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陰雨,孫霸憂心如焚之時,城內好幾處地方突然響起各種喧嘩,鼓聲、號角聲、梆子聲從南北西三麵傳過來,不用想就知道,城中兵營聽到動靜開始做出反應了。
燕軍的動靜落入耳中,孫霸越發憂急,己方隻有五十餘人,勉強能夠擋住值守城門的燕軍,卻不能保證守多久;附近軍營的燕軍一旦趕來,這場偷襲就算失敗了,強攻的話,付出的代價大不說,成敗還未可知。
城內的騷動越來越大,其中南邊的聲響有向這邊靠近的勢頭,孫霸擰緊雙眉,腦筋急轉,正自盤算對策,就在這時,一陣風從東邊刮來,隨風而來的還有隱隱約約的沉重腳步聲。他心中一喜,再度向城外看去,隻見白生生的月色裏,一條黑色的波浪從東邊急速向薊城推進。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孫霸哈哈大笑,縱馬揚槍大聲喝道:“南下燕軍大敗!慕容恪、慕容霸戰死,慕容恪失蹤,汝等還不歸降!”
孫霸的呼聲提醒了在城樓門戶處和燕軍酣戰小耗子和天騎營士卒,數十人一邊奮力擋住燕軍前衝之勢,一邊厲聲大呼:“燕軍已敗!汝等還不歸降!”
“民軍主力殺過白溝、連克範陽、北平,民軍先鋒殺進薊城了!”
“慕容恪、慕容霸戰死,慕容俊失蹤了!”
“汝等還不歸降!”
偷襲小隊氣勢如虹,越是呼喊聲勢越壯,值守燕軍睡夢中被偷襲,本來就喪失了不少膽氣,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更是心驚膽戰,突擊越來越是乏力。
“吱呀呀——”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斬關落鎖小隊的任務完成了,沒過多久,又是咣當一聲響,吊橋放了下來,與壕溝對麵的大地碰撞到一塊。
“哦——來了!來了!”城下傳來開關士卒的歡呼,他們也發現了日益接近的民軍伏兵。
“殺啊——”
喊殺聲從四麵八方向東城門傳過來,不僅民軍伏兵抵近城下,燕軍援兵也從左右城牆根和通城大道三個逼過來。四麵逼近的大軍人數遠遠超過城頭上廝殺的人馬,發起的喊殺聲頓時將城樓上的聲音掩蓋住了。一時間,酣戰的城樓仿佛成了漩渦的中心,眼看著就要被四方大軍吞沒。
偷襲小隊早有心理準備,尚不覺得恐慌,城樓內部的燕軍值守士卒卻承受不住了,他們不知道外麵來了多少民軍,不知道雙方情勢如何,隻知道民軍先鋒殺進城了,隻知道南下大軍敗了,慕容恪、慕容霸戰死、慕容俊失蹤了,隻知道燕國完了。。。。。。
這些消息其中任何一條都讓人很難承受,何況還一起來了呢?就在四麵大軍即將合圍之際,城樓內殘存的百十燕軍放棄了奪回吊橋絞盤的想法,從西邊的門戶衝出來,沿著城頭馳道向兩邊逃去。
“耗子!隨我下城阻敵——”孫霸心中一寬,隻要吊橋收不起來,燕軍就無法阻止民軍伏兵進城了,當前需要做得是盡力為主力進城爭取更多時間。
殺啊——
三路燕軍幾乎同時殺到,其中順著南邊城牆根過來的一路人數最少,約莫兩百人,從西邊正麵通城大道上過來的一路人數也不多,不到一千人,隻有從北邊城牆根過來的燕軍數量最多,約莫有兩千人。
民軍的偷襲太過突然,薊城燕軍一部分是不能及時做出反應,另一部分是沒弄清情況,擔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不敢輕易離開駐守之地。短短時間調集三千人馬過來應援已經是極限了。
三路人馬大呼小叫包抄過來,皇甫真、孫霸、小耗子等四十多個士卒毫無懼色,密密擠在一處布下了弧形偃月陣,竟是準備以四十餘人對陣三千敵軍。
“哈哈哈——以一當百!好!不錯!”司揚歡暢大笑,拎著長刀穿過城門洞,在偃月陣後現出身形,恰恰比燕軍早一步趕到。
“我等來薊城不是防守的,耗子,你帶這些兄弟給我向南殺!”
司揚意氣風發,長刀向南一指。小耗子也會湊興,雀躍地歡呼一聲,挺槍向南衝去,口中不停地呼喝道:“南下燕軍敗了——慕容恪、慕容霸死了——三萬民軍殺進薊城了——歸降不殺!抵抗者死!”
偷襲小隊齊聲相合,揮舞著刀槍殺向燕軍。
小耗子這隊人的呐喊讓趕到的燕軍和民軍伏兵都是一呆,這些消息太過驚人了。民軍知道底細反應的快,立即有樣學樣地高喝道;“燕國完了,慕容氏完了,歸降者活!抵抗者死!”
