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哪有恁多為什麽

繹幕城有南北兩道正門,東西方向開得是偏門,很小,很難容得大隊人馬進出。

因為“傳幫帶”的緣故,魏憬的三千精騎被拆散。權翼部精騎擴充到三千六百騎,左敬亭的混編騎擴充到兩千四百騎,石青中軍有一千七百騎,其中魏憬率一千騎扈從,雷弱兒率七百騎貼身護衛。

八月初九黃昏,權翼部精騎抵達繹幕之東,擺出阻止段勤東進樂陵的態勢。左敬亭部遊弋在繹幕城西,隔斷了段勤回歸黎陽之路;石青率中軍攔在繹幕南門,似乎擔心段勤南下黃河。

新義軍三麵圍城,隻在繹幕北門留出一個缺口,似乎在督促段勤由此而走。

鏖戰奔逃連續數日,黎陽軍上下疲憊不堪,實在沒有精神再跑,並且,段勤並未把城外的新義軍放在心上。

枋頭一戰,新義軍和黎陽關係暖味,至今沒有撕破臉,盡管石青誅殺了段氏鮮卑滿族,段勤還是不認為石青要與他為敵,他也不會為段龕報仇,因為他率親信子弟從段氏部落叛逃南下,就是被段蘭、段龕父子逼得。相比石青,段蘭、段龕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另外,段勤對於親信部眾的戰力很有信心,新義軍人數略微占優,但是真打起來,鹿死誰手還未一定,何況,打不過的時候他不會跑嗎?他不信新義軍能攔下他的五千精騎。

於是,段勤大咧咧地吩咐手下,不要理會城外人馬,安心歇息就是,對方是騎兵,斷然不會棄馬為步,冒險攻城。

果然不出段勤所料,新義軍沒有任何動靜,這一夜,城內城外極其平靜,彼此相安無事。次日一早,段勤覺得應該和石青打個招呼,問個究竟,畢竟新義軍不是易於之輩,能不為敵當然更好。

“思陪!汝靡勒部眾,好生看管城池。待為兄會會石青去。”段勤吩咐罷兄弟段思陪,吆喝一聲:“走!隨某出城——”

當先躍上戰馬,帶著兩百親衛騎兵潑啦啦衝出繹幕南門。

一行人剛出城門,立即被城外監視的新義軍遊騎兵發覺。

“傳訊——集結——”

新義軍遊騎連聲呼喝。呼喝聲中,號角次第鳴響,繹幕南邊的原野上燃起幾道狼煙,一股股小隊騎兵來回奔走,有幾騎飛馬向南傳訊,另有百十騎集中聚攏,堵住段勤一行;倉促之間,這些遊騎並不慌亂,井然有序,一轉眼功夫便形成戰鬥序列。

段勤暗自點了點頭,揚鞭催馬衝出一程,距離城門一兩裏時勒住馬韁,大聲喝道:“某乃大趙建義將軍,欲與你家石帥說話,汝等速去稟報,不得有誤。。。”

段勤話音未落,募地,南方響起一陣更為雄渾,更為蒼涼的號角,號角聲拖曳著長長的尾音,由遠而近,迅速靠攏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急驟的鐵騎奔騰之聲和愈揚愈高的煙塵。

“石帥來了!石帥來了。。。”新義軍遊騎望著南邊的煙塵,揮舞著長槍,雀躍呼喝。

段勤雙眼一咪,盯視過去,隻見南方三四裏外,一隊騎兵風馳電擎一般疾馳而來。這隊騎兵人數並不多,不過兩百多騎,隻因隊形太過整齊,以至於兩百多匹戰馬的鐵蹄似乎同時抬起同時落下,聲勢看起來著實不小,當真是人如虎,馬如龍;兩百多騎如兩百多隻出閘之猛虎,威風凜凜,霸氣無雙。

陰鷙之色一閃而過,段勤勒馬回身,往後退去,直到距離城門百十步時,才勒馬駐足,回身等待。

兩百多騎新義軍恰恰趕上,距離段勤二十步時,為首的一位年輕騎士左手一帶馬韁,烏黑的戰馬前蹄騰空,人立而起;騎士穩穩坐立,右手鐵槍向天一舉,身後大隊騎兵一起勒馬,雜亂的嘶鳴聲中,急速奔馳的馬隊倏地停下,隻有馬蹄裹挾的煙塵毫無管束,依舊肆無忌憚地席卷向前,一瞬間就將段勤和他的兩百護衛淹沒其中。

段勤眯起雙眼,呸地一聲,吐出口中的泥沙,正在惱火之際,他聽到前方響起一個冷漠的喝問聲:“汝就是黎陽段勤麽?”

