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24折衝1

劉滿福衝在當先,手中的長槊已經沾滿了紅的白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來了,蛇頸關一戰後,呂方對折損十餘騎心疼的要命,在前世的時候,看史書裏寫的動輒“控弦數十萬,鐵騎萬餘”之類的滿篇都是,可等到了穿越之後才知道,騎兵在古代中國中原地區是多麽寶貴的東西,尤其是在南方,無論是騎兵還是懂得指揮騎兵作戰的騎將,那都是當寶貝護著。所以朱瑾帶著五六千沙陀騎兵逃到淮南來後,楊行密可以說是倒履相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官位更是直接給的高,直接給到了節度使的高位。固然朱瑾名重關東,久負盛名,可楊行密心裏更看重的隻怕是他帶來的那幾千沙陀騎兵,有了這些寶貝,淮南才有能和已經控製了中原大地的宣武朱溫對抗的資格。好不容易才積攢了八十餘騎,可那劉滿福竟一下子折損了近四分之一,偏生他有立下頭功,也不好責罰。呂方幹脆說接下來的攻城戰非騎兵所長,把所有騎兵全部關在營中,待到打開城門後,才讓其衝進城內,直取中樞,防止守軍將糧倉軍資全步燒毀。那劉滿福便如同脫韁的野馬,一頭便撞了進去,正好碰到許無忌的援兵,立刻將其衝了個七零八落,劉滿福正得意間,突然看見前麵有十餘名鎮海兵正向右邊的小巷退去,倒好似護著什麽緊要人物一般,他立刻踢了一下座下馬肚子,向那邊衝去,一邊衝一邊大聲呼喊,正在四處砍殺潰逃的莫邪都騎兵聽到喊聲,也圍了過來,那十餘鎮海兵雖然拚死抵抗,但眾寡懸殊,不一會兒便被殺了個幹淨,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護著的那人若不是劉滿福多了個心眼,害怕是什麽重要人物,才被一矛杆打到在地,綁了個結實拴在馬後。

待到呂方進城時,已是天明時分,由於安吉城的其餘兩座城門都被守軍自己堵得嚴嚴實實,結果莫邪都進城後,剩下的鎮海兵分散在四處城牆上的團結兵種,根本來不及打開城門逃走,要麽四散逃走,要麽就被手下的團結兵反戈一擊,砍了腦袋獻給淮南兵那裏以為投名狀。呂方看到夜裏一波三折的激戰,連手下大將陳五和徐二都差點在城頭上變成烤豬,本以為進城後還有一場激戰,占領城門後,先奪取了東門旁的幾個坊裏,修築壁壘,絕不給對手反撲的機會。結果沒等來預料中的敵兵反撲,卻隻看到本地豪強一個個陪著笑臉,領著部曲帶著鎮海兵的首級和俘虜過來覲見,自己這邊長槊如林倒似小家子氣了些,老臉也有點忝然。

可在那些豪強眼裏,隻見入城的淮南軍軍容嚴整,通往呂方幕府的道路兩旁夾道站莫邪都的旗下精兵,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身上的盔甲兵刃依稀還可以看到昨夜裏廝殺的留下的血跡,那些豪強一路上過來時已經看到街邊昨天戰鬥留下的痕跡,眼下又看到呂方這般陣仗,一個個身形是越走越矮,到了最後走進呂方的幕府中時幹脆一個個跪服在地上,連抬頭看呂方一眼的膽量也沒有。那朱姓縣尉腹中更是大罵縣宰高昂,派什麽人出城去和淮南賊溝通,現在倒好,不但撐破了,連自己也丟了性命,那短毛賊莫不會如同在丹陽一般,一股腦兒將己輩全部給屠了吧?

呂方坐在上首,看到那幫人一個個跪在地上,好似一大排磕頭蟲一般,正想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開口讓他們起來說話。一旁的卻伸出一隻手扯了一下衣袖,一看卻是高奉天,隻聽他低語道:“這幫人都是搖擺不定的小人,唯力是從。唯有恩威並施方能驅策。如今正是以將軍神威震撼其心,賞其有功者,罰其有罪者,才能使喚的動他們。若是一味寬厚,隻怕這幫小人會以為我等可欺,又暗中和鎮海軍勾結。”

呂方聽了暗自點頭,高奉天的話說白了就是大棒與胡蘿卜兩者不可偏廢,現在如果隻給胡蘿卜,也許在這裏這幫家夥覺得還好,隻怕一轉身就會覺得莫邪都離不開他們,看輕了呂方,又會玩兩邊下注的把戲。想到這裏,便故意懶洋洋斜倚在座椅上,隻是隨意的把玩著腰間的橫刀,不時將那刀拔出一半又插回鞘中,發出一下下金屬的碰撞聲。

