲船在之前的沙盜和飛甲妖龍事件中嚴重受損,原來到豐都城的路線勢必無法進行下去,必須先進行修繕。這可是個大工程,船上自備的船工絕不夠用,他隻能舍下老臉,上門求援。
還好,華嚴城的左管事與他交情還不錯,想來不會吝於施展援手。
各地的三家坊鋪麵其實都差不多,都是修建在城中繁華地段的岩洞之中,最外間是百川坊,日日人流不息,無塵坊和管事屋舍混在一起,一年才動用一次的真華坊區域則在最裏麵。
今日既沒有真化坊,也未開無塵坊,王安走過百川坊區域後,嘈雜的聲浪就一下子消失了,不過他的神經卻沒有鬆下,反而因為前麵走過來的人影,帶動臉皮,跳了兩跳。
“遊執事。”
前麵緩步行來的麗人,正是在船上幫忙他忙的遊蕊。由於王安在事後還要主持船上事務,下船時間比女修要晚上許多,這才迎麵碰上。遊蕊依舊是船上的打扮,短襦長裙,外綴披肩,嫋娜移步,淡雅著色的衣裙,也穿出讓人心中蕩漾的風韻。
雖然在船上時,因為遊蕊與她侍衛的出手,逆轉了局麵,可王安可一點兒沒有感謝的意思,他隻想衝上去,把眼前的美人往死裏揉捏,再啊嗚一口生吞下去!
但在臉上,他還是擺出笑來:“遊執事,事情可辦妥了?”
天知道遊蕊來此辦什麽事,王安也就是隨口一說,遊蕊也是淡淡回應:“還好。”
王安卻是莫名地又不爽起來:這個眼高於頂的女人!
遊蕊才懶得計較王安的心思,順口告知一聲:“想來修複浮雲船還需要一段時間吧,我就不與王管事同行了。”
你這女人好好說話會死啊!
王安真是出離憤怒了,他可是專門請遊蕊上船的那個,如今因為這個理由,說不坐就不坐了,這不是當麵打他的臉嗎?
但他也沒辦法,遊蕊就是這麽一個脾氣。外表對誰都有一定的禮數,教養極好,但那種“和你說話是給你麵子”的心思,也很少掩飾。幾十年都這麽過來了,賀家幾位老爺都不說,三家坊上上下下,又有哪個敢翻臉?
說不得王安還要擺出笑臉,再寒喧兩句,才與遊蕊擦肩而過。
隨後倒是比較順利,王安見到左管事,將事情這麽一說,左管事便慨然答應,派出船工到高空修理浮雲船。至於將船降落後再修理之類的事,則是提都不用提——除了豐都城等有限兩三個大城有元磁大陣,可以暫時分開百裏沙塵暴,製造出浮雲船降下的條件外,其他任何地點,浮雲船下落,都別想再升起來。
正事說罷,兩個管事又聊起閑事。王安進來時,左管事招待遊蕊的茶水才剛剛撤去,兩人又是臭味相投的同好,很自然地話題就偏了過去。
“遊蕊啊,剛剛查閱了真華坊和無塵坊的登記,這會兒又到百川坊去了。”
左管事嘖嘖回味著剛才的會麵,感歎道:“這女人可是傲氣得哪,也就是賀三爺護著,她家的男人心思也深,否則……”
兩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但王安就奇怪:“這女人好像特別喜歡在華嚴城和豐都城晃蕩。要說這兩個城的共同點,也就是鬼道盛行吧。嘿嘿,想想她那個姘頭,也許是假公濟私,找什麽特殊的材料?”
左管事表示讚同,接著他就想起一事,一拍巴掌:“對了,王兄,你聽沒聽說一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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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蕊在百川坊上閑逛,身後女護衛亦步亦趨,但很難遮擋住坊上異性的灼灼目光。
對此,遊蕊完全不在乎。自她長成,懂得展露自家風情以來,類似的目光不知見了多少,流落北荒後,出於對這個糟糕地方的厭憎,她對這邊的人和事都保持著相當的疏離和冷漠,可愈是這樣,身邊那些臭男人的眼神,就越是憋著一團火。
一群無能之輩!
