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真聞言一愣,跟在後麵的一名舊部嗬斥道:“休得胡言,趙使君堅守越州,嚴肅軍紀,言有妄取民間一物者斬,分明是你在誑語,包庇作案的同黨。”
“當真是明州軍,小人也不知道為何他們突然變了樣。”曲大話尚未說完,胡真便一腳蹬開了他,幾個大步便衝進了那宅院中。
胡真衝進院中,隻見院中堆滿了財物,一條中年漢子被綁在堂前的木柱上,七八條軍漢正一邊拷打,一邊大聲威逼,好似在索要什麽東西似得,一旁捆綁著四五名女子,可能是這中年漢子的妻女,方才的慘叫聲應該便是她們發出的。
“快住手,你們是何等人,怎敢公然劫掠民家。”胡真大喝道,手中佩刀一下虛劈,帶起忽的一聲風響,倒是頗有威風。
那幾名軍漢倒是滿不在乎,為首的一人喝道:“哪裏冒出的混球敢在這裏多嘴,某等奉明州趙使君之命公幹,汝敢來叨擾,嫌自家命長了嗎?”
胡真聞言大怒,正要上前砍殺,卻聽到對麵有人道:“是胡校尉嗎?都是自家人,莫要傷了和氣。”胡真定睛一看,卻是那日在城門口喬裝做無賴,想要趁亂突入越州城中卻被自己整治的劉三。這劉三雖然性情無賴,倒也有幾分好處,為胡真整治了後,反倒十分佩服,後來趙引弓拿下越州城後,好幾次請胡真一同吃酒,一來二去,倒也混了個麵熟。
劉三講胡真拖到一旁,低聲道:“胡校尉你還是莫要管這樁事了,我們當真是奉了趙使君的命令,來此公幹的。”
胡真卻是不信,他雖然與趙引弓相識不久,但是此人所謀甚大,既然已經取了越州,又怎麽會拷掠百姓,求取財物呢?那劉三見胡真隻是不信,隻得急道:“罷了罷了,你可莫要與外人說,眼下形勢不利,趙使君欲領兵退回明州,他不願將這越州城留給許再思,便打算走之前,將此城付之一炬,這屋中主人家財甚豐,主公便讓我等將其取來,免得便宜了別人。”
胡真聞言,不由得呆住了,他隻想到趙引弓決計不會貪圖這點小利,卻將自家的城池弄得人心惶惶,卻沒想到一旦形勢不利,守不住這城池,會臨走之前撈一筆。
胡真站在那裏,低頭沉思,那些軍漢卻不耐煩的,一個與劉三相熟的喊道:“三哥,和這廝有什麽好說的,像這等沒眼力的莽漢,用刀棍和他說話便是,省得圖費口舌。”
劉三正要回頭和同伴們解釋幾句,那軍漢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綁在柱子上的已經奄奄一息的中年漢子突然慘叫起來。胡真一下子被驚醒了,隻見那中年漢子已經奄奄一息,一旁閑著無事的軍漢正在一旁的女眷身上亂摸,不時有人從霧屋中搬出財物。胡真猛地一下閉上眼睛,眼前仿佛浮現出自己收養的孩子們的麵容,不由得嘴角上翹,微笑了起來。他猛地睜開眼睛,轉過身來對身後的兩名舊部拱手拜了一拜,道:“二位且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與他們說說。”
兩人被胡真的舉動弄得糊塗了,茫然的點了點頭。胡真看到他們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坊門外,便轉過身來,對前麵的軍漢大聲道:“汝曹白晝殺人,拷掠財物,淫*人妻女,其罪不容赦,某越州都尉,仁勇校尉胡真,今日當與爾等決一死戰。”
話音剛落,胡真便拔出佩刀,向前衝去。那些軍漢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砍翻了二人,可他們畢竟人多,又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一下子便將胡真圍在當中,四麵圍攻,不一會兒,胡真身上便挨了三刀,可他卻仿佛沒有感覺一般,隻是揮刀猛砍,全是進手招式,全無遮攔。那些軍士也看出了情形不對,隻是圍住胡真,卻不與他交兵。胡真衝了兩次,猛地收住腳步,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笑容,仰天喝道:“我胡真瞎了眼睛,將越州百姓性命盡數交與豺狼口中,死後願被打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話音剛落,便反手一刀刺入胸口,跌倒在地,身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趙引弓斜倚在座椅上,親兵們不斷從她身邊出入,將刺史府中的財物一樁樁的搬出來,打包好後,再用大車運到南門外的碼頭,陸續搬運上船,武勇都由於剛剛攻取了越州的各個屬縣,有些分遣部隊還來不及集結到越州城下,許再思也不願意冒險分兵將越州城四麵包圍,所以這個城外的碼頭還在趙引弓的手中,那些財物將通過這個碼頭,運往他的大本營——明州。
此時的越州城中已經逐漸混亂起來,雖然趙引弓雖然隻是派遣自己的親軍去勒索越州城中富戶的家財,可他的行動在那些經年老兵眼裏,無異於是宣布明州軍即將退兵,不少兵痞也紛紛私自衝到裏坊中去給自己撈一筆,越州城中的地痞無賴們也換上兵丁的衣服,或者給明州兵們帶路,從中分一杯羹,或者幹脆就冒充明州軍,四處劫掠。淒慘的喊叫聲和含殺聲不斷越過高高的刺史府牆壁,傳到趙引弓的耳中,可他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一般,斜倚在座椅上,看著親兵們忙亂的搬運財物。
這時外麵衝進一名將官來,後麵的一隊兵士押著六七個狼狽的漢子,指著他們氣喘籲籲的說:“某方才在外麵抓到六七個冒充我們明州軍劫掠民財的無賴,當如何處置,請主公示下。”
趙引弓臉上神情如古井一般,毫無半點波動,目光掃視過那些正在不住磕頭求饒的漢子,沉聲道:“你們既然自稱是明州軍士,想必是願意為趙某效力啦?”
