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試閱11

第十章雲敞的野望

鄧震、遲不歸都走了,明誌的注意再度集中到紅眼狼身上。圍著紅眼狼轉了幾圈,他突然感到有點不對,雲敞像是不存在般,好一陣子沒開口說話了。

詫異之下明誌抬頭向看去,卻發現雲敞正盯著他發愣。“嶽父大人,你這是怎麽啦?”

“我?唔——小誌,我們回去吧;哎呀,這頭狼怎麽辦?好幾十裏路怎帶的回去?甩了太可惜了。”雲敞明顯神思不屬,沒有一點風度,哎呀連天地嚷起來。

“嶽父大人放心,我有辦法。你等著——”

明誌一笑,撥腿竄進馳道邊的林子中,林子裏篤篤一陣亂響,過了一陣,他一手夾了一抱細藤,一手拎著兩根手臂粗的樹枝出來了。

似乎擔心雲敞等急了,明誌將手中家什往地下一丟,先說了一聲:“嶽父大人,一會就好——”接著手腳不停,麻利地忙碌起來。他先將細藤粗略地分了分,然後扯出五六根藤蔓頭子,絞合到一處順序向下編織。雲敞看明白他的意思,也扯過幾根細藤幫忙編織。

兩人一起做事速度快了許多,兩根丈餘長的藤索很快完工了。明誌用剩下的細藤把紅眼狼綁在樹棍上,再把兩根藤索牢牢係在樹棍頂端,一個馱載紅眼狼的簡易雪橇至此完全成形。明誌試著扯了扯藤索,雪橇哧溜一下滑出去。

“好了,嶽父大人,我們回去吧——”明誌利落地一拍手,將藤索往肩上一拽,作好了雪橇拉夫的準備。

“走吧——”

雲敞向回家的方向一揚手,當先向南走。明誌一拽雪橇,緊緊跟上。

雪下冰層滑溜無比,紅眼狼的重量也有限,這讓背纖的活計輕鬆了許多,就算帶有獵,兩人的速度比來時也沒慢多少。

“小誌,你大了,該知道用心了。”

默默行了一程,雲敞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一句話。明誌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回道:“嶽父大人說的是,我知道。”

“鄧震說的不多,不過我大致聽明白了,按他說的看,眼下世道算是進入了國戰時期。”雲敞絮絮叨叨,拉開了長談的架勢。

明誌哦了一聲,插嘴問道:“國戰時期?什麽意思?”

“國戰時期就是混亂即將結束前的一段時日,天下尚未完全一統,地方諸侯已經出現,並各自立國統一了地方。地方諸侯之間彼此爭戰,各國之內秩序卻有了恢複的模樣,說起來不再算是亂世了。”

雲敞說著說著,明顯來了興致,語氣亢奮起來。“小誌!你不知道,自古以來,英傑俊彥都把國戰時期視作難得的際遇,無不為生於斯時而慶幸。”

“啊?為什麽?生於天下一統的太平世道不是更好嗎?”

“你這就是一般庸人的想法,英傑俊彥可不做此想!”

雲敞對明誌的想法嗤之以鼻。“大凡有本事有抱負的,誰不願建功立業揚名青史?隻是這並非容易之事,其中有個難題就是——什麽時候才是一展胸中所學、建功立業的最佳時機?亂世太凶險,人命如草,有本事抵不上時運,一旦運氣不濟,英傑俊彥一樣會喪命,命都保不住誰還顧得建功立業揚名青史?太平世道太安穩,展露才智的時機太少,同治一縣一郡,才智之士和平庸之輩隻要德操相當,就不會有太大區別。國戰時期不同,這個時候既能讓英傑俊彥有用武之地,而且沒有太大的危險;諸國爭雄,善謀者運籌帷幄,善戰者開疆拓土,善言者合縱連橫,善政者綏靖民生,胸有錦繡者如囊中之錐,有心隱匿也不可得。若僥幸遇上明君霸主,一旦功成,便是天下一統之元勳,開國初創之新貴,青史留名、榮耀富貴便為這等人所備。你說——天下英傑俊彥怎會不趨之若鶩,怎會甘願落後呢?”

