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闊台站在一個土台上朝著喊殺震天的河中府望去,這一次他率領了近五萬蒙古大軍從平陽府一路急進到了河中府城外,一舉將河中府包圍了起來。
這已經是他率軍抵達河中府的第十天了,但是戰事依舊還是膠著狀態,河中府的金軍守軍抵抗的異常激烈,連番擊退他的蒙古大軍的猛攻,使蒙古大軍到了這裏之後,便再也不能寸進半步。
金軍這次禦守河中府的乃是金朝內族大將草火訛可,同時還得到了漢人將領王敢一萬人的強援,使河中府金軍守軍達到了兩萬五千左右的兵力,蒙古大軍一到,他們便緊閉城門,和蒙古軍大戰了起來,連連擊退蒙古大軍的攻勢。
窩闊台連續發動了數次強攻之後,未能攻克河中府,於是便作出了長期圍困的態勢,開始下令諸軍在河中府城外築起高台,不斷的朝著城牆附近擠壓,同時還就地開始打造大量的攻城器械,準備繼續強攻河中府。
時下窩闊台已經得知了宋軍也做好了北伐中原的準備,為了搶在宋軍入主中原之前攻入中原,搶得先機,所以這一次他在出兵的時候,異於往常,幾乎動員了所有可以動員的力量,不但三路進擊金國,而且還調動了相當的兵力陳駐於宋蒙交界處。
即便是窩闊台親率一路大軍進攻河中府,窩闊台也沒忘了時刻關注著宋軍的行動,在他出兵之前,他便感覺到了濃鬱的戰爭氣氛,宋軍已經在年後不斷的朝著邊境一帶增兵,這讓窩闊台感到有些憂心忡忡,而且蒙古人在汴梁的細作也探知,南宋已經向金國發出了最後通牒,要求金國投順南宋朝廷,但是這個要求已經被金主完顏守緒拒絕了,那麽接下來宋軍估計也該展開北伐之戰了。
果不其然,幾天前他從派往西安方向的斥候的回複中得知,宋軍真的開始行動了,這個消息讓窩闊台又喜又憂,喜的是一旦宋軍加入戰團,那麽金國將會迅速的走向滅亡,他們蒙古人的世仇也終於可以倒下了,他也可以完成老爹成吉思汗的遺願了,更好的是宋軍的介入必將分散掉金國陳駐於北方的兵力,那樣一來,他們蒙古大軍便可以更快的攻入中原,大肆劫掠一番了。
憂的是他搞不清楚宋軍這一次行動到底隻是懲罰金國,還是連帶著要和他們蒙古人也一起翻臉,會不會同時向蒙古用兵,那樣的話這一仗就真的打成了亂戰了,他不得不防備著宋軍趁機從東西兩線攻入他們蒙古人時下掌控的區域,這讓他不得不從眼下的戰局上分神。
他一邊派人前往涼州傳令那裏的守軍嚴防宋軍這個時候偷襲涼州,一邊還要派人前往河北一帶通知孛魯要做好抵禦宋軍的準備,總之他不得不防宋軍這個時候抄他們蒙古人的後路。
不過窩闊台還是覺得有些竊喜,因為從斥候送回來的消息看,秦鳳路的宋軍兵鋒直指華州和潼關一帶,這些年他在這一帶可是和金國死磕了幾年時間了,雖然戰術上往往能占一點便宜,但是卻一直無法突破潼關,攻入金國腹地,這兩三年來,單是在潼關一帶,他們便損失很大。
眼下宋軍氣勢洶洶的一頭撞向潼關和華州,窩闊台很有點想看看好戲的感覺,也想看看宋軍在金軍駐守的潼關一帶撞得頭破血流的下場。
他巴不得宋軍和金軍能在潼關一帶打得頭破血流呢!宋軍打敗金軍,金國則馬上便要完蛋,他順勢便可以渡河攻入中原,取下洛陽和汴梁這些大城,單單是所獲資財,就夠瞧的了。
宋軍戰敗同樣也對他們蒙古人有很多好處,這樣可以折一下宋軍這幾年的銳氣,讓宋軍看看,天底下真正的驍勇之師乃是他們蒙古大軍,而不是羸弱的宋人。
窩闊台最想看到的還是宋金兩國在潼關一帶打得不相上下兩敗俱傷的結果,那樣的話他收拾金國就更易如反掌一些,順帶搞不好還能連帶宋軍一並收拾了也說不定呢!
