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先鋒軍誓死血戰,全軍覆沒,褚衰沒有熱血沸騰,銳意北上;而是迅速做出決斷:全軍退回廣陵,北伐到此為止。
七月初八一大早,三萬北伐軍,以比北上更快的速度沿泗水南岸東行下邳,準備回合下邳的一萬晉軍後,南渡淮河。
“快走!不得停留,今晚必須趕到下邳。”帶隊將官急聲催促。
彭城距離下邳百十裏;三萬人的大軍想在一日間趕到,換作平時,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今日不同。不用打仗了,可以回家了,大晉軍將士腳底生風,走的輕快無比。午時時分,他們趕了一半路程,來到下邳之西的山丘地帶。
低矮的群山中,提前一夜到達的新義軍蓄勢以待。
“來了!北伐軍來了。。。”常苦兒一身重鎧,搖晃著跑過來。語氣興奮得有些壓抑。新義軍計劃趁戰敗方潰散之時搶糧。沒想到形勢變了,沒有戰敗的,隻有棄戰的。棄戰的三萬大軍從容後撤,但石青堅持要搶。算上民夫,新義軍四千五百人要搶三萬北伐軍?!
這實在太瘋狂了,也太他奶奶地刺激了。常苦兒黑臉漲得更黑了。不僅是他,新義軍上下大都如此,無論是興奮還是恐慌,血氣都一個勁地向上躥,把張張黑臉憋得黑紅黑紅。
“怕麽?”石青嘴角揚起,掛著一絲輕蔑。
如今的常苦兒很老實。往日睥睨天下的英雄氣慨被萬牛子、司揚、韓彭、孫霸等人隔三岔五地揍沒了。被扁多次後,他得出一個結論,想當‘大英雄’,就需要挨揍,不如當個‘小英雄’實在。不過,老實歸老實,膽氣他還是有的。
“石帥,俺不是大英雄,也算小英雄,英雄豈有害怕的道理!”幾句話說得威風凜凜,擲地有聲。
“好!待會兒你們這些小英雄可要給我端起架子,別讓人小瞧了。”石青給大小英雄們鼓了把勁。
韓彭稟道:“石帥。民部青壯已經上山,到達指定地點,誌願兵、義務兵準備就緒,隻等你下令。”
石青點點頭。望向山區邊緣地帶的晉軍。
五千晉軍前部正從他們麵前三裏外經過,隨後是兩萬五千晉軍大部,輜重隊伍裹在晉軍中間,拖拖拉拉延伸出十來裏。
“開始!侗圖!萬牛子!隨我去見諸國丈。韓彭,帶領大隊列陣堵截。”下令之時,石青眼中厲芒閃爍。二十萬難民衝著北伐軍南下,你們怎能一走了之。走可以,留下糧草!
“子弟騎!出發!”
“兄弟們!走!”
沒有喊殺,侗圖、萬牛子吆喝一聲,六百多人緊隨石青,悄悄從山溝裏冒出來,靜靜地,一聲不吭迎著兩萬五千大晉軍衝去。
韓彭帶著三千人,次第跟上。
四五座山頭之上,一麵麵新義軍大旗被民部青壯無聲地豎了起來。
沒有戰鼓、沒有號角,無聲無息,一切都已完成,北伐軍的視野裏到處都是新義軍的蹤跡。
最先發現新義軍的是五千晉軍先鋒。他們已經越過新義軍出沒的山溝,距離新義軍至少有四裏。但是。。。
嘩——
一聲躁響,寂靜被打破。
敵軍!
有埋伏!
跑啊。。。。。。
驚叫聲剛起,晉軍前部嘩地潰散;五千人不約而同拔腿就跑。沒有隊列,沒有建製,一蜂窩地逃向下邳。在沒有任何追擊的情況下。
忐忑中迎向晉軍的新義軍猛然一愣,隨後緊繃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奶奶的。幹了!搶啊!這幫膽小鬼。。。
晉軍大部發現了新義軍,因趕路而散亂的隊列更加亂了。有的慌亂地整理隊形,準備迎戰,有的開始向山林裏逃竄。
石青帶著子弟騎衝到晉軍百步外,蠍尾槍一舉,子弟騎停下;他嗬斥著黑雪繼續前衝。
“快放箭。。。”晉軍中有人慌亂地叫喊,接著幾十支散亂的箭矢射向石青,隻是最近的也在一丈開外。
石青單人獨騎衝到大晉軍二十步外,一勒馬韁,揚聲高喝:“某乃泰山新義軍石青,聞聽大晉北伐,特率新義軍前來相投。汝等為何以敵相待!”