她的目光在兩邊攤位上巡逡,有早年的見識還有這些年來的曆練,她早成了辨寶的大師,否則背後隱約有魔門影子的三家坊,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個客卿,就把真華坊采買執事的好位子送上。
什麽是寶貝,什麽是垃圾,她搭眼一瞧,就能有七八分準確。
旁邊突有騷動,熙攘的人流中,有人摔倒,恰恰就倒在她身前,然後就有一隻爪子,佯裝撐地,卻是伸去碰她包裹在翹頭弓鞋中的雪足。
百川坊這種濁流四溢之地,像她這樣出挑的女子,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的目標,對此遊蕊看也不看,身後女護衛已經搶前一步,重重一腳踏在那登徒子的手腕上,卡嚓一聲響,腕骨已是粉碎,而在那人痛得放聲尖叫之初,女護衛又一腳踩在他後腦,硬將其臉麵壓在地上,什麽尖叫都給堵了回去,然後很幸運地暈了過去。
很快,分布在坊市周圍的三家坊守衛,便將這個登徒子拖了出去,看那拖行的方式,此人後果堪憂。周邊那些躍躍欲動的閑人,立時就都老實了。
遊蕊早走過去了,頭也沒回。
北荒永遠都不缺少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沒有上下尊卑,甚至實力強弱也模糊了,一些別處難見的麻煩,在這裏卻是層出不窮,這正是她厭憎北荒的理由之一。
在坊市中逛了半圈,遊蕊仍沒有發現什麽好東西,正惱的時候,她忽地被一對很奇妙的組合吸引住了。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部四輪車,用這種東西代步的,一般都是腿部殘疾之流,不過搭眼看去,坐在車上那位,容色清俊,笑容隨意,顧盼間自有氣度,一點不因為現在的狀態而有所卑怯或偏激之類。至於他後麵的那位,竟也是個美人兒,隻是衣著樸素,推著車子,目光少有四顧,在這百川坊中,倒似專心來推車了。
遊蕊看得有趣,很自然順著車上那人的目光往邊上瞧,一看之下,心頭便是微喜:“總算有點兒意思!”
不過很顯然,車上那位,也看中了她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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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慈剛剛長青門中出來,對腿上的傷勢也有了一些較深入的了解。
當然,青鬆先生不是那麽好見的,以餘慈和陸青表露出的雙還丹實力,也隻是見到了長青門的一位長老,並將青鬆先生的診療日預約到了兩日後。
兩天時間,餘慈還等得起,不過臨出來時,或許是見他們實力不俗,有長青門中弟子還專門提醒,青鬆先生診費尋常,然而治療費用頗是了得,要預做準備雲雲。
這倒也都在餘慈二人的預料之中,長青門從來都不是慈善堂,慈善堂就不會去造鬼獄散這樣的藥劑,花錢治病也是天經地義,隻是青鬆需要什麽呢?
長青門弟子給出的答案是:藥草第一,丹方第二,陰礦第三,法器最末。
這個也不意外,而且陸青說她早有準備,但這回,餘慈卻有些顧慮。交情是一回事兒,可交情裏的的人情來得多了,他的臉皮卻是承擔不起。
再說,他現在也不怎麽缺錢花,離開陰窟城之前,剛和沈婉做了筆生意,可以大量支取她帳上的錢款,到隨心法會之後再結清,既然是生意,他也不會客氣,就到市麵上逛一逛。
三逛兩逛,就來到了三家坊。
走了一兩圈兒後,餘慈發現了一個應該頗有價值的東西。
驅車上前,剛開口問價,旁邊有人道:“這陰礦售價幾何?”
幽冷香氣沁入鼻端,驅走了百川坊中的濁流,入心肺後卻是讓人氣血流速變快,如此上品香料,甚至可以動搖人之心意。
餘慈訝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