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兵不厭詐

石青即將登基稱帝和親率大軍攻打廣陵的消息隨著郗超的回歸很快在廣陵一帶傳揚開了。不僅周成、王浹、賈堅、司揚、蘇忘有心在未來的帝王麵前表現,揚州不滿大晉、打算追隨鄴城的土豪群雄也想表現一番,以在石青心中留下印象。

五月三十,石青率張溫部大軍啟程前往廣陵,很不巧地遇上了夏季的雷雨,簾幕一樣的大雨讓行程變得非常艱難,同時給了地方豪雄獻殷勤的機會。沿路各地屯耕農莊、塢堡紛紛簞食壺漿,以應王師,更甚者出兵出糧,誓言要為王師掃平江東的先鋒。

石青好笑之餘,欣然納之;大隊人馬冒著雷雨、一路接受供奉緩緩南下,兩萬三千人的隊伍數量日漸增加,越來越多的雜色旗幟混入其中,迎風飛舞,氣勢非凡。六月初六,三萬餘人的大隊伍浩浩蕩蕩抵達廣陵城下。

抵達之時恰值雷雨方歇,天空如洗,碧藍深邃。兩萬攻城民軍在周成、王浹統帶下在廣陵城北集結,齊聲高呼:“石大將軍!石大將軍!石大將軍。。。。。。”

“走!”

低吼聲中,石青策馬衝出,親衛騎潑啦啦緊隨其後,在廣陵北城下縱橫馳騁。人如虎,馬如龍,旌旗迎風招展;兩百騎士端的是威風凜凜,氣勢十足。

“石大將軍!石大將軍!石大將軍。。。。。。”

城下,攻城民軍、來援民軍、新入夥的地方豪雄齊聲大呼,聲如驚雷。城上,揚州軍驚慌不安,往來奔走著向城內督帥傳遞信息。過了一陣,一隊衣甲鮮明之士現出身形,國丈褚衰、揚州刺史殷浩聯袂上了城樓。

蠍尾槍向天一舉,城下喝彩聲漸漸止歇,石青拍馬揚鞭,奔到城下,向上揚聲大呼:“褚國丈安在?石青這廂有禮了。”

城頭上,殷浩低聲喝令二十弓箭手準備射殺石青,褚衰苦笑阻止:“石雲重若是這般容易射殺,豈能安然逃回江北?殷刺史還是不要行此笑話之舉。”

殷浩目光一寒,陰冷地盯了褚衰一眼;褚衰卻顧不得理會這些,手扶垛口探出身形,向下喊道:“安平國公不用見禮了。褚某先前以為國公乃忠良之士,一直以禮相待;哪知大謬不然,安平國公居心叵測,暗中謀劃大逆之舉,褚某何必再與汝禮遇?”

石青聞言哈哈大笑,揚聲道:“好一個褚國丈,不說朝廷肆無道、意屠戮忠良,隻將石某被迫求生之舉視為謀逆,果然是好口才。可惜的是,公道自在人心,天下悠悠之口不是國丈一言可以掩住的。。。。。。。”

褚衰嘴巴一動,正欲辯駁,石青截然說道“。。。。。。是非對錯,自有後人評說,與你我無關。石某今日不是來計較對錯的,而是來給揚州軍指明一條出路的。”

褚衰聞言,索性絕了打嘴皮官司的念頭,冷笑道:“揚州軍乃大晉之揚州軍,守護疆土,奮勇殺敵,求仁得仁,絕不妥協;這便是揚州軍的出路,石雲重!汝盡管率兵來攻就是,指點卻不需汝操心。”

石青報以更大的冷笑,亢聲大喝道:“不見棺材不流淚!褚衰,汝是大晉國丈,大晉皇帝是汝外孫,汝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地衛護大晉朝廷,可是數萬揚州軍將士憑什麽要為苟延殘喘無所作為的大晉朝廷陪葬?汝可曾為數萬揚州將士的家人想過?”

褚衰臉色一黑,差點破口大罵;忍了一忍才不甘示弱地說道:“石雲重,汝休要顛倒黑白,罔顧倫理。朝廷乃天下正溯,萬民景從,四海歸心,英雄豪傑無不傾力匡扶。汝行此謀逆之舉,神人共憤,受天下人唾棄,必不長久,褚某勸汝還是早早自縛請罪的好,也許能免去族滅身死之禍。”

石青終於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旋即揚起蠍尾槍向身後一指道:“褚國丈。汝負隅頑抗至今,不過是心懷僥幸,希圖燕軍、荊州軍能夠突入中原救援廣陵罷了。汝且看清了,石某身後大軍來自何處?”

褚衰一愕,石青的話說中了他的心思,也正好指明了他的擔憂——鄴城三麵作戰,麵對的局麵應該異常艱難,怎麽會有大隊後續人馬前來攻擊廣陵呢?

