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後營被燒,守營的三千步卒和王寧的萬餘精騎一哄而散,有祖鳳、童圖兩部騎兵隔擋,趙軍沒敢往南逃會合華林苑的劉顯,大多選擇選擇了向北逃回襄國的道路。
李崇接到石青的命令撤出戰場,趕返清淵協助新義軍步卒攻略冀州;權翼部騎兵散成小隊模式,散成一個扇麵,圍剿潰散的趙軍騎兵。童圖部騎兵進入華林苑,協助孫威、張溫步卒牽製後趙主力步卒;石青和祖鳳部精騎徑直向北,追趕大股的趙軍精騎,力爭在對手之前趕到滏陽河進行攔截。至於潰散的三千趙軍步卒,暫時沒有人理會,一兩天內,他們不可能跑出上萬騎兵的覆蓋範圍。
魏軍追兵中過半的是馬鐙騎兵,長途馳騁之時,馬鐙帶來的平穩和舒適開始顯現功用。趙軍騎兵紛紛被石青、祖鳳攆上。
午時時分,魏軍騎兵在邯鄲東側的邯山追上跑在最前端的趙軍——王寧,王寧身邊還有千餘騎,追上來的魏軍則是以石青、祖鳳為首的三千餘魏軍精銳,半天時間,他們這一部人馬擊殺千餘敵騎,收降三千餘騎,祖鳳為此留下了一千五百騎在後收押降兵。就在這個時候,受孫威指使的馬願趕了上來。
“鳳兒!帶弓騎兵追上去,射倒對方戰馬,不可讓對方逃過滏陽河。”石青指著王寧的認旗囑咐道:“能活捉盡量活捉,對方看似有些身份,也許日後有些用處。”
祖鳳脆聲聲地迎了一聲,率領弓騎兵繼續向前追。石青喚過何三娃,吩咐道:“三娃子。帶一隊人進邯鄲城傳我軍令,命令守軍分出三千人馬,即刻趕往滏陽河架設浮橋,以便後續大軍通過。”
邯鄲有張溫部五千守軍,張溫之前有過交代,命令守軍遵從石青將令行事。
忙完這一切,石青躍下黑雪,摘下水囊一邊喝水,一邊問馬願道:“華林苑那邊是何情形?鄴城可否有異動?孫大哥有什麽交代?”
馬願先將華林苑情形大略說了,接著將淩晨時分,王泰在鄴城北門城樓裏說的話語依依轉述出來,最後又說了蔣幹的提醒。
“左將軍終於肯歸心了。”
石青開始一直麵無表情,對董閏、王泰的反應沒有在意,直到聽說蔣幹遣人提醒孫威之時,他才露出笑容,猛然灌了一大口水,滿意地說道:“馬願。汝回去轉告孫大哥和張溫將軍,鄴城有何舉動勿須理會,隻牢記一點,那就是要將禁軍牢牢控製在手,小心被人奪了去。。。”
馬願應了一聲,感覺石青話猶未盡的樣子,於是恭身侍立。
石青躊躇了片刻,思慮道:“汝傳令孫大哥和張溫將軍,解決劉顯主力之後,請張溫將軍率五千人馬回駐西苑,謹守門戶,以為我軍回師鄴城最後之通路。請孫大哥率主力北上,並取消封口令,讓皇上遺詔在將士中先行流傳開。嗯。。。對,就這樣,如此方才妥當!”
