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進入後院之後,這裏看上去卻別有洞天,整個後院從外麵看起來並不起眼,除了幾根煙囪之外,似乎裏麵並沒什麽好注意的東西,可是進入之後,卻並不小,裏麵設有幾座工棚,幾個熔爐便設在工棚之中,此時兩座還在冒著煙,看來這裏也同樣沒有休息。
當高懷遠舉步走入一個單獨的石室,迎麵看到木架上放置的一根黃燦燦的青銅管之後,高懷遠的心跳不由得抑製不住的狂跳了起來。
他大踏步的走到了木架前麵,抬手從木架上取下了這根銅管,激動的不由得手心都有些冒出了細汗。
當他捧住了這根銅管之後,深吸一口氣才開始仔細觀察手中這條銅管的樣子,隻見這條銅管大致有二尺來長的樣子,通體是由青銅鑄造,因為鑄出時間比較短,而且經過了工匠的仔細打磨之後,故此外麵還沒有銅綠色的鏽蝕,而是看上去金燦燦的。
銅管一頭開孔,另一端實心,尾部一個小小的凸起平台上鑽有一個小孔通入內部,孔徑大致有兩公分左右,這些特征已經初步具備了火炮的特征,而因為比較小的緣故,更準確的來說,應該算是一種銅質火銃,放大之後,便是火炮了。
說起這個東西,還要從高懷遠在軍前效力的時候說起,他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之後,便一直在琢磨如何對付蜂擁而來的蒙古大軍的問題,想要另辟蹊徑,解決對付蒙古大軍的問題。
可是當他思前想後,除了依托堅固的城池大批應用弓弩來阻止蒙古騎兵的進攻之外,野戰用宋軍的步兵來對付蒙古騎兵任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出什麽太好的辦法,這倒不是鄙視宋軍的能力,而是蒙古軍經過連番征戰之後,早已形成了極其凶悍的戰法,除了蒙古兵驍勇異常之外,對於運動速度慢的步兵來,他們有著一套相當行之有效的進攻方式,將騎兵的機動能力可以說發揮到了極致,令機動能力慢的步兵,在野外遇上蒙古軍的時候,打又打不著,跑又跑不掉,可以說想起來蒙古軍的這種戰法,便讓人絕望,除非你建立起一支和蒙古軍足矣抗衡的大規模騎兵,否則的話,冷兵器對決,野戰之中根本沒有一點勝算可言。
故此想來想去之後,高懷遠也隻能想到以兵器的優勢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才想到了火槍和火炮,眼下他能想到的也隻有用火器的犀利,來對付潮水一般湧來的蒙古大軍了!
而火藥在宋代的應用,特別是到了南宋之後,逐步開始成熟了起來,前文說過無論是南宋還是金國,甚至是蒙古人,都注意到了火藥的爆炸性能,並逐步將這種爆炸性應用於戰爭之中,戰爭中也大量出現了如震天雷、霹靂炮這樣的爆炸性火器,甚至還出現了身管武器的雛形“突火槍”,故此各種方麵對於火炮的誕生可以說都已經成熟了,隻差有人將這件事推動一下,便水到渠成了。
而高懷遠作為後世之人,對於槍械、火炮的原理自然領先於這個時代的人數百年之多,雖然他不是學機械或者兵工製造的行業,但是理念上卻已經足以引導工匠們造出堪用的火炮了。
而高懷遠想到這一點的原因還受到一種武器的啟發,那便是宋代出現的一種介於冷兵器和熱兵器之間的長槍,也就是大家很熟悉的暴雨梨花槍,這種東西他在軍前的時候也曾經見到過一次,才算是知道什麽叫做暴雨梨花槍了,原來此槍也不過就是在普通長槍上綁上了兩根裝了火藥的竹管,上陣廝殺之前,點燃竹管中的火藥,衝向敵人,使用竹管中噴、射的火焰,來稍遠距離上燒傷敵人,或者利用火藥中摻雜的砒霜,來使敵人中毒,在火藥用光之後,才又使用槍尖殺傷敵軍,算是一種當代比較先進的個人近戰武器了。
而這個時代據說使用這種武器的人還真是不少,最出名的要算是山東一帶起兵抗金的義軍首領李全了,高懷遠對於李全很是關注,因為這個人他前世的時候便聽說過,是個很複雜的人物,先是起兵率紅襖軍抗金,接著受到南宋招安,投靠了南宋,最後卻又因為種種緣故,再次轉投蒙古人,對於山東一帶的宋金蒙三國的關係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知道該怎麽平價於他。