所以這兩天窩闊台加緊了對河中府的攻勢,不斷的更換兵將,反複對河中府發動進攻,一時間河中府的戰事更加激烈了許多,他想要搶在宋軍之前先打下河中府,渡河從函穀關背後攻入靈寶縣,從此一舉攻入中原腹地。
今天是四月十二日下午,窩闊台再一次親臨前線,指揮又一次對河中府發動進攻,此時河中府城外喊殺聲震天,一架架拋車被蒙古軍運至河中府城外,一隊隊兵卒赤膊上陣,揮汗如雨的操作著拋車,在定砲手的號子聲中,齊心合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奮力牽引著繩索牽動炮杆,各式拋車不斷的揚起炮杆,不斷的將各種形狀的石頭拋向河中府城內外,砸的河中府城牆上灰石亂飛。
而河中府之中的金軍也想盡了辦法,不斷的進行著反擊,采用同樣的辦法,以城牆上下的拋車作為還擊的手段,不斷的轟擊著城外如蟻一般朝著河中府衝來的蒙古軍,甚至還不斷的派出敢死之士,順著繩索縋城而下,出城對蒙古軍布設在城外的拋車陣地發動自殺式的攻擊,雙方戰鬥從早晨打到下午,幾乎進入到了白熾化的程度。
雖然窩闊台這一次動用了近一半的兵力同時從三麵發動對河中府的猛攻,但是這一次金軍還是一如既往的拚死抵抗,結果是到現在蒙古軍還是未能攻上城頭半步,倒是傷亡了數百人之多。
看著紛亂的戰場,窩闊台琢磨著是不是該加把力氣調換一支新軍上去接著猛攻,但是數騎快馬從遠處揚起了一溜土塵,朝著窩闊台所在的這處土台便飛奔了過來。
窩闊台也看到了這幾騎快馬,很快這些人被他的侍衛在土台下麵攔了下來,不多時一個斥候被帶上了土台。
斥候一見到窩闊台,便立即跪下叫道:“啟稟大汗!一支宋軍突然間在我軍大營南側十五裏的韓陽村強渡黃河,已經在東岸登岸了!”
這個消息險一些把窩闊台嚇坐在土台上,窩闊台瞪大了眼睛立即問道:“你說什麽?”
“一支宋軍今天突然在我們南側十五裏處韓陽村渡過了黃河,登岸了!”
“傳令鳴金收兵!速速回營!”窩闊台聽清之後,當即下令道。
隨著戰場上鳴金聲響起之後,正在進攻的蒙古軍如潮一般的撤離了戰場,讓飽受壓力的河中府金軍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好歹今天他們又撐住了,但是到底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卻沒人知道。
“他們來了多少人?是怎麽過河的?”窩闊台如同困獸一般,在大帳裏麵背著手來回走動著,怒氣衝衝的對這個百夫長問道。
這個百夫長緊張的答道:“啟稟大汗!小的們今日也是巡視到了韓陽村一帶的時候,才突然間發現宋軍的行蹤,遠遠的看到宋軍在河麵上扯出了數條繩索,大批兵將正在通過這些繩索往複不斷的坐著大批木筏渡河,眼下宋軍已經渡河的兵力大致超過了一萬人,小的們也不清楚他們是什麽時候開始渡河的!本來小的們還想繼續查探,但是被他們的斥候發現了小的們的蹤跡,派出了過百騎兵將我等逐離了那裏,具體還有多少宋軍會渡河過來,小的也不是很清楚!望大汗恕罪!”