“是。”馬願應了一聲,瞅了一眼,發現石青沒有再行開口的意思,當下辭別而去。
石青伸了伸胳膊,踢了兩下腿,隨即舉起蠍尾槍呼道:“兄弟們!走啦,殺到襄國去!”話音中,他躍上了黑雪,一邊往口中塞了把炒麥,一邊磕馬向前。
縱馬趕出五六裏後,石青趕上了祖鳳部騎兵。三千餘魏軍騎兵弧形包抄,從張開了大口的布袋向王寧部精騎罩去。王寧部精騎拚命向前衝刺,妄圖衝出口袋的籠罩,隻是事與願違,口袋裹帶的速度越來越快,兩側的魏軍馬鐙騎兵漸漸與趙軍並齊,並有向中間合攏的意圖。與此同時,千餘弓騎兵拈羽張弓,向對手射出了一支支雕翎,趙軍騎兵不時有人落馬,或者是戰馬一頭栽倒,為匆忙逃竄的騎兵隊伍增添了不少混亂。
石青率領親衛騎後發先至,不一刻趕過祖鳳部騎兵,攆上落後的趙軍精騎。
“不降者!格殺勿論——”石青大喝一聲,蠍尾槍掃倒一名趙軍騎士,黑雪騰空一躍,已經鑽進對方尾部。
“殺!”爆喝聲中,鐵槍連續刺出,正中兩名敵軍後頸。趙軍騎士隻顧埋頭狂奔,將後背完全裸露出來,此時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殺!”幾百名親衛騎相繼趕上,毫不留情地展開屠殺。
“不降者!格殺勿論——”魏軍騎兵大聲呼喝,從兩翼夾擊過來。
事實上,趙軍早就沒有了出路,就算這時不被追上,也會因滏陽河的隔擋被對手追及並格殺,之所以仍然堅持著向前逃躥,與其說是不願投降,不如說是思維慣性。這是所有逃兵共同的思維慣性,在沒有被追上的時候,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跑、跑、跑。。。向前跑!當然,逃路被斷之後,結果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降了!降了——”
“別殺我——”
“饒命啦。。。。。。”
兩側魏軍騎兵還未夾擊過來,奔馳的戰馬還未駐足,趙軍中已有見機早的騎士開口叫了起來,一邊拋擲兵刃,一邊勒馬停住逃跑的步伐。仿佛據有極強的感染力一般,第一個人的聲音剛剛出口,第二個、第三個、第三十個。。。須臾之間,大片大片的趙軍士卒開始投降。當最前方的認旗停了下來並被拋下的時候,這股趙軍騎兵算是徹底降了。
石青鬆了口氣,勒馬喝道:“來人,將對方主將帶過來,本帥有話要問。”
過了一陣,一個三十許的高個子趙將被帶了過來。石青細細打量,見這名趙將雙眉挺拔,鼻直口方,剛嚴中帶有三分英氣,相貌倒是生得不錯,隻是此時的目光黯淡,沮喪之至,看起來沒什麽神采。
這名趙軍將領自然是劉顯的中軍司馬王寧。
王寧來到黑雪一側,匆匆打量了石青一眼,便即躬身抱拳道:“敗軍之將,清河王寧見過小將軍,小將軍看著麵生的緊,不知。。。如何稱呼?”魏、趙兩軍之中掛的上名號的將領,多出自原來的鄴城禁軍,一般即便不認識也彼此知道名號,因此王寧有此一問。
“王寧。。。”石青既沒有讓王寧免禮,也沒有還禮,端坐在戰馬上,對這個名字咀嚼了一番,隨後淡淡地答道:“某乃新義軍石青。”
“石。。。”躬著的身子猛然一動,王寧驚詫一聲,旋即嘎然止住,硬生生將‘青’字憋了回去。他顯然聽說過冉閔遺詔,知道石青是何許人。名字雖然沒有完全喊出來,他還是忍不住揚起憋得微紅的臉膛,重新打量石青。
石青立於馬上,坦然地與他對視。
過了一陣,王寧再度垂下臉膛,聲音變得恭敬了幾分,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新義軍石帥。王寧有眼不識泰山,竟敢與石帥對敵,當真是不自量力。”
“王將軍勿須惶恐,石某知道,人這一生,大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作所為並非出自本意。起來吧。。。”
石青放緩了語氣,躍下戰馬,隨意地說道:“。。。王將軍若是不累,陪石某走走吧。”
“遵命!”王寧第三度躬身。
石青牽著馬韁信步而行,任由黑雪尋覓鮮嫩的青草嚼食,王寧落後一步,恭恭敬敬地跟上。
“石趙徹底完了。。。”兩人走出一程,石青沒來由地冒出一句話。
“是。”
“野蠻!殘暴!奢侈!窮凶極惡!無恥荒淫到極處!如石氏子孫這等魔鬼本不應在世間存在。。。”石青忽然變得凶狠起來,咬牙切齒地咒罵,罵著罵著,他一轉身,瞪視著王寧問道:“這些你知道麽?”
