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已經攻占了羅城,傳瑛公子和成刺史已經領兵出城,與其苦戰。”
此時牙城外的戰鬥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成及所統領的左翼在叛軍的猛攻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雖然成及不顧危險,扔掉頭盔,讓部下看見自己,大聲的激勵手下死戰,但是他心裏也明白,失敗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正在這緊急時刻,牙城西麵突然發出一陣激烈的戰鼓聲,隨著鼓聲,出現了一支軍隊,打著兩浙節度使、越王錢繆的大旗,向叛軍的側後方壓了過來,守軍一方的氣勢頓時大振,眼尖的士卒已經看到了那支軍隊最前麵騎在馬上的體型魁梧,身著紫袍,正是越王錢繆。叛軍士卒本來被告知錢繆已經被殺,這下卻突然看到他又“死而複生”,士氣頓時受挫,加上己方側翼受到威脅,攻勢也弱了下來,成及趕緊趁機收攏散兵,退至城下,準備背城借一,以圖再起。錢繆所統領的軍隊也沒有進逼叛軍,隻是收攏陣型。許再思看到手下士卒看到錢繆未死,軍心已亂,天色也不早了,想要一戰攻下牙城已經不太可能,不如撤回羅城,待到徐綰帶領的剩下一半叛軍趕回,再做打算,於是便收攏士卒,徐徐退去。
待到武勇都叛軍撤退後,錢傳瑛、成及等人趕緊往錢繆那邊趕去,錢傳瑛本以為父親已經凶多吉少,可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喜得已是說不出話來,猛地一下撲倒在錢繆麵前,抱著父親的膝蓋痛哭起來。錢繆眉頭微微一皺,好似對其如此失態有些許不滿,可最好還是深受撫摸著兒子滿是血跡和灰塵的頭頂,歎道:“癡兒,癡兒。”
一旁的成及拜倒謝罪道:“卑職無能,以致為叛軍所乘,導致生靈塗炭,今日若非大王救援,隻怕局勢已經不可收拾。”
錢繆拍了拍錢傳瑛的腦袋,示意其站起身來,上前扶起成及歎道:“成兄弟請起,你何罪之有,若非錢某昏庸,不納取忠言,養虎為患,豈有今日之敗?”
成及站起身來,奇問道:“我和公子出城時,已經將牙城守軍搜羅一空,莫非是錢王半路調來的鎮兵,為何方才不引兵攻其背,叛兵雖強,可也已經苦戰了一日,隻要前後夾擊,定能將許、徐二賊一鼓而擒,為何卻讓其退去。”
錢繆聽到成及這般詢問,臉上滿是苦笑,身後顧全武解釋道:“成刺史有所不知,錢王所帶的“軍隊”除了前排的是些老弱士卒,後麵的都是些打著旗號的平民裝扮而成的,方才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哪裏能和叛軍交鋒。”
成及和錢傳瑛仔細一看,果然錢繆身後大半都是些平民,夾雜些披了甲衣,隻不過方才天色昏暗,許再思又沒有仔細觀察,才蒙混過關,於是二人趕緊領兵進入牙城小心防範,一直到次日,外鎮的援兵方才陸續趕到,再加上城外諸寺的僧兵也紛紛入援,杭州城的人心方才安定下來,錢繆分兵把守諸門,開始撲滅城內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場,安置百姓不提,一時也來不及對付據守羅城的叛軍。
過了數日,杭州城內逐項事宜方才草安。錢繆召集入援眾將商議應當如何對付武勇都叛軍。諸將經過商議,一致認為武勇都叛軍雖然彪悍,但數量有限,已經無力攻下杭州,隻是他們凶殘成性,又在兩浙多年,地理熟悉,隻怕四處流竄,當年龐勳不過數百戍卒便能橫行千裏,荼毒生靈無數,如今他們西、南、北三個方向或者是敵境,或者有重兵把守,或是大海,隻有東麵渡過浙江後,便是越州,應派重將預先把守。
說到這裏,眾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顧全武臉上了,他足智多謀,在錢繆麾下當屬第一,加上是武勇都舊將,熟知內情,無論是用兵討伐,還是用計招撫,都有先天的優勢,這去越州駐防的任務除了他還能有誰。
顧全武笑了笑,出列對錢繆道:“大王,末將卻要討一樁差事。”
眾人都以為他主動請纓,卻聽得他繼續道:“末將請求出使淮南,向楊行密求成。”
這些場中人頓時嘩然,有人道:“顧帥,眼下叛軍才是心腹大患,楊行密已經出兵進攻徐州去了,並無力伐我,他那兒派其他人去即可,又何必大材小用呢?”
顧全武卻好似沒有聽到聽到旁人說話一般,自顧繼續說了下去:“某這次去廣陵,還要請傳褄公子同往。”
錢繆聽了一愣,問道:“聽聞楊行密出兵徐州,並無力伐我,全武此行莫非要借兵討伐叛賊不成?”
