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意料之外的大魚

彭城四門大開,能搬得通通被趙不隸搬走了。

北伐軍一走,趙不隸率部進城;按照石青的意思,在城裏蓖了一道;除了三百多戶平民沒敢騷擾外;能用之物一律搬走。糧草、鹽、布帛、兵甲沒指望。但石炮、飛鉤這些攻防器械還在,城門的銅丁還在,陶碗茶壺還在,草席鎬鏟還在;各種粗笨物事拉了兩三百車。

深夜時分,誌願兵趕到彭城,留守人員稟報詳情後,石青傳令趙不隸,回轉泰山,幫助民部安置難民,開墾屯荒。隨後眯了一會,天就亮了。

洗了個冷水澡後,石青牽著黑雪,出了北城,戰馬四處覓食,石青背著手在草地上來回踱著,思謀怎麽應付李農:新義軍以一軍之力,收複彭城、下邳,擊退大晉北伐軍。這等大功,能換多少糧食?

“石帥!真有趣。你猜怎麽著。。。”

耗子跑過來,小臉古裏古怪地笑著。

“什麽事?讓耗子高興成這般。”石青來了興致。耗子是個孤兒,從小四處流離,曆經艱險,沒有歡愉;石青憐他孤苦,帶在身邊,他也不負所望,小小年齡,做事一板一眼,深沉幹練,隻是臉上很少露出笑容。

“石帥。西南過來了一隊晉軍,打著北伐的旗號。孫大哥聽說後,想去繳他們的兵甲。嗬嗬。。。”小耗子笑得合不攏嘴,含含糊糊地說道:“哪知道,哈。。。大水衝了龍王廟。。。來得是石帥的老朋友。石帥,你猜是誰?”

“老朋友?大晉北伐軍。。。”石青琢磨著,心中一閃念,一拍腦袋叫道:“安離?肯定是安離!”

“哈。石帥真厲害。”耗子拍手跳起來,興奮道:“來得可不正是安平將軍麽。不過,帶軍的卻是一個姓庚的公子。安平將軍隻是副將。”

“庚公子!”石青吸了口涼氣,兩眼發光。喃喃念叨:“太好了。發財了。。。”

庚公子自然是庚氏子弟。終東晉一朝,庚氏名聲也許比不上王、謝、桓三家;但庚氏鼎盛時期的權勢比這三家一點都不差。鼎盛時期,東晉朝政、兵權盡在庚氏掌握;權利之大,可輕易行廢替之事,而且這種權勢保持了近二十年,一直到庚翼逝去方告衰落。

庚氏衰落的是權勢,財富沒受半點損失。目前泰山郡需要的,恰恰是大量的財富。想到庚家,石青口水都流了出來。他似乎看見,幾個少不更事的兒童,正無聊地在金山銀海上戲耍。

“石帥。”丁析和一幫嬉笑的新義軍走過來,打斷了石青的yy夢。“斥候來報,南討軍已出東海郡,估計黃昏之前趕到彭城。”

石青點點頭,好奇地望了丁析一眼。“破符。李總帥來就來唄,你們幹嘛高興成這般?”

丁析一愣。轉頭看看四周洋溢的笑臉,問道:“石帥問話了,你們幹嘛高興成這樣?”

“高興就是高興。。。需要理由嗎。。。。”一群部屬嘻嘻哈哈地笑著起哄。

聽著這些輕鬆的回答,石青若有所悟。與大晉北伐軍一場交鋒,不知不覺地,新義軍上下士氣高漲,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信心。

特別是丁析、耗子這些從豫州跟過來的老人。兵敗張遇、被逼出譙郡、以區區千人壓製三義連環塢、不斷兼並人數越來越多的泰山土著。。。這段時間無不緊張萬分。

而今,他們終於揚眉吐氣了。因為,新義軍創造了一個奇跡——從幾萬大軍手中奪到五萬石糧草。

盡管這個奇跡來得莫名其妙,來得如此容易;但依然讓他們驕傲,讓他們有了麵對未來的信心。

“哈哈。。。原來如此。”石青大笑,沒有理會丁析詢問的目光,揚手吼了一嗓子。“兄弟們!走!一起去會會老朋友。”

與庚氏權勢相對應的是庚氏北伐之誌。桓溫之前,江左對北伐最熱心,口號喊得最響亮的,就是庚氏。可惜的是,庚氏數次北伐卻沒取得半點成績,所有的北伐結局都是勞命傷財,損兵折將。庚氏北伐因此成了眼高手低最形象的詮釋。不過,這並不妨礙庚氏將北伐之誌當作家風傳承,數十年來,庚氏子弟開口閉口必是北伐胡狄,收複中原。

庚翼次子庚方之,家學淵源,北伐心誌之堅固在庚氏子弟中出類拔萃。年齡輕輕就出任弋陽郡太守,奮戰在抗擊北胡的最前線。庚翼逝後,他和兄長庚爰之被匹馬來到荊州的桓溫略施手段,解除了兵權,回豫章閑居。