呂方不說話,自然這幕府也不敢有人發出聲音,唯一打破寂靜的唯有帳外的秋風吹動牙旗和呂方橫刀和刀鞘的碰撞聲。安吉的本地豪強們跪在地上,那一聲聲仿佛敲打在他們心尖上一般,趴在地上,斜著眼睛隻能看到兩旁侍立的莫邪都將吏的靴子,再想起帳外站著的大隊披甲持槊的士卒,隻覺得這時間是分外的難熬,那李明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的,身材又頗為肥胖,跪在地上時間久了,隻覺得兩腿膝蓋處先是酸,接著是針刺般的疼,到了最後已經是沒有了感覺,完全麻木了。他李明生來便是席厚履豐,哪裏受過這等苦楚,可在這幕府之中,竟連稍微挪動下身體也不敢,生怕那點惹怒了上麵的呂方,掉了腦袋。

正當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人嘶馬鳴的聲音,接著便聽見有人叫喊著:“呂帥、呂帥。”趴在地上的眾人正驚疑間,這幕府乃是將帥出征之時,中軍議事之機構,何等肅穆的地方,方才這麽長時間,帳中這麽多將吏連咳嗽聲都沒聽到一下,莫邪都軍紀之嚴可見一斑,此人居然在外麵喧嘩,好大的膽子。

呂方在上麵正思量找個理由給下麵趴著的家夥一個下馬威,偏生那些本地豪強好似商量好了一般,一個個跪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也找不到什麽理由,正沒奈何間,卻隻見外麵衝進來一人,正是進城後衝在最前麵的騎兵都隊正劉滿福,隻見他滿身血跡,口中喊著:“呂帥,這安吉城中鎮海軍的頭領被我抓到了。”說話間,外麵兩名親兵推進一個綁的結結實實的人來,隻見其滿身是傷,頭發披散著,一條胳膊還奇形怪狀的扭曲著,顯然是折了,正是安吉城中的鎮海軍最高將領許無忌。

呂方看了看許無忌,隻見他臉上滿是血汙,發髻又散亂的很,莫說他一件未曾見過他,就算見過,隻怕現在也認不出來,隨手指著跪在最前麵的牛縣尉,問道:“你看看這人是否是那許無忌。”

那牛縣尉跪在地上,看到呂方指著自己,心中倒是歡喜的很,起碼可以起身動動,跪在地上這麽久,骨頭都酥了。趕緊爬起身來打量了兩下許無忌,才轉過身來叉手行了個禮道:“正是許無忌那廝。”

呂方聽了點了點頭,那劉滿福看到主帥點頭,笑的更是裂開了嘴,這破安吉縣城之戰,首功自然是先登的徐二陳五二人,可自己擊破敵軍援兵,生擒敵軍主帥,這功勞也不小了,加上先前的蛇頸關上的大功,莫邪右都從宣州出兵以來,功勞最大的便要數自己了,先前留守丹陽被同伴拉下的仕途總算可以趕上去了。劉滿福正算著自己在勳書上該加上幾轉功,突然聽到呂方大聲說道:“劉滿福你奮勇陷陣,擒拿敵酋,本帥有功必賞,便依律賞你青絹百匹,銀兩百兩。”

呂方話音剛落,劉滿福那張大嘴已然咧開的足以塞進一個胡瓜了,定在那裏怎麽也合不上了,卻是喜得呆住了。站在呂方右側第一位的範尼僧卻變成一張苦瓜臉。原來唐時銀價極貴,玄宗時,湖州刺史想要回到中樞,行賄給李林甫,也不過是銀千兩罷了,已是極大的手筆,青絹百匹也就罷了,那兩百兩銀子可是貴得很。而範尼僧乃是呂方的主薄,軍中錢糧都是歸他調配,如今呂方從淮上募兵以後,又出兵湖州,花錢便如同流水一般,待到九月兵下了蛇頸關後,範尼僧囊中便如同水洗過一般,此刻讓他出這麽一大筆錢,好似在他身上硬生生割去了一塊肉一般,若不是呂方在眾將麵前開了口,範尼僧就要跳出來勸諫了。

那劉滿福正要說躬身行禮謝賞,卻聽到呂方接著說了下去:“可你在軍帳前喧嘩,也犯了軍律,你也是老行伍了,這是什麽罪也該明白吧。”

呂方話一出口,這帳中的溫度好似立刻降了幾度,劉滿福那張笑的開了花的黑臉立刻垮了下來。這帳前喧嘩之罪若往重了說,說你慢軍,斬首都是可以的,若是往輕裏說也要吃一頓皮肉之苦,那劉滿福是個莽撞人,卻沒想到樂極生悲,報功心切竟變成飛來橫禍,待要開口求饒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卻又聽到呂方接著說道:“念你生性魯鈍,也是無心之過,又剛立下大功,這樣吧,功過相抵吧,等下你去範主薄那邊去領上兩百匹青絹,其他的也就功過相抵吧。我也知道這恩賞比起將士們在刀尖上衝殺流的血汗來說少了些,隻是如今新近擴軍,手頭上緊了些,待到將來手頭寬裕了,絕不會虧待了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