明誌恍如醍醐灌頂,猛然悟道:“對呀——嶽父大人說得真透。這等好事隻怕不止英傑俊彥趨之若鶩,就算是尋常有心之人也不甘落後吧。”

雲敞欣慰地說道:“不錯!但凡有點識見的,誰不自以為一時之傑?誰不願博出個功名富貴?你既然明白這些,以後如何做應該清楚了吧。”

“我?以後如何做?”明誌身子一滯,停下來想了想,卻沒明白雲敞話中的含義,於是愣愣問道:“嶽父大人是什麽意思?這和我有關係?”

雲敞霍然轉身,雙目神光閃爍,殷殷說道:“小誌,以前我知道你記性好,學東西快,其他如何沒看出來。適才遇上鄧震、遲不歸兩人,沒想到你應對的如此從容得體,完全不像是遲鈍膽怯的山裏孩子,實在讓我很高興。”

明誌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嘿嘿笑了起來。

雲敞聲音一揚,忽地變得激越起來:“小誌,你在這個年齡有如此表現,足可堪比一般的英傑俊彥,隻要你好生讀書,潛心學問,在諸侯爭雄的國戰時期必能一展才智,前途不可限量啊。”

“啊——我?英傑俊彥?前途不可限量?”

明誌驚愕的張大嘴巴,腦袋被雲敞的野望攪得一陣發蒙。他對自己倒是頗有信心,可惜對雲敞的厚望沒半點興趣。對於一個自由散漫慣了的人來說,入朝做官、侍候皇帝、應付上官。。。。。。亂七八糟的瑣事想想就會頭痛恐懼,豈有為此努力鑽營之理?在他看來,做個小生意,過著衣食無憂、富足安康的日子,遠比辛辛苦苦、委委屈屈地去掙富貴撈前途有意思得多。

“對!就是你——小誌!”

雲敞肯定地強調,繼而聲音一揚,亢奮地說道:“隻要小誌有雄心抱負,肯用心攻讀詩書,有我教授,長大後定能成為英傑俊彥。我想好了,國戰不是頃刻間能見分曉的,你先在山裏安心讀兩年書,成人禮過罷,和雲裳把婚事辦了;等雲裳懷上孩子,你就出山雲遊四方,一路上多走走多看看,明察天下大勢,尋找有為明君輔佐,安穩下來後,捎個信回來,我就帶你娘和雲裳過去團聚。”

這都是哪來的橋段啊!

聽到雲敞為自己規劃的人生,明誌急得差點蹦起來。

十六歲成親本來就夠荒唐了,不過考慮到雲裳十九了,他還能勉強接受,但是讓雲裳懷孕,自己十六歲成為父親,以後行走都有個小跟屁蟲這如何使得?

出外雲遊是好事,可他心目中的雲遊是笑傲江湖,自在瀟灑,可不是去明察天下大事,尋找什麽英明主子?

“嶽父大人!這個萬萬。。。。。。”

拒絕的話甫一出口,明誌眼皮一抬,忽然發現雲敞有異。

山中艱苦的生活讓雲敞過早地現出老態,書生的儒雅被黝黑緊密的皺紋掩蓋得所剩無幾,一縷縷一絲絲的皺紋篆刻出來的都是失意落寞。與以往那個落寞的山客不同的是,此時的雲敞雙目湛然有光,燦燦然似寄托似期待,一眨不眨地盯視過來,目中所見似乎不是明誌,而是他最後的一絲希望。

明誌突然不忍心拒絕了。

這是自己的嶽父大人啊。。。。。。明誌暗歎,打算暫時應承下來,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所謂的國戰時期是雲敞瞎琢磨的,做不得準。事實上,等自己成親之時,天下應該早被劉秀統一了,哪有尋訪明主效力輔佐的紛亂世道?而且,就算到時天下還沒完全統一,隻怕也用不了多久,自己出去晃蕩應付兩年,等天下一統後再回來嶽父就沒話可說了。不是我不努力,時不我與,莫之奈何?

明誌心中一亮,旋即爽快地改口道:“啊哦——嶽父大人說的是極,小誌聽你的。”

“好!好!好。。。。。。”雲敞右手微顫,在胡須上鋝了幾把,最後一拂袍袖,截然道:“走!小誌,我們快些回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