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敵之際,石琨莫名失蹤,冀州無主,各地守軍要麽嘩然潰散各奔東西,要麽簞食壺漿迎接新義軍到來。雷諾率新義軍北上,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廣宗、冀州兩郡二十餘縣,其間不僅沒有傷損一兵一卒,反而得到四五千降兵,人馬數量由此增至三萬餘。
三月十一,石青接到冀州戰報,欣喜之餘,他命令童圖部押解一萬降兵前往冀州交由雷諾統帶,同時帶往冀州的還有三項將令。
其一是李崇部騎兵暫歸雷諾下轄,協防冀州。其二是鋒銳營、跳蕩營、陷陣營等萬餘新義軍將士隨童圖部一道轉至襄國,另有任用;其三是冀州新義軍不新列建製,所有俘虜降兵盡皆編入新義軍原各營各部,由青兗老兵予以羈押管束。需要說明的是,第三條將令使得冀州新義軍各營人員數量空前膨脹,原來一兩千人甚至幾百人的營因此成為少則三四千,多則五六千的大營。
冀州城與大燕軍前鋒所在的清梁相距近兩百裏,其間隔著一個以鄧恒、王午為首的幽州軍勢力盤踞的博陵郡,粗看起來,冀州似乎沒有直麵鮮卑人威脅。但是,石青知道,鄧恒、王午著重將兵力布置在魯口一線,對博陵其他區域的控製極其薄弱。清苑的燕軍若是南下冀州,魯口的幽州軍除了能在燕軍側翼構成潛在威脅外,並無任何阻攔之力。
為了切燕軍中路南下途徑,石青有意以冀州城為前沿,並布置足夠的人馬予以防禦。是以,即便有心調遣新義軍舊部前來聽用,他還是先行送去一萬降兵,以保證冀州方麵的守軍數量在三萬餘上下。
童圖奉命東行不久,出使趙郡的王朗回返襄國,與他一同來的還有趙郡太守李邽。
李邽是慕容氏發家之地遼西的漢人,曆史上在這一年的八月,燕王慕容俊遣慕容恪領軍南征中山、常山、趙郡等地,慕容恪出征伊始,便在中山太守侯龕麵前屢屢碰壁,無奈之下,隻好領軍繞過中山,南下轉攻常山。這時候,趙郡太守李邽不知是因為與慕容氏同為遼西人的淵源還是其他緣故,在常山未破、燕軍未至的情況下,率先投靠慕容恪。中山、常山兩郡因此陷入後路斷絕,孤立無援的狀態,最後不得不相繼投降。
出於這個緣故,勸降北方三郡的行動之中,石青對勸降趙郡太守李邽最不看好,出乎意料的是,王朗此行不僅勸降了李邽,並且將李邽帶到襄國。這一點說明了什麽?至少可以證明,李邽的歸降頗具誠意。
欣喜之下,石青喚來何三娃,吩咐道:“傳令火頭軍,即刻準備酒菜,本帥要為王將軍和李太守接風洗塵。另外,把孫大哥、王寧將軍、曹伏駒將軍全部請來;大夥忙乎了好幾日,也該趁機聚聚了。”
何三娃匆匆忙忙地去了,石青叫上一隊親衛,打馬衝出皇城,向北趕去以迎接王朗、李邽。事實上,這時候已過了午,石青剛剛用罷幹糧。他是估摸王朗、李邽急著趕路,可能還未吃飯,這才下了這道命令。
李邽年約四十左右,一副標準的北方大漢模樣,說話嗓門很高,性格粗狂率直,和萬牛子仿佛。石青一見便非常喜歡,即使記憶中有些陰影,他還是很親熱地上去和李邽攀談,如多年袍澤一般,沒什麽拘束。
兩人說了好一陣子話,直到快進皇城之時,石青的話題才轉到王朗身上,先是嘉許了一通,然後石青告訴王朗,他的舊部——關中杜洪、張琚有意引梁州司馬勳再次入關中,與征西大都督爭奪雍、秦之地。石青希望王朗前去關中,利用自己的影響綏靖地方。
王朗聞言麵色一黯,僵硬下來。他對麻秋有些懷恨,對方曾在洛陽突然襲擊,強施兼並之策且斬殺了幾千關中精騎,迫得他連夜逃亡襄國。
石青初始對王朗也是毫不客氣,王朗卻沒有怨恨,因為兩人分屬敵我陣營,行事再是狠辣也是份內之責。麻秋在洛陽的舉動與此不可相提並論,行事之前,兩人私交很好,王朗是受對方邀請回鄴城襄助的,麻秋再行兼並之舉就有些恩將仇報的意味了。
“石帥。王朗曾與征西大都督有些糾纏,不願前往關中受麻督羈勒。”遲疑片刻,王朗還是直言說出心事;相處有一段日子了,他看出石青雖然剛毅果斷,卻並非是不講情理之人。
“哦?”石青略微有些訝異,稍微一頓,便即笑道:“王將軍有所不知,襄國之戰甫一結束,石某便即去信關中,請麻督來鄴城主持大局;算算時間,此時該當出關了。王將軍此去關中隻需聽候王猛王景略調遣,不用在麻督麾下奉差的。”
“王猛王景略?這是何人?”王朗好奇地問了一句,話語輕鬆了許多。
石青尚未回答,旁邊一個詫異地聲音插進來問道:“麻秋來鄴城主持大局?兄弟。皇上遺詔指定的可是你呢。。。”
話音未落,受邀前來赴宴的孫威、王寧、曹伏駒從城門內現出身形,一起迎了上來,三人之中,能喊石青為兄弟的自然隻有孫威了。