段勤揉了揉眼睛,透過煙塵看去,發現對方為首的年輕騎士長槍遙指,想來問話的就是他了。聽說石青石雲重年紀甚是年輕,莫非就是他?

段勤一閃念,不甘示弱地喝道:“不錯!某正是黎陽段勤。來者可是石青石雲重?”

來人正是石青。

瞅見段勤灰頭土臉依舊強撐著架子的模樣,石青心底好笑,臉上卻不露分毫。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傲然道:“不錯!某正是大魏鎮南將軍、新義軍軍帥石青。”

聽到大魏鎮南將軍這個稱號,段勤一激靈,恍然想起,石青和他的新義軍尊奉的可是大魏朝廷,與自己可算是對頭了。他不由得提高了幾分戒心。

心念一閃,段勤不悅地喝道:“石帥!段某與新義軍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對付枋頭蒲洪之時,甚至還有些煙火人情。如今石帥大軍圍我繹幕,意欲何為!莫非欺段某蒼亭兵敗,欲趁火打劫麽!”

段勤義憤填膺,慷慨陳辭,卻沒有激起半點波瀾。石青眼皮一抬,淡然問道:“汝求見石某,就是想說這些?說完沒有?”

“求見。。。說完沒有。。。”段勤被石青的口氣堵得差點窒息,除了石虎,還有誰敢對自己這樣說話!

這一刻,段勤感覺全身火燒火燎的,一團邪火在肚子裏躥來躥去,卻無法發泄出來。吭哧吭哧了好一陣,終於憋出了一句話:“沒有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段勤想死的心都有。堂堂建義將軍、段氏鮮卑部落親貴、四十好幾的人了在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麵前,竟然像小輩一樣老老實實地應承答話。

更讓段勤氣憤難忍的是對方接下來的態度。聽到回答後,對方不在意地揮揮手,驅趕什麽討厭的東西一樣,輕飄飄地說道:“沒有了。嗯,那就回城等死吧——”

“。。。回城等死!”段勤雙眸倏地一瞪,殺機迸射。聽到這句話他的腦袋為之一清,所有的惱怒立即消失的幹幹淨淨。對方的立場表達得很清楚了,敵我已分,還有必要計較羞辱嗎?

“為什麽?”

段勤一手勒韁,一手提了長槊,準備轉身回城的時候,他仍然問了一句,這一問並非他想知道答案,純屬於下意識的行為。

“石某有點懶,給人講講道理還能勉強,卻懶得給野獸畜牲再講道理。”石青懶洋洋地回答,那副模樣,真的像是一句話都懶得再說了。

段勤眼前一黑,差點一頭從戰馬上栽下去。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他一舉長槊,厲聲喝道:“不報今日此辱。段某誓不為人!”

“不報此辱!誓不為人!”

段勤親衛頗會湊興,衝著石青厲聲呼喝。隻是——包括段勤在內都沒有選擇衝上去報仇雪恥,他們選擇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走!”段勤一帶馬韁,當先奔回城內。

“來人——傳令!全軍嚴加戒備,防止新義軍偷襲攻城!”

回到繹幕,段勤便忙不迭地下達命令。露麵的雖然是新義軍騎兵,但是段勤不敢保證對方沒有步卒,甚至於,他隱隱覺得,對方的步卒也許正隱蔽在什麽地方,隨時會來偷襲攻城。

“大哥!鬧翻了?”段思陪聽到風聲,匆匆趕了過來。

“嗯。新義軍石青鐵心要和我們幹了。”

段勤肯定地嗯了一聲,簡略地說了一下自己受辱的經過。見自己兄弟即將暴走,他阻止道:“思陪。仇恨需要用刀來報複,恥辱需要鮮血來洗刷。現在什麽也不用說。先派幾隊斥候出去武力偵查,探明對方虛實後再說。”

段思陪聞言,猶豫了一陣,問道:“大哥。探明虛實還來得及嗎?我們從蒼亭過來的倉促,隨身帶的糧食快光了,馬料更是一點也無;對方一圍城,戰馬立時就沒吃的了。”

段勤點點頭,道:“思陪說的我明白。對方圍而不攻,欺負的就是我軍無糧,以此逼迫我軍出城決戰。思陪,適才我看了,對方騎兵頗為了得,而且數量不少,一旦決戰,我擔心兄弟們損傷太大。所以,我打算突圍,向東走,去樂陵。。。”

說到這裏,段勤眼中盡是怨毒之色。“。。。石青敢辱我,我奈何不得他,隻能拿他治下人丁的血來洗刷恥辱。哼——思陪。去吧,一定要打探清繹幕東麵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