王寧縮了縮身子,怯怯地回道:“王寧知道。王寧助紂為虐,罪過大矣。。。”
呼——
石青吐了一口濁氣,一擺手道:“罷了——以前的一筆勾銷。這種罪孽沒法清算,一旦真的清算,世間就沒有幾個清白人了。重要的是以後。。。。。。”
說到這裏,石青凝視著王寧,一字一頓道:“王將軍!你是否是真心歸降?是否願為子孫後代、為清河王氏掙得功名富貴?”
王寧沒有猶豫地回道:“能得石帥原諒,王寧感激不盡。此番誠心歸降,唯願能追隨石帥,鞍前馬後,以供驅策。”
石青默默點頭。盯著王寧審視了好一陣,這才開口道:“將軍能夠如此,石某甚慰。實不相瞞,眼下石某便有一樁事需要仰仗王將軍出力,不知。。。”
王寧身子一挺,慨然道:“石帥請吩咐,但有所命,王寧絕不敢負。”
“是這樣的。。。”
石青衝王寧溫和一笑,緩緩說道:“原襄國驃騎大將軍王朗早前歸順了石某,如今他已潛入襄國城內聯絡舊部故交,準備接應石某破城。此事說來簡單,施行起來又有許多難處;據王朗將軍說,襄國城內豪門世家之私兵護衛大多被石祗征入軍中,就算聯絡上幾家故舊,隻怕力量也嫌薄弱,難以撼動城門守軍。是以,石某有意讓將軍率一支人馬詐做敗兵賺開城門,與王朗將軍裏應外合奪下襄國城南門,為我後續大軍進城打開一條通道。將軍以為如何?如此行事是否有疏漏之處?”
襄國城池最難攻取之處就是四座城門。石勒開創曆史之大奇,為每座城門修築了前、中、後三道門戶,六個甕城。這等城門不是一小股人馬突襲就可以打開的。石青為此頭痛不已,此事一直在心頭上縈繞,待收降王寧之後,他立刻聯想到詐城之計。
王寧這股人馬在逃兵中跑得最快,被俘投降的消息很難泄露給襄國知道,並且他的身份不低,叫開城門綽綽有餘。如此,有一兩千喬裝的人馬混進城與王朗聯手,拿下襄國一座城門應該沒問題。
“應該沒什麽疏漏。”第一次受命,王寧很是慎重,想了半響,又補充道:“襄國城內大約還有一萬五六千人馬。其中外城四門有八千左右守軍,皇城除五千守軍另有皇。。。石祗的三千貼身禁衛。一兩千人馬混進城,突如其來奪取一道城門沒有問題,就怕時間久了,皇城和其他幾門守軍前來救援,可就未必守得住多久。。。。。。”
石青接著問道:“以將軍估算,兩千人馬是否能受一個時辰?隻要堅守一個時辰,我後續大軍必到。”
王寧重重地點點頭:“一個時辰應該沒問題!襄國城內人心離散,石祗難以很快做出反應。”
“那就拜托將軍了。”石青寬慰地一笑,招呼王寧一道,找到正在帶領部眾受降的祖鳳。
石青命令祖鳳集結出一千五百名魏軍騎兵,換上趙軍騎兵衣甲,由祖鳳親自率領,打著王寧的認旗扮作逃兵,擁簇著王寧渡過滏陽河向襄國趕去,石青囑咐王寧,注意節省體力,不要急著趕路,天黑前趕到襄國動手最好。
祖鳳一行剛剛離去,邯鄲的三千步兵跟著趕到,石青命令邯鄲步兵趕往滏陽河,連夜架設浮橋。命令何三娃向後續各部傳令,命令各部將降兵送到邯鄲城內由守軍看押收容,然後即刻前來會合。
申初時分。權翼部和祖鳳麾下的一部分騎兵紛紛趕到,石青清點了一下,大約有六千多騎,他自忖人手差不多夠用,便不再等待,率部啟程,趕往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