庚氏舊部安離回到豫章,一番攛掇,壯誌未已的庚家公子心潮起伏。天不假年!庚氏執掌朝政之時,怎麽沒有這般時機?若是有,庚氏北伐功成,不僅收複故土,完成夙願。還能保全家名,哪像今日這般不堪。

當安離提到征東軍殘部及祖家的三義連環塢可以接應時,庚家兩位不甘寂寞的公子決心北上拚搏一番。為了家名,為了社稷,庚方之率八百私兵渡過長江,從廬陵北上,來分北伐大業一杯羹。

世事多艱,庚氏私兵渡過淮河,沒能聯係到征東軍,也找不到三義連環塢。無奈之下,他們趕往彭城,意欲與大晉北伐軍會合。誰知道。。。

從安離和孫霸的交談中,得知北伐軍回撤,庚方之勃然大怒:“庸臣誤國!此乃大晉之恥。此乃漢家兒郎之恥!天賜良機啊!可恨庚某不能提雄師、揮勁旅,解民眾之倒懸,複華夏之衣裳。嗚呼。。。可悲!可歎!”

一席話慷慨激昂,催人奮發。庚氏私兵無不崇敬仰望;孫霸麾下的義務兵也有一兩個不再嘻哈,肅然起敬注目庚方之。

石青恰恰趕到。擊掌大聲讚歎:“說得好!朝廷諸公若存此念,何愁北伐不成。”

庚方之不嫌知音多,但他心目中的知音應是風流儒雅之士,可不是石青這種彪悍粗野之徒。聽到有人大聲附和,他掃了一眼,隨即遺憾地抬頭向天,不再理會。

他久經場麵,來往的盡是赫赫有名之輩,尋常豎子豈在眼中。

石青猶自未覺,笑容滿麵地迎上前。。。

安離親熱地大叫一聲:“哈哈,毒蠍,我們兄弟又見麵了。。。”雙臂張開,就來擁抱。石青伸手將他向旁邊一撥拉,興衝衝的安離不防,一頭栽倒在地。石青眼中似乎沒有他的存在,微笑著從他身上邁過,走到庚方之身邊,抱拳躬腰,恭敬道:“新義軍石青見過庚公子。”

孫霸眼睛霍地睜圓了。石帥怎麽能行躬腰禮?這可是下屬拜見上官的禮節!

庚方之斜了一眼,淡淡道:“嗯。罷了。”隨即玩味地自言自語:“新義軍?石青?”

“公子容稟。”安離從地上爬起,隔著老遠就喊道:“他就是我提過的毒蠍。征東軍餘部統帥毒蠍將軍。”

庚方之重新打量一眼石青,末了失望地搖搖頭。歎息一聲,沒說什麽。

石青也不尷尬,笑眯眯地瞅著庚方之,越看越愛。

安離衝過來,擂了石青一拳。“好你個毒蠍,兩月不見,莫非不認識兄弟了。”一別兩個多月,安離已非當時落魄模樣。淩亂的胡子修剪後頗有威武氣概,簇新的衣甲縫隙露出亮閃閃的綢緞。一張黑臉也白靜許多。

石青嗬嗬笑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安平將軍跟著庚公子,看來是走對路了。”

“那是當然。哈哈。毒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安某就要娶親成家了。。。”安離得意地打趣石青。“毒蠍。當初你若聽安某相勸,南下豫章。不定公子也給你說一門好親呢?”

石青雙眉一揚。慨然道:“好叫安平將軍知道,征東軍的兄弟們北上泰山,在青兗一帶做了好大一番事業。嗬嗬。新義軍當前如何,文直和你說了嗎?”

提到孫霸,安離頗為不滿,搖頭叫嚷:“孫文直這廝,好不利索。吭吭嗤嗤,就是不說你們現今過得怎樣?”

石青聽了卻感欣慰。為孫霸開脫道:“這須怪不得文直,隻因為新義軍樹大招風,不得不小心謹慎。嗬嗬,安平將軍不知。。。”

說道這裏,石青伸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傲然道:“如今,新義軍下轄青、兗兩州及豫州魯郡,二十多萬人丁唯新義軍馬首是儋。”

庚方之輕咦一聲,耳朵豎了起來。

安離驚叫:“毒蠍。真的假的?你們怎麽可能玩這麽大?”

石青謙謙一笑。“新義軍此番南下接應北伐軍,前部督有八千兵馬。安平將軍以為石青所言是真是假?”

庚方之不知不覺轉過身子,安離嘴都合不攏了,丁析、孫霸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地跑開了。

霍然,石青眉頭蹙起,麵色沉重,長歎一聲:“哎!可惜新義軍來遲一步,王師竟然回撤淮南,我等空有報效之心,卻無進身之門。委實可惜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