呼喝聲中,淩亂的箭矢停止了。一個文氣熏然的中年人打馬迎來,大聲叱喝:“汝等既是來投,為何不遣使關說,卻領軍截住我大軍歸路,是何道理?汝意欲何為?”
韓彭率人在半裏外嚴陣以待,萬牛子的大小英雄和侗圖的子弟騎虎視眈眈。任誰看到這幅架勢,也會認為新義軍來者不善。
“意欲何為?”石青臉色一沉,厲聲反問:“北伐軍不向北去,反向東南。這是為何?哼!新義軍此來,是督請大晉北伐軍繼續北上的。你明白沒有!”
文士聞言大怒,戟指喝道:“大膽!狂妄!朝廷大事,你這個賤民也敢質緣?”
“你是誰?”石青斜睨一眼,淡淡地問。
“吾乃淮南糜嶷。”糜嶷對自己的名頭很有自信,口氣驕傲的很。
“你奶奶的給我滾開!”
驀地,石青虎吼,怒聲咆哮:“你算什麽東西。敢在石某麵前指手畫腳。滾開。讓諸國丈出來說話。”
正自得意的糜嶷仿佛被一道悶雷當頭擊中。一個趔趄,從馬上一頭栽下,躺在地上一抽一動,直吐白沫。
四五個晉軍急忙搶出,將糜嶷抬下。
石青蠍尾槍仰天一指,對著大晉軍怒喝。“請諸國丈出來答話,否則,汝等休想南下。”
“打劫!留下買路錢。不給錢,誰也別想走!”小英雄們趁勢吆喝起來。幾百人站在兩萬多大軍麵前,囂張得不可一世。
兩萬多大軍實在可憐。至今沒整出一個隊形。特別是隊伍的中後部。一個個士卒伸頭勾腦地張望,隨時準備逃跑的模樣。前麵的幾千人亂哄哄地向一塊擠。隻怕站到危險的外圈了。
“新義軍石青是吧。。。你找本官何事?”紛紛嚷嚷中,諸衰在將佐的簇擁下越出軍陣。一向保養很好的諸衰,此時無精打采,蒼老了許多。
石青瞥了一眼,見諸衰是個木訥、憨厚的文士,想到這人不久後因內疚而死,心中有些憐憫。隨即在馬上抱拳躬身,恭謹地說道:“新義軍石青見過諸國丈。”
諸衰揮揮手,索然無味道:“我看你也是晉人,為何帶軍堵住朝廷大軍去路。莫非欲效豆萁相煎之事。”
“石青不敢!”石青麵容一肅,道:“石青此來,是請諸國丈救救北地漢民,請北伐軍繼續北上。諸國丈若是允可,新義軍願為先鋒。”
“不成啊。。。”
諸衰仰天長歎,語氣悲憐。“不是本官不想,隻恨自己無能,不懂兵事。若是執意北上,隻怕會拖累幾萬北伐軍兒郎。”
石青一怔。諸衰因為這個原因逃回淮南?他既有自知之明,當初為何一力主張北伐?以至於造成如此惡果,讓二十多萬河北民眾歡喜南下,卻屍骨無存!
這時顯然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機。石青沉聲說道:“諸國丈可能不知,大晉北伐傳到河北,二十多萬民眾因此渡河南下。北伐軍若一走了之,這些民眾怎麽辦?眼下天已入秋,他們背井離鄉,缺衣少食,如何活下去?石青懇請諸國丈救救他們。”
“啊?有這麽多人?”諸衰大驚,他知道有河北民眾渡河南下,也收容了一些;不過,由於新義軍的截留和大規模的南下潮尚未到來;他不知道具體是多少人。
石青指天而誓:“石青若有半句虛言,願受五雷轟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