一旁的殷浩也注意到了異常,跟著扶住垛口向下瞭望。可惜的是,城下密密匝匝的五萬人馬實在沒有半點虛的。

“國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殷浩狐疑地問。

沒等褚衰回答,城下的石青先自給出了答案。“褚國丈還不明白嗎?石某從宛城過來的,統帶之人馬皆是宛城民軍。這隻能說明,褚國丈指望的荊州軍已然大敗,宛城無恙矣!實不相瞞,上月二十一日晚,民軍成功夜襲荊州軍大營,荊州軍死傷慘重,全麵潰逃,桓溫得以身免逃回襄陽後再不敢伸頭北顧,石某自此有了轉戰廣陵的機會。”

石青說罷,城頭上靜寂一片。在交通靠步的時代,信息傳遞很不方便,開戰以來廣陵城除了當中接到一次“荊州軍受阻宛城”的消息後,再無其他音訊。隨著民軍水軍開始封鎖水路,廣陵城對外交通這幾天完全隔絕,根本沒有足夠的消息用來否定石青所言,相反,城下的大軍倒是為石青的說法提供了充足的證據。

在此之前,建康士人和揚州軍將領非常忌憚荊州軍,不惜聯手予以製衡;因為荊州軍戰力實在太過強悍,遠超揚州軍和建康台軍。妒忌歸妒忌,與此同時大晉朝廷還將荊州軍視作最重要的社稷屏障。可如今連荊州軍都敗在民軍手下,揚州軍和建康台軍又怎麽會是民軍的對手?

石青的話太過震撼,震得城樓上*的揚州軍將士麵麵相覷心驚膽戰。可是石青並不以此為滿足,接著再度拋出一個驚天消息。“民軍宛城大捷之後,石某沒有率兵北上反擊燕軍,而是來到廣陵,褚國丈可知其中究竟為何麽?”

“究竟為何?!”回答石青的不是褚衰,而是心急的殷浩。

石青微微一笑,沉凝片刻,繼而揚聲喝道:“因為燕軍與民軍在無極大戰一場,死傷近十萬,慕容俊敗走蠡縣,三路燕軍盡皆退縮回滹沱河以北,再無南下之力。諸位絞盡腦汁策劃的三麵夾攻之計至此完全失敗,眼下該是承受民軍怒火的時候了。”

轟——

寂靜的城頭哄地一響,這個消息比荊州軍失敗更加震撼人心。畢竟荊州軍兵力太過淡薄,民軍僥幸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燕軍怎麽會敗呢?而且敗得如此之慘,死傷近十萬!那可是三十萬大軍啊!

揚州軍將領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是望著城下從容鎮靜、聲勢越來越壯的民軍又不得不相信。荊州軍、燕軍若是不敗,城下的五萬民軍和石青怎麽可能有閑暇圍攻廣陵?

殷浩臉色一白,向褚衰驚問道:“國丈,這事是真是假?”

褚衰臉色黑的如鍋灰般,惱怒地回道:“此乃石青謠言以亂我軍心耳,怎可能是真!”

殷浩瞥了眼褚衰,沒再說什麽,回身盯著城下默然不語。

城下石青不依不饒,長槍向上一指,怒聲喝道:“揚州軍將士聽真,建康朝廷本是偽朝,兼且懦弱無能,不思振作,棄中原黎庶如棄敝履,實不堪承受天下生民重托。石某不敢妄自菲薄,欲以有道伐無道,以新政革舊惡,掃平江東,重整乾坤。自此時起,石某與江東士人往日恩怨一筆勾銷,一切從頭再來;若有願意襄助者,石某倒履相迎,以誠相待;若不願襄助者,隻要不與石某為敵,盡可袖手旁觀,民軍絕不敢妄自加害半分;若有人逆勢而為,抵死與民軍為敵,石某手中鋼刀亦不吝多飲敵人之血。話已至此,請諸君用心思量。三日之後,石某將率兵攻城,是去是留還是負隅頑抗,唯君自決。”

石青話音一落,何三娃在郗超的鼓動下振臂高呼。“掃平江東!重整乾坤!石大將軍萬歲!萬歲。。。。。。”

兩百親衛騎隨即振臂高呼:“掃平江東!重整乾坤!石大將軍萬歲!萬歲。。。。。。”

城下五萬民軍士卒不甘落後,一起高聲呼應:“掃平江東!重整乾坤!石大將軍萬歲!萬歲。。。。。。”

五萬人齊呼聲震於野,一直傳到在廣陵東南的三江口,在長江和淮河上流連的民軍水軍不知究竟,聽到石大將軍萬歲的字句後,跟著也高聲呼喝起來。一時間廣陵城四周盡是“石大將軍萬歲”的呼聲。

呼喝聲中,褚衰怒火難耐,拂袖而走。殷浩神色迷離,不知所措;揚州軍將士心驚膽戰,目光閃爍。

“走!三日後再來攻城!”石青頗為滿意民軍的表現,呼聲稍歇之後,調轉馬頭,果斷地結束了這場宣講,以便讓廣陵城內的士卒民眾有時間回味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