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允回到莫邪都軍營,立刻便往呂方營帳趕去,此時時間已晚,卻看到呂方披衣坐在榻上,並未入睡,顯然是等候自己歸來,不由得心頭一熱,快步上前斂衽拜道:“使君,說服敵軍守將之事已妥。”
呂方聽了大喜,趕緊伸手將陳允扶起,還親手倒了一杯茶水給他,笑道:“如此甚好,若當真能不戰而勝,此次進攻錢繆,陳先生當居首功。”
陳允雙手接過茶杯,他在獨鬆關上廢了不少口舌,口中也的確很渴,一口將那茶水喝幹淨,接著說道:“那守將果然是個貪夫,見到使君所贈之寶,話都說不完整了,在下再曉以利害,也沒費什麽力氣便說服了他,此人約定明日午時領兵出降,隻是。”說到這裏,陳允突然沉吟了起來。
“莫非此人有詐,是使緩兵之計,拖延時間,誆騙我等不成。”呂方看到陳允這般模樣,趕緊問道。
“那倒不至於,在下方才已經將利害講明了,如今武勇都叛亂,錢繆決計沒法派援兵來,他在獨鬆關上隻能擋住我們湖州莫邪都,卻擋不住從宣州來的田使君,不過拖延些時日罷了,這宋宣也決計不是那種不計利害,殺身成仁的忠臣,更不要說那些賄賂了。隻是陳某隻能收買他一個宋宣,卻不能將這獨鬆關上所有守軍盡數收買下來,我看這宋宣未必能約束手下將吏,雖有投降之心,卻未必有獻關之力。”
呂方依稀已經猜到了陳允的意思,笑道:“那依先生的意思當如何是好呢?”
陳允突然湊近呂方,低聲道:“依在下看,宋宣既然已經有了降意,無論手下是否願意隨他降我,其防備必然鬆懈,如選精銳偷襲,定然能一鼓成功。”
獨鬆關,七八名守軍將吏正圍坐在帳中,低聲商量著什麽,看他們臉色陰沉,壓低了嗓門,顯然是談論什麽緊要事情,不欲人知。
“宋宣那廝獨自見了敵軍使者,還親自將其送出帳外,定然其中有鬼。”說話的那人姓高名許,生的一張黑臉,身形魁梧,正是先前宋宣送陳允出來時,在外麵神色激憤的數名將吏之一。
“高兄弟說的不錯,自從那淮南軍的使者離去後,那宋宣便將親信召集到帳中商議,關下那幾營兵也調動頻繁的很,說不定這賊子已經受了呂方那賊子的重賂,將我等和這獨鬆關盡數買了。”帳中人紛紛轟然而應,他們和這宋宣共事已久,此人出身商賈,在這財帛方麵卻是”家學淵源”,若說他受賂而降,人人都信。
“這獨鬆關後便是鄉梓所在,杭州已有叛軍肆虐,若淮南軍又殺過來,隻怕將來我輩妻子皆為他人奴仆。”一人憤然道,聲音中已經隱然帶有哭音。這些外鎮兵都是兩浙土著子弟,雖然不如內牙軍對錢繆忠誠,但是保衛鄉土的決心卻毋庸置疑,一時間帳中罵聲四起,眾人都欲食宋宣肉而後快。
正在此時,帳外突然有親兵通報,說主將宋宣召集眾將吏,有要事相商。
聽到這個消息,便如同一粒火星落入火藥桶一般,一人立刻跳了起來,拔刀在手,切齒罵道:“這賊子定然是打定了出降的主意,要把我們盡數誑了去,免得壞了他的好事,也罷,今日便拚個魚死網破吧。”
帳中頓時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眼看一場火並便要爆發了,卻聽到一人低喝道:“且慢。”
眾人往人聲來處看去,卻是那高許,看來此人在眾人中威望甚高,聽到他的勸阻,這十餘人雖然臉色憤激,可還是停住了衝出帳外的腳步,盯著那高許的臉,看他有什麽話說。
“那宋宣降敵之事畢竟之事我們揣測,若我們猜錯了,不但犯了軍法,而且自相殘殺,親者痛仇者快。不如派親信士卒埋伏在他營外,約定信號,若他真的叛變,在引兵來攻也不遲。”
“不妥,若那廝真的要降敵,定然有伏兵準備,我們這般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軍中都是本地百姓子弟,豈有願意屈身事敵的,與謀之人定然是少數,我們十幾人都披甲持兵,堅持到外麵士卒殺進來有什麽問題。”
聽到高許這麽說,眾人紛紛點頭,於是紛紛取了戰甲穿好,又帶了橫刀,分點士卒準備停當,才往宋宣營地去了。
獨鬆關守軍鎮將帳中,宋宣正在宣布駐軍調防的命令,待到說完後,他掃視了下麵諸位將吏一眼,高聲道:“明日朝食後便依照命令調動,諸位聽明白了沒有。”
帳中將吏卻沒有如同往常一般同聲應答,除了二十餘人應答外,其餘十幾人都閉口不言,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上首的宋宣。
宋宣看到下麵這般情景,心頭不由得一陣慌亂,又看了看身旁披甲持兵的親兵,還有帳外事先準備好的五十名刀斧手,方才定下神來,指著高許厲聲道:“你們聽明白了麽?為何不開口作答。”
那高許走出行列,昂然答道:“末將聽明白了,隻是風聞一事,還請將軍先為我等解答。”