那幾條漢子聞言,便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聲稱是。趙引弓慢慢的點了點頭,招來身後一名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那親兵點了點頭,從一旁搬來六七把短刀,扔在那些漢子麵前。那些漢子正莫名其妙,卻聽到趙引弓慢悠悠的說道:“可我明州軍又不是施粥站,不收無用的廢物,這樣吧,你們這幾人自己較量,若是勝的,變錄入軍中,若是敗的。”說道這裏,趙引弓頓了一下,道:“便全部殺了。”
那幾人頓時呆住了,方才的狂喜便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頓時化作失望。他們雖然是市井裏的無賴,可也有些許義氣,方才還在一起劫掠,片刻之後便要自相殘殺,博得生存的機會,著實有些拉不下臉。每個人都低下了頭,掃視著地上的兵器,不願意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眼睛,害怕讓對方看出自己眼中流露出的矛盾神情。
“我數十下,若是還無人動手,便一起殺了。”趙引弓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趙引弓冷酷的聲音仿佛一支利刃,帶斷了阻攔著眾人自相殘殺的那條脆弱的絲線。話音剛落,便有一人撲向地上的短刀,可剛剛衝出一步,腳下便給人絆了一下,跌了個狗吃屎。那人的行動仿佛是發出了一個信號,每個人都竭力的撲向地上的短刀,想要搶到手中,而剩下的人則盡力阻止前麵的人,拳頭,手肘、膝蓋甚至牙齒,都雨點般的落在了剛才還親如兄弟一般的同伴身上,每個人被擊中後,也不呼痛,隻是惡狠狠的還擊過去,很快場中便滿是扭成一團在地上翻滾的人體。
趙引弓雙手托腮,雙目放光,緊緊的盯著場中的情景,他仿佛一個正在觀看自己心愛戲劇的孩子,為場中的每一次凶猛的刺殺叫好,為每一次不幸的跌倒惋惜。這時場中的廝殺已經逐漸明朗了,三個手持利刃,渾身汙泥血跡的漢子正惡狠狠的盯著對手,尋找這破綻。而其餘四個人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扭曲的麵容和殘缺的身體說明他們死去時受到的痛苦。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任何一個主動出擊的人,都會遭到其餘兩個對手的聯合一擊,所以他們都在竭力的等待,等待有那個沒耐性的家夥跳出來,然後再撿便宜。可是他們三個人能夠活到現在,都不是傻瓜,結果是誰也不動,局麵眼看僵下來了。四周圍觀的親兵開始不耐煩的嘟囔起來了,趙引弓拍了拍手掌,一旁的親兵趕緊靠過來低下身子,趙引弓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六七名親兵開始用鋒利的長矛逼迫那三個人靠攏過去,這樣一來,無論他們有多麽不情願,激烈的搏殺也爆發了。戰鬥激烈而又短促,兩個人很快倒在地上,一個人正竭力的把腸子往小腹裏塞進去,另外一個的脖子被割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口子,鮮血正從裏麵大量的湧出來。便是這個幸存者,大腿上也挨了兩刀,他竭力站穩身體,用一種驚惶不安的眼神看著趙引弓,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很好。”趙引弓滿意的鼓了鼓章,笑道:“你是他們中的佼佼者,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活下來,我不但饒了你的命,這裏的東西,你還可以隨便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用車搬也可以,這都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