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6喬裝1

呂方如今是何等身份,雖然言語中並沒有明言指斥,但呂淑嫻還是立即下得馬來,斂衽拜謝,既然主母都下馬了,通行的隨從也一起下馬跪伏在地跪拜謝罪,隻有沈麗娘突兀的站在一旁,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尷尬之極。

呂方伸手扶起呂淑嫻,沉聲道:“都起來吧!”待到眾人起身之後,才對呂淑嫻道:“俗話說孤木難直,獨子難教。教養孩兒還是多些友伴才好,今日回去後,我便在軍府將佐的子弟中挑些忠實可靠的,與潤性作伴。”說到這裏,呂方轉過頭對呂潤華笑道:“潤性孩兒,為父明日為你挑幾個哥兒當伴當可好!”

此時的呂潤性對世事還是懵懵懂懂的,方才發生的一切他還根本搞不明白,隻聽到父親說要給他派些玩伴來,少年人本就是喜好玩樂的,聽到呂方的話不由得鼓掌笑道:“好,太好了,府中什麽都好,就是整日裏太無聊了些!”

聽到呂潤性天真的回答,呂方不由得笑了起來,隨從們見主公心情轉好,也不由得鬆了口氣。隨之附和說笑,一行人的氣氛也隨之活躍了起來,唯有站在一旁的沈麗娘目光閃動,好似有心事一般。

呂方一行人經過那段狹窄的道路,地勢逐漸高了起來,道路兩旁也逐漸由稻田轉變為旱地、灌木叢。隨行的雜役們開始散開隊形,一邊拍打著灌木叢,一麵發出喧嘩聲,將隱藏在灌木叢中的走獸驚擾出來,好讓在高地上的呂方以及親隨們策馬射獵。此地本就是草木豐茂的地帶,走獸頗多,親隨們有意無意間又將走獸驅趕到主公麵前,結果不過小半個時辰功夫,呂方便打了兩隻麂子,四五隻野兔,也算的收獲頗豐了,他覺得有點疲倦,便回到宿營地,剛剛坐下準備歇息,便看到一騎正沿著來時道路飛奔而來,心中不由得自忖道:“莫非是有什麽要事不成?”

片刻之後,那騎士便趕到近前,跳下馬來便快步向呂方所在小丘跑來,隨行的護衛見是鎮海軍節度判官高奉天的屬吏,便引領了上來。那屬吏斂衽下拜後高聲道:“啟稟大王,洪州鎮南軍留後鍾匡時有使者前來!”

“什麽?”呂方眉頭一軒,方才還斜倚在胡床護手上的身子立刻坐得筆直,他屈指一算,自己派出的王茂章與王自生一明一暗兩招棋,依照路途推算,最多到了撫州,如果再算上鍾匡時使者路上所耗費的時間,對方使者出發的時間至少在半個月前,這麽來說就應該是江西的戰局發生了變化,而不是自己的布置起了效用。想到這裏,呂方不由得下意識的捏住頷下的短須。

“楊渥那廝好快的手腳!”呂方心頭不由得暗生悔意,原先在廣德苦撐時,他日夜都盼著楊渥移師他向,可現在真的淮南兵西向,去找鍾匡時的麻煩了,呂方又發現一旦楊渥取得江西之地,便可以從三麵包圍自己,那時鎮海軍便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想到這裏,呂方霍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聲道:“帶馬來,立刻回城!”

杭州城驛館,陳象斜靠在木桶之中,略有點燙的熱水刺激著他的皮膚,那種酥麻的感覺就好像有人在用一隻無形的刷子搔弄著他的骨髓,愜意之極。陳象反轉右臂伸了一下,試圖撓撓有點發癢的背部,可惜有點夠不著,他無意識的嘟囔了一句,不情願的坐直了身子,準備找個什麽物件來好生撓撓。

“郎君可是哪裏有些不適,讓妾身服侍便是!”隨著一聲甜膩的女聲,一對滑膩的手臂從陳象背後伸了過來,小心的在他背上發癢的部位撓了兩下。陳象立刻覺得舒服多了,他無意識的哼了兩聲,滿意的重新回到水中。婢女機靈的又開始替他按摩其肩膀和太陽穴來,不一會兒功夫,陳象就感覺到他這一路上積累的疲憊和緊張就漸漸消失了,充沛的精力又重新回到這個身體裏,無論是上半身還是下半身。

“水有點涼了,郎君可要加點熱水?”身後的婢女柔聲問道。她看到浴桶的男人點了點頭,便站起身來,從一旁的熱水桶中舀了一勺水重新回到浴桶旁,小心的沿著桶壁將熱水攙了進去。她剛剛加完一勺熱水,便覺得手臂一緊,卻是被一隻有的大手給抓住了,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隻覺得身體一輕,卻是被人抱了起來,掉到浴桶中去了。

陳象大聲的笑著,懷中那個鮮活的肉體的跳動讓他感到一種充實感,那個婢女在一開始幾下本能的反抗之後,就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路上帶著鍾媛翠這個定時炸彈的緊張感,任務可能失敗的恐懼,在這個時刻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最重要的就是眼前這個年輕柔軟的肉體,至於即將拜見呂方這個此行的目的,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正當此時,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驛吏的呼喊聲:“陳郎君,陳郎君!大王到了,大王到了!”

“大王?”陳象的行動一下子停滯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大王”這個名詞現在代表的是誰。這時隻聽得嘩啦一響,卻是驛吏在外間等不及了,自行打開了房門,衝了進來,那婢女此時正躺在浴桶之中,殘餘的衣衫浸透了水,緊緊的貼在豐滿的肉體上,和裸體也沒有什麽區別,她看到驛吏衝了進來,羞不可耐,嚶嚀一聲跳出木桶,往屋後跑去。

“陳郎君你快些更衣,大王已經到門口了,可不能讓他久候!”那驛吏好似根本沒看到眼前的一切一般,隻是忙著從外間取來袍服,手忙腳亂的替陳象更衣。此時的陳象腦中卻是一片昏亂,還沒有從方才的一切中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你方才說的大王可是呂相公?”

“那還能有誰?這兩浙之地能夠稱大王的除了他還有誰?”

陳象的腦中產生出一個不祥的兆頭,他小心的問道:“那呂相公現在會在哪裏呢?”

“大王進得驛館便直往郎君所住的那個院落去了