而李全據說便使得了一手好槍法,手中一杆梨花槍使得出神入化稱雄與山東一帶,被公認為“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
而這種梨花槍,也可以說是身管武器的一種鼻祖,隻是它所利用的是火藥的噴發燒傷和毒煙的性能,而不是依靠的火藥推動彈丸發射的原理罷了。
高懷遠思來想去之後,覺得自己目前手頭擁有的力量已經具備了創製火炮的實力,故此才會在前段時間繪製出火炮的圖形,交由薛嚴領人開始在這裏試製。
而他現在手中捧著的這根銅管,便是他們試製出了試驗品,隻是考慮到初步試製,才將尺寸做的比較小,看上去更似是一根沒有裝槍柄的單兵火銃而已。
這根火銃重量大致在二十斤左右,一個人拿著顯然有點太重了一些,操作上也比較麻煩,但是再小一下的話,使用青銅鑄造起來便不容易了,故此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點古怪。
但是高懷遠倒也不在意這些,畢竟這隻是原理樣機,並非是拿來用於實戰的東西,他首先要解決的是有無的問題,並且要解決製造工藝的問題,隻要可以發射彈丸,並且保證不炸膛便足矣,假如成功解決了這些問題之後,才是考慮正兒八經的鑄造火炮或者火槍的事情。
故此高懷遠並不因為這根火銃的重量和形狀太在意什麽,捧在手中愛不釋手的仔細打量,並且對著槍膛仔細觀望,還將手指深入槍膛之中試探一下裏麵是否光滑。
“少爺!這個東西便是小的所鑄,再小的話,便不好開孔了!另外小的已經將裏外都仔細打磨過了,隻是不知道少爺是否感到滿意!”這個時候從高懷遠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高懷遠拿著這根銅管扭頭望去,看到一個臉上帶著獻媚的笑容的中年男子正在對自己說話,認出此人名叫靳同,也是他當年在軍前搞回來的金軍戰俘之一,此人是汴梁人士,在金國的時候是個銅匠,專門為寺院、道院之中鑄造一些銅鼎、銅鍾等銅器,不過運氣不好,後來被金國強征到軍中效命,最後還被自己抓了回來。
此人這兩年在臥虎莊也漸漸安心了下來,前段時間一直在為火藥作坊鑄造一些銅質的工具,手藝經過了檢驗還算是相當不錯,做活也很細致,故此高懷遠才將這件事交付他來幹,現在靳同已經是銅作裏麵的主事之人,歸周伯通管理。
“靳同,你幹的很不錯,這正是我想要的東西,眼下事情你也不必太著急了,能造出這樣的東西我已經很滿意了,這種東西你眼下都鑄造了多少根了?都是多大的?”高懷遠對靳同露出了嘉許的笑容,並且出言問道。
靳同一聽高懷遠所說,頓時放心了下來,趕緊躬身答道:“回少爺的話,小的以前沒有鑄造過這等東西,這玩意兒按照少爺的要求,要達到中心筆直,四壁要絕對均勻,內部不得有氣孔等瑕疵,而且管子的長度也很長,很不容易鑄造,小的這些時日試著鑄造了不少出來,但是都因達不到少爺的要求最終報廢掉了,而這根銅管是小的眼下鑄造的最好的一根,另外小的還鑄成了兩根比這個要大一些的,在另外一個工棚裏麵正在打磨,一會兒少爺可以看看!再有兩三天時間,便能打磨好,交給少爺了!”
高懷遠點點頭,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幹這行的料,對於鑄造方麵的技藝,他並不了解,也知道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開口對靳同說道:“此事急不來的,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令我很滿意了,畢竟以前誰也沒有造過這種東西,而我的要求又比較高,想要一下便達到我的要求,也著實不易,你可以慢慢來,逐步摸索一套完善的工藝,確保以後再做的話,所製成的東西成品率要盡量高一些!
鑄造方麵我不太懂,但是我也知道開模不易,每一根管子都要一套模具,要想做到不妨可以琢磨一下,搞一些工具出來,特別是關於內膛,不妨可以鑄造的時候稍微小一點,然後用鑽杆來進行擴孔,這樣所製成的鏜孔會更加均勻光滑,比起你現在人工一點點的打磨可能要好一點,至於怎麽做,我這個外行就不給你添亂了,你自己和其他弟兄們琢磨琢磨好了!
這個東西我先帶回去,我們現在去看看另外兩根你感到滿意的東西吧!我倒是很急著看看另外兩根東西呢!嗬嗬!咱們走吧!”