“怎麽可能?宋軍為何此時突然出現在這裏了?”剛剛回到大帳的窩闊台臉色鐵青著暴跳如雷的對斥候吼道。
那個充當斥候隊隊長的百夫長嚇得臉色煞白,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連連磕頭稱罪。
“要你何用!來人把他給我拉出去砍了!”窩闊台厲聲對帳中勇士叫道。
兩個護帳勇士不由分說,上去按住這個百夫長,便立即把他拖了出去,那個百夫長大聲求饒,但是很快他的求饒聲便戛然而止,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便送到了窩闊台的麵前,那個百夫長似乎尤不甘心的半睜著眼睛,用空洞的眼神望著窩闊台。
窩闊台暴怒了一陣之後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這件事說來怨不得這個百夫長,這個百夫長隻是負責城南方向的警戒,對於河岸的巡視本來不是他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隻是偶然發現了宋軍的行動,這才趕回來向窩闊台稟報,結果很不幸,獎賞沒撈著,反倒被暴怒的窩闊台把他的腦袋給砍了。
這個時候窩闊台也意識到殺這個百夫長有點過分了,心裏麵多少有些後悔,但是作為一個大汗,他卻不能承認自己錯了,於是冷哼了一聲道:“將他的妻兒都充作奴隸,以後有人再敢如此大意的話,此人便是榜樣!把他的人頭拿出去吧!”
這個百夫長還真是冤到家了,自己被冤殺了不說,連老婆孩子這一下也成被貶成了奴隸,而且這冤都沒地方喊去。
窩闊台這次帶來的部將此時也聽聞消息,紛紛趕到了窩闊台的大帳之中,噤若寒蟬的立於大帳兩側,等著窩闊台發話。
“宋軍為何此時突然渡河來到了河中府?誰能告訴我?”窩闊台收斂了一下情緒之後,麵色陰沉的對帳中諸將問道。
大家夥這會兒也都是剛剛聽聞這個消息,所有人都大為震驚,根本沒人想明白為何現在宋軍會突然間出現在這裏,所以半晌也沒人接窩闊台的話茬。
“宋軍到底要做什麽?”窩闊台心裏麵十分煩躁,接著又提出了他的疑問,結果還是沒有人回答他。
“一群笨蛋!既然如此,那麽我等便去看看宋軍到底為何要來這裏吧!來人,背馬!”窩闊台眼看這麽問也問不出什麽結果,於是立即吩咐道。
眾將一聽覺得也隻能這樣了,先去看看宋軍到底想要幹什麽再說吧!於是一行人擁著窩闊台出了大帳,點齊了三千大軍,立即護著窩闊台朝著韓家村方向馳去。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默不作聲,滿腦子都想的是宋軍為何會突然間出現在這裏,宋軍到底是什麽目的,十幾裏路在騎兵們的腳下也不過隻是用了兩刻鍾左右,便到達了韓家村附近,窩闊台勒住了馬韁之後,一抬手隨行的兵將便一起收住了奔馳的戰馬。
遠處韓家村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無數旌旗在韓家村上空飄揚著,居中一麵大旗上大書一個隸書的宋字,不用想也知道,宋軍已經控製住了這一帶。
窩闊台讓大軍停駐之後,兵將下馬讓戰馬喘息一下,而他帶著部將走上了一個土坡,朝著韓家村方向望去。
隻見韓家村外麵大批的宋軍正在熱火朝天的構築著營盤,起碼數千宋軍正在揮汗如雨的開挖壕溝,架設營寨,並且將附近的樹木盡數伐掉,不斷的拚湊成鹿砦和拒馬擺在大營之外,一個大營的雛形已經出現在了韓家村周圍,以這樣的規模起碼可以容納下幾萬大軍陳駐。
而且窩闊台朝著黃河望去,隻見河麵上各種木筏正在河麵上往來不斷的運送著兵馬,源源不斷的把宋軍運至河東岸,一道簡易的浮橋也已經在河道上搭建完畢,大批宋軍正利用這道浮橋湧至河東岸,各種輜重物資也在通過浮橋源源不斷的被運抵河東灘頭。
雖然河道上人喊馬嘶顯得有些亂,不時還會有人馬抑或物資跌入河中,引起一陣陣的騷動,但是整體上宋軍的渡河的秩序還算是相當不錯,有專人劃船在河麵上負責救援打撈落水的人員物資,然後轉運到河東岸。
有專職人員在河灘上不斷的揮舞小旗,將渡過河的宋軍集結起來,馬上帶離河灘,直接便投入到了構築營盤的工作之中。
窩闊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規模的渡河行動,他怎麽也想不通宋軍是如何完成的,單從他視力所及之處的宋軍數量上來看,宋軍渡河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一萬五千人以上,他即便是現在發動突擊,以他帶來的這三千騎兵,想要把這些宋軍趕下河,恐怕也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窩闊台實在想不通,本來好好的宋軍是朝著華州和潼關方向挺進的,怎麽突然之間便繞到了這裏,並且強渡過了黃河了呢?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麽呢?