顧全武搖了搖頭道:“不是,叛軍雖然彪悍,但孤立無援,隻怕其遣使通知宣州田覠,湖州呂方,引外敵為援,這兩人麾下兵精,以侵掠為務。如今羅城已在叛軍手中,積穀不下二十萬石,又已是八月,再過一個月便是秋熟之時,彼軍大可因糧於我,無轉運之苦,若與叛兵會合,局勢便不可收拾了。去年李神福破我軍之後,若得田覠從宣州出兵支援,大可進逼合圍杭州,可他卻在這大好形勢下,索得賄賂而退,還與我軍言和,被俘之後,與李神福相談多次,其人言談之中,對田覠頗有猜忌之心,深恐田覠奪取兩浙諸州後,勢力膨脹,不複為楊行密所製。若我此次道廣陵後,與楊行密以利害相說,定然能使楊行密迫使田覠退兵。”
眾人這才明白了顧全武的用意,紛紛歎服他見識深遠,非常人所能及。錢繆問道:“那你要傳褄同去,想必是為了以他為質,取得楊行密的信任吧。”
顧全武點了點頭:“不錯,某聽聞楊行密有數女尚未婚配,傳褄公子容貌俊秀,文采斐然,人見之忘倦,大王地位也與楊行密相儕,若與之聯姻,成秦晉之好,也是一樁美事。”
錢繆笑道:“全武倒是想的周全,但願此事能諧,也讓兵戈能息,吳越百姓也能享太平之福。卻不知你打算何時動身?”
“明日便動身吧,此事宜早不宜遲,若我沒有猜錯,隻怕叛軍求援的信使已經出發了。”
湖州安吉城,刺史府,呂方正在擺弄著地上的一個奇怪物件,一旁的十幾個工匠正局促不安的坐在胡床上,不時扭動著身體,小心的讓身體處在一個隨時可以站起來的狀態,屁股隻微微的沾著一點邊,說實話,這比跪在地上還累呢?
“你說可以用這玩意,用熟鐵拔出鐵繩來?還可以隨意扭曲?”呂方擺弄了好一會兒,終於直起腰來,聲音裏掩飾不住興奮的情緒。
“正是。”為首的工匠趕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行禮下拜道:“依照使君的命令,小的們愚鈍的很,蒙提醒多次,才做出了這器具,這都是仰仗官家和使君的鴻福,使君未曾執此賤業,卻不學而知,當真是天縱之聰,非吾等愚鈍之人所能比擬。”
呂方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製止住那工匠首領的滔滔諛辭,這工匠首領姓石名五,聽說祖上還是粟特人,昭武九姓之一,不過這麽多代傳下來,從外貌上早已沒有了胡人高鼻深目的特征,身形矮胖,倒是有一身的好手藝,阿諛奉承的水平也是不低,方才不過一會兒,便拍了呂方好幾個馬屁,而且他身後的十幾名工匠看到他起身拜倒,也劃拉一下站了起來,把胡床帶倒了一地,頓時堂上亂作一團。
“你也莫要這樣說,這器具也就是我偶爾想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夠做出來,你能夠將它做出來,功勞是不小的,我定然重重有賞,過兩日,你便到高先生那裏,任將作大匠之職吧。”呂方大聲道。
那石五趕緊跪下謝恩,呂方看他臉上神情疑惑不解,想必是不知道這將作大匠是何官職,原來這本是漢代官職,掌管職掌宮室、宗廟、陵寢等的土木營建,秩二千石,是和州郡長官同級的高官,在呂方看來,倒是有些像總工程師之類的官職,便將其安置在莫邪都的幕府之下,將來軍器,盔甲的製造便由這個將作監來負責了。呂方也懶得解釋,倒時候讓高奉天來說給他聽吧,便道:“你且演示與我看看。”
那石五趕緊領命而去,十幾人將那器具搬到堂下,安置在一個固定在地上的石座上。一旁已經建好了一台簡易的鐵爐,已經燒得極旺,那石五取了一塊熟鐵盛在坩堝裏放了進去,其餘人便在一旁鼓風,不過一刻鍾,那鐵塊便成了半熔半固態的“膏”狀鐵了,那石五小心翼翼的將那“膏”狀鐵取了出來,倒在器具中,再用力一壓,那半固態的鐵便從預先留好的小孔中擠了出來,一旁的一名鐵匠便拿了鉗子開始從小孔中拔出鐵絲來,一麵拔還一麵將其圈成一圈,不一會兒,便有了七八尺。一旁的石五一刀將那鐵絲斬斷,浸在一旁事先準備好的油桶中淬火,才小心翼翼的雙手呈送道呂方麵前。
呂方接過那鐵絲,雙手已經激動地顫抖了起來。自己穿越以來已經十幾年了,這可是通過現代知識製作出的第一件產品呀,想到這裏,呂方顧不得那鐵絲上滿是油跡,一雙手在那鐵絲上摸了又摸,若不是有外人在場,恨不得拿起來親一口。
站在下麵的石五看呂方這等模樣,不禁暗自好奇,原來聽說這刺史心思縝密,手段厲害,這些日子觀察卻覺得為人倒也和藹,不那麽擺架子,可今天倒奇怪得很,拿著一根鐵線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像要哭出來一般,禁不住大著膽子問道:“小人鬥膽問上一句,卻不知這鐵線有何用途?”
“有何用途!”呂方笑道,他此時心情甚好,指著那鐵線道:“你看著鐵線可彎可曲,如同絲麻一般,豈不是也能做成衣服?”
“做成衣服,那可是貴得很,又重又冷,有什麽好的。”石五笑道,說到這裏,突然想到,這盔甲豈不也是衣服,難道使君製作這器具就是為了製作盔甲之用,想到這裏,石五看呂方的眼神便滿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