王朗忽然一悟,這才感覺到石青話中的異常:請未來的嶽丈前來鄴城主持大局,石青打得是什麽主意?總不會有意謙讓吧。。。。。。
“走!進去說,有些事該當讓諸位知道以便有些心理準備了。”石青哈哈一笑,招呼眾將進了皇城,來到當初石祗理政的偏殿坐下。
石青在首位坐下,其餘一眾人等品級模糊不清,隻好隨意地各找位置坐定;親衛布酒菜的時候,何三娃進來稟道,快馬傳報,權翼、張季行程順利,一番勸說後常山郡同意歸降大魏,兩人已然返程複命。
何三娃聲音一落,偏殿裏諸人精神大振,石青舉杯相邀道:“襄國下轄六郡,大魏已得其五,想來要不了多久,中山國就會傳來好消息。此誠為大喜,不可不賀,諸位,請與石某共飲一杯。”
“恭喜石帥!”諸將不約而同地起身,麵向石青,舉起酒杯示意一番,隨即飲下就座。
擱下酒杯,任由一旁的親衛斟酒,石青向下環視,開口說道:“石某曾經說過,大燕國養精蓄銳數十年,早已今非昔比,麾下人馬幾有三十萬。慕容氏僥天之幸,這幾年人才輩出,燕王慕容俊勤政不倦,謹小慎微;慕容恪剛嚴深沉,滿腹錦繡;慕容霸勇毅威猛,闊達俊奇;慕容評久經戰陣,領軍有方。此誠為大魏之勁敵啊!”
石青說罷,偏殿裏靜默了一陣。在座諸人都是多年軍旅,燕軍以及慕容恪、慕容霸的厲害自然早有感觸。過了一會兒,張季打破沉默,奉承石青道:“石帥勿須擔憂,以張某看來,慕容氏諸子確實了得,可若是和石帥相比,卻還差了一截。哈哈,天下間也許隻有石帥方能製得住慕容恪、慕容霸。。。。。。”
張季話音一落,座中諸將紛紛點頭,慕容氏畢竟距離遠了些,接觸得也少了些,座中諸人對近在咫尺的石青的手段和戰績感受得更深刻。
“若說世間沒有其他人能與慕容恪、慕容霸抗手,隻怕未必。。。”石青否定了張季的說法,隨後笑著解釋道:“據石某所知,能與慕容恪、慕容霸一較高下者,當世至少還有三人。”
“三人?這麽多!”王朗驚呼一聲,有些不信。
孫威直接問道:“不知兄弟說得是哪三位高人?”
“這個嗎。。。”
石青斟酌著詞語,緩緩說道:“大晉征西大將軍桓溫,以一州之力,西進收複巴蜀,南下鎮製日南(今越南國),出仕六年來,百戰百勝,無一敗績,實為大晉之柱石屏障,此人當能與慕容氏一爭長短。”
諸將點頭首肯。雖然座中很少有人與桓溫交過手,但對方之名當得如日中天一語,盛名之下,焉有虛士。
“。。。石虎朝三次征西,西涼張氏危若累卵;書生謝艾臨危受命,白身拜將,兩年間三敗石趙數十萬征西大軍,致使石虎、麻督從此不敢西顧。受命酒泉太守之後,謝艾積極進取,親率數千士卒突入西域,滅國數十,為張氏開拓出數倍於涼州之疆域。此人武略實乃天授,若是再經幾年戰陣磨練,隻怕天下難有抗手。此時亦能與慕容氏諸子一爭高低。。。”
眾人聽了驀然一怔,恍然記起那個遙遠的被人忘記的名字——謝艾,石趙朝廷致命的傷害就是來自於他。永和二年到永和四年,石虎總共進行了三次大規模西征,西征與心血來潮征討慕容氏截然不同,每一次都是傾全國之力而為之,可惜的是,三次征西全都敗在一個名不傳經傳突然冒出頭的書生謝艾手上。石虎因此痛呼:吾曾以一州之地平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取一州而不可得,莫非上天已棄我而去。
“這第三個人麽,王將軍不久就會認識。。。”
說到這裏,石青頓了一頓,目注王朗道:“此人姓王名猛字景略,以前是石某軍帥府長史,後來被麻督看中,留在身邊參讚機要;麻督此番東來,石某建議由王景略以雍州刺史之職坐鎮關中,王景略常年隱居山中,聲名一直不顯。不過石某要說的是,此人文韜武略,無一不精,諸子百家,無一不曉,胸中所藏,與桓溫、謝艾、慕容恪、慕容霸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人如綿中之錐,早晚有一日便會名揚天下。”
王朗、孫威等熟悉石青的俱俱倒吸口涼氣,石青從沒有如此這般推許過一人。能和慕容恪兄弟以及桓溫、謝艾相提並論之人,即使稍有不如,其才華也足以驚豔了。
諸人被石青的議論代入進去,一個個呆呆滯滯地回味著世間傳奇人物的風采,一時也忘了飲酒。石青沒有打擾,自顧自連飲三杯潤喉。
過了好一陣,孫威輕歎一聲,回過神來問道:“兄弟。你說的這些與今日之話題似乎沒有關係。為兄想知道的是,麻督為何來鄴城?兄弟以後到底有什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