高懷遠伸手將這根銅管交給了李若虎,李若虎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麵,不知道高懷遠這是又要搞什麽新鮮玩意,但是他們也都看出高懷遠似乎非常重視這種東西的製造,而且很喜歡這根直不楞登的銅管子,所以很是小心,生怕掉到地上再給高懷遠摔壞了。
高懷遠又舉步跟著靳同朝另外一個工棚裏麵走去,進去之後,便看到三四個工匠正在圍著兩根銅管用各種東西打磨著兩根銅管,做活非常認真,直到高懷遠走進工棚才反應過來,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站了起來,紛紛對高懷遠施禮問候。
高懷遠一邊分發紅包,一邊和眾人寒暄,這才讓眾人放鬆下來,各個拿著紅包一臉的喜色。
而高懷遠很快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台架上的這兩根銅管上,他心裏麵頓時更加激動了起來,比起剛才那根火銃來說,這兩根銅管基本上已經呈現出了成熟火炮的雛形了,和他所設想的古炮形狀已經非常接近了。
整根銅炮呈現出圓錐形,從炮口部位到尾部逐漸加粗,直至炮尾部分達到最粗,炮身上還按照他的要求鑄造出了炮耳,以便以後裝在炮架上使用,通體還是都由青銅鑄造而成,其中一個前端外直徑大致達到三寸左右,內膛直徑大約有一寸稍微多一點,另外一個更大一些,前端外徑達到五寸,內徑有兩寸左右,已經算是中等口徑的火炮了,而且身長都有四尺左右,顯得有些短粗,既有點像元明前期大碗火銃的式樣,又有些像近現代火炮的樣子,整個有點四不像的樣子,但是卻實實在在的堪稱是一種火炮了。
高懷遠俯身下去,借著光線細細品讀眼前的這兩尊火炮,從鑄造方麵看,這兩尊火炮的鑄造工藝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起碼通體上沒有看到砂眼或者氣泡這樣的瑕疵,打磨之後更是顯得渾、圓,頗有點霸氣的感覺。
觀察借著旁邊遞過來的燈籠的光線,觀察內膛,高懷遠看到內膛也已經打磨光滑,已經沒有鑄造時留下的粗糙感,但是再深處的膛壁是否筆直,就無從查看了,裏麵黑黝黝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不知少爺鑄造這樣的東西是有何用呢?”周伯通看著高懷遠來來回回的仔細審視著眼前的這幾根圓咕隆咚的青銅管子,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對高懷遠提問了出來。
“現在還不可說!嗬嗬!待到回頭我準備好之後,定會讓你們知道的!”高懷遠一臉神秘的賣關子道。
看著高懷遠一臉神秘的不肯說出原由,眾人的胃口被掉的高高的,其實從當初高懷遠下發圖紙,吩咐他們鑄造這種事物的時候,大家便一肚子的狐疑,不知道此物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因為這東西既不像是銅鍾,也更非是什麽祭祀禮器,在鑄造之時還對質量要求那樣的嚴格,讓這幫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現在好不容易周伯通問了出來,可是高懷遠還是不肯說,這幫人於是更加好奇了起來。
“好!很不錯!靳同,這些東西外壁倒是不必打磨的太過光滑了,可以省點力氣,隻要通體沒有砂眼、氣孔之類的瑕疵既可,關鍵是不能有暗傷,因為它將會要承受相當大的壓力,重點是內、壁,想辦法要弄清楚裏麵不能有瑕疵,打磨的一定要光滑一些,這兩樣東西我看基本上已經可以了,一會兒幫我裝車一並帶回莊子裏麵,大家辛苦了,過年大家也都好好休息休息,好吃好喝幾天,過罷年之後估計大家還要更忙!
另外我要告訴你們這些人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已經派人北上,潛入金國境內,去想辦法找尋你們的家人,這件事以前我答應過你們,是該履行諾言的時候了,一旦找到你們的家人的話,我安排的人便會想辦法將他們轉移到大冶縣來,最快三個月,最慢半年之內估計便會有消息,望大家靜候佳音!
但是戰亂年代,許多事情並不好說,諸位也心知肚明,假如一旦找不到諸位的親人的話,請諸位不要埋怨於我,這件事我定會盡心竭力去做的!”
聽罷了高懷遠的話之後,這幫工匠之中的北方人立即各個麵露喜色,他們本來沒有太報什麽希望,想著高懷遠會履行諾言,去金境之內尋找他們的家人過來,畢竟現在兩國還在交鋒狀態,想要做這件事實屬不易,高懷遠不做,大家也沒話可說,而且現在他們在這裏生活的質量相當不錯,雖然思念親人,但是也沒人想再返回金國境內了,保不準的話,回去也是一個死字,被金國地麵上的當官的抓住,鐵定是要以奸細或者逃兵論處不可。
他們沒想到的是高懷遠在這樣的時候,居然會派人去金境之內尋找他們的親人,這其中要付出的代價將會非常之大,他們這幫人自然心裏麵清楚,於是一幫人立即呼啦一下便跪了一片,對高懷遠含淚磕頭道謝起來。
高懷遠趕緊一一將這些人攙扶起來,並對他們說道:“諸位不必謝我,凡是進入我臥虎莊的人,我都當你們是自己親人對待,你們的親人便是我高某的親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現在如此對我高某,高某也絕不食言虧待大家,故此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高某都定當履約,去完成我的承諾!諸位莫要再謝高某什麽了!”
高懷遠一席話不由得令眾人又一次熱淚盈眶,當今天下有錢人無德者居多,而高懷遠這個人,卻嚴守承諾,如此對待他們這些下人,如何不令他們心存感念,於是眾人再次對高懷遠灑淚道謝。
又是讓高懷遠好一陣勸慰之後,大家才算是漸漸平複了下來,而高懷遠也沒急著立即回臥虎莊去,晚上留在鐵作裏麵,拿出了好酒,於鐵作裏麵的工匠們好生一番痛飲,一直喝到了後半夜才算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