司揚眼睛一亮,沉聲喝道:“文直,司某給你五百人,你可敢沿城牆一路向北殺去?”
城牆北邊的燕軍人數最多,有兩千來人;孫霸卻毫不猶豫地應道:“子弘大哥盡管放心,別說有五百人,就是兩百人,小弟亦必一路殺到薊城北門。”
司揚讚道:“文直的驍勇司某深知,這就去吧,我會在後為你清點五百兄弟。”
民軍伏兵呈兩列縱隊絡繹不絕地開進薊城,孫霸一招手,縱隊折轉向北,沿著城牆根迎著踟躇不前的燕軍迎頭殺過去。
五百士卒清點完畢,司揚截住隊伍,一挺長刀指著正麵的千餘燕軍喝道:“諸位弟兄隨我來!定要讓燕軍知道民軍的厲害!”說罷,親自率領入城縱隊殺上去。
突入其來的夜襲和聳人聽聞的消息對燕軍造成了極大地震撼;這讓民軍的衝殺變得容易了許多,司揚和兩千五百名天騎營士卒沿著通城大道滾滾向前,頃刻間衝散了驚慌不安的千餘燕軍,隨即跟在潰散的燕軍身後一路向薊城深處殺去。
司揚殺得興起,渾然忘了水路大軍都督的身份,瘋虎一般不住地咆哮廝拚,仿佛要把幾年來錯過的戰事一次全補償回來似的,一口氣砍殺了十名燕軍之後,他才稍稍放慢腳步,一邊大聲催促士卒上前追殺,一邊歇息回氣。
跟在後麵的皇甫真見狀連忙趕上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司都督,薊城不是小城,城內還有八千燕軍,單憑三千人馬很難控製全城,若突入過深,稍有不對容易出現意外。都督該當先穩住東城,待主力大軍趕到再行攻略全城才是。”
司揚不以為意道:“皇甫先生放心,我等直管往前攻略就是;主力大軍一時半刻來不及趕到,不過,不消一兩個時辰,安離就會率三千人馬趕來接應,燕軍如此驚慌,想來我軍有六千人馬該能控製薊城了。”
聽說後續還有三千人馬接應,皇甫真放下心來,不再阻止民軍向前衝殺,隻是提醒司揚道;“薊城落入我軍手中再無可疑,都督宜派遣快馬,將此事盡快稟報石大將軍才是。”
“哎呀!我竟忘了此事,該死!該死!來人——”司揚猛然一醒,終於意識到自己殺昏頭了。當他喚來親衛準備安排報訊一事時,又發生了一件尷尬之事——報訊的親衛沒戰馬可供騎乘。
“他奶奶的!去——給我搶!”一腔羞憤化作熊熊怒火,司揚橫刀一指右首貴族聚集區,厲喝道:“殺進去!這裏的人家肯定有馬!”
“等等——”皇甫真臉色一變,驚慌道“不可如此!”
“嗯!”司揚威嚴地掃了他一眼。
皇甫真滿臉嚴肅,湊近司揚身邊,低聲說道:“司都督,石大將軍行險奪取薊城,為的是震攝敵軍,扭轉魯口戰局;至於如何擴大奇襲奪人之效,更大地震攝南下敵軍,是司都督的職責。眼下民軍雖然奇襲成功,然則單單奪下薊城影響尚且有限,民軍還需出城四麵攻殺,多占幾處郡國,讓幽州陷入飄搖之中,才能徹底摧毀魯口敵軍鬥誌,為石大將軍謀得取勝之機。遺憾的是,水路大軍僅有一萬五六千人,若分出一部人馬留守薊城,就沒餘力四處攻殺,很難再擴大戰果。”
司揚瞿然一驚,審視著皇甫真問道:“先生說得是。隻是這些與搶馬有何幹係?”
皇甫真回道:“燕軍入塞不過兩三年,在幽州的根基並不穩固;反而因為連年交戰,積累了不少民怨;司都督若想擴大戰果,需要因勢利導,結好幽州本地世人,招納塞外獨孤、宇文以及烏桓人,號召群雄,共討慕容氏,如此才能徹底顛覆幽州,催折魯口燕軍鬥誌。都督若以為皇甫真說得有理,便不可隨意縱兵搶掠,不得隨意闖入私宅。”
“先生高才,所言是極,司某明白了。”司揚幡然大悟,對皇甫真讚歎不已。
皇甫真淡淡一笑道:“司都督無憂,小耗子將軍哪兒還有六匹戰馬,皇甫真這就去找小耗子將軍,請他帶人回轉魯口向石大將軍報訊。報訊一事非同小可,也隻有小耗子將軍這等人親自返回才能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