宋宣聞言大怒:“軍中令行禁止,豈有我這上司要開口為你解答的道理,來人,快將這廝拿下。”宋宣話音剛落,數名親兵正要上前擒拿高許,卻隻聽到一陣刀劍出鞘聲,十餘名將吏將高許圍在當中,護得嚴嚴實實,手中明晃晃的刀劍竟然直指宋宣。
“宋宣你與淮南兵勾結,欲賣關投敵,我高許卻容不得你。”高許話音剛落,帳中頓時亂作一團,事先知曉宋宣欲投降淮南軍的親信不過六七人,其餘的都是不知情的中立將吏,猝然聽到這等驚人消息,個個目瞪口呆,看著高許一邊和帳外的親兵對峙,也不知道如何勸解。
“休得胡言,你空口白話,有何證據?”宋宣突然被人識破,不由得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本人卻在親兵護衛下往帳外退去,他打定主意,自己一脫離險地,立刻下令讓帳外的刀斧手將帳中人盡數砍成肉醬,然後憑借自己的親兵隊,應該能將失去指揮的守關軍隊彈壓住,反正隻要等到次日天明,便能引淮南軍入關。
那高許卻已經看出了對方的企圖,從懷中取出手弩,對準宋宣射去。宋宣反應甚快,下意識的一躲,卻是被射中了肩膀,痛呼一聲往帳外逃去,帳中頓時亂作一團,高許見沒有射死宋宣,將手弩往地上一擲,取出一枚銅哨,用力猛吹,隻聽到一聲尖利的哨音劃過靜寂的夜空。
高許拔出腰刀,大喝道:“宋宣欺主降敵,快隨我殺出去。”其餘十幾名還在左右為難,外麵的刀斧手已經湧了進來,隻得和高許合成一股,往外麵撒撒回去
獨鬆關上,此時雖然已是八月時分,可山間風大,夜裏還是有些寒冷,守兵紛紛在火堆邊烤火,等著換班的弟兄。長夜漫漫,又無法入睡,守兵不得不聚成一團,講些古事,好打發時間,這日輪值的夥長口舌甚是便給,正在說那三國時
關羽於萬軍之中斬殺顏良之事,說的唾沫橫飛,把聚成一團聽他講古事的弟兄們聽的目瞪口呆,正說得得意時,一名年紀尚小的守兵嗤了一聲,頗有些不信的笑道:“天下間哪有這等事情,那關二爺就算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軀,豈有能一個人衝進敵陣,斬殺敵軍主帥的道理,要這般說,每次打仗,他便一個人衝過去便贏了,那為何劉備卻沒有當上官家。”
那夥長正說得得意,卻被人給打斷了,頗為不喜,怒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書上寫的明明白白,你若不信,明日去看便是。”說到這裏,便憤然站起身來,不願再說下去了。
旁邊眾兵丁見沒有書聽了,頓時都不高興的鼓噪起來,紛紛指責那年輕守兵多嘴,要他給夥長道歉,好繼續說書下去。那年輕守兵卻是個倔性子,死死的就是不改口,卻犯了眾怒,眼看就要吃眼前虧,又急又氣,嘶聲道:“我就不信一個人有這麽大本事,若當真天下有像關二爺這般猛將,何不落在我眼前一個。”
話音剛落,猛然聽到一聲悶響,方才那說書的夥長的腦袋便如同爛西瓜一般,被擊的粉碎,紅的白的濺了四周人一身。眾守兵頓時呆住了,那年輕的守兵眼尖,看到不遠處站著一人,身形魁梧,在黑影裏看不清麵容,竟好似太古的魔神一般,手裏提著的兵器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身後的城牆上正不斷有人爬上來。
“敵襲!”一聲斷喝頓時把那隊守兵給驚醒了過來,眾守兵頓時手持刀矛撲了上去,想要將那人斬殺,堵住缺口。那年輕守兵站在後麵,動作慢了半拍,隻看到那魔神般的大漢吐氣發聲,舞動起手中兵器來,帶起陣陣風聲,頓時當者辟易,竟然無一人可以稍微抵擋一會的,不是筋骨斷折而亡,便是轉身逃走。這是一陣山風吹過,帶的火堆火光閃動,才看清了那大漢手中拿得竟然是一個鐵錐,以在柄上以鐵鏈相連,鐵鏈的寧外一端則是一柄短刀,即可舞動遠擊,也可近身廝殺,方才擊殺夥長的隻怕便是用鐵錐遠擲,那鐵錐看上去有西瓜大小,隻怕不下三十斤重,那大漢身上還披了重甲,卻舞動如飛,當真是天生神力。
這時,已經上來了二十餘名敵兵,那大漢便收了鐵錐,省得誤傷,呼喝幾聲,那些淮南兵皆手持雙手長柄大刀,列成一排,如牆而進,當者無不被斬成兩截,唐時這等雙手長柄大刀皆是選用軍中精強之士,厚積陣型對付對方的騎兵的,這十幾人能用這等兵刃臨敵,顯然都是湖州軍中的精銳,守軍被逼得步步後退,隻得一麵發出信號請求援兵,一麵苦苦支撐,守住城門。正當此時,不遠處的關下守軍營地突然傳來一陣陣喊殺聲,四處火起,竟然自相殘殺起來,守軍頓時軍心大亂,不一會兒便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