“大汗!末將不才,願意領這些兵將衝過去,把這些宋軍趕下河去!”站在窩闊台背後的一個蒙古大將突然間出聲,對窩闊台請令道。
宋蒙兩國實質上在拖雷丁亥年間攻入利州的時候,便已經徹底變成了敵對關係,雖然蒙古方麵在成吉思汗死後,多次派出使節出使南宋,但是都無一例外的被南宋直接趕了回去,接著便是一年多之前,宋蒙在秦鳳路爭奪戰之中,拖雷再次一戰敗北,兩國關係算是徹底跌入到了穀底之中。
時下兩軍可以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而蒙古兵將也早已將宋軍視作了敵人,所以這員蒙將才會出來請令,要求出兵攻擊宋軍。
“恐怕來不及了!宋軍已經在這裏站穩了腳跟了,我們即便現在攻過去,恐怕也很難擊潰這支宋軍了!”窩闊台雖然惱怒異常,但是理智還是占據了上峰,微微搖頭道。
“宋軍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不管他們這會兒來幹什麽,現在過來隻是找死罷了!他們渡河時間不久,應該是立足未穩才對,大汗給我三千鐵騎,我率軍衝過去攻其左翼,隻要衝散他們左翼,宋軍必當大亂,大汗隻要趁機揮軍掩殺,便照樣能把他們攆回河裏麵去!”這個蒙將一臉不屑的神色對窩闊台說道。
“混賬!巴魯泰!你也算是一員老將了!你難道沒睜眼仔細看看對麵的宋軍嗎?他們這像是立足未穩的樣子嗎?他們可是有半點烏合之眾的樣子嗎?這樣渡河的秩序,你們難道可以比他們做的更好不成?別忘了,他們可是兩次擊敗過拖雷的宋軍!你們一定不要小覷了他們!”窩闊台兩眼一瞪,對這個請戰的巴魯泰嗬斥道。
巴魯泰被窩闊台這麽一聲怒斥,頓時嚇得趕緊跪了下來,連聲告罪,偷眼看了一下對麵的宋軍,這才發現,宋軍果真軍容整肅,除了大批兵將在搶著構築工事之外,還有大批宋軍整齊列陣,作出了防禦的姿態,絲毫沒有混亂的跡象,而且宋軍兩翼都陳布了不少火炮,這東西他沒受過,但是也聽說過,很是厲害,假如現在衝過去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下口呢,說不定挨上一通這東西的猛轟,他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由得巴魯泰身上出了一身毛毛汗,再也不敢托大了。
“罷了!讓他們渡河吧!反正現在我們也攔不住他們了!先回大營再說吧!”窩闊台在土坡上駐足觀望了許久之後,臉上恢複了冷靜的神色,揮了揮馬鞭,對部將們說道,然後一轉身便走下了土坡,翻身躍上了他的那匹黑馬,一撥馬頭,便朝著蒙古軍大營方向馳去。
三千蒙古騎兵隨即揚起了一片土塵,緊隨著窩闊台朝著蒙古大營返去。
(今天就這一更了,直接五千字!說起來我吆喝著要休息,結果這四天更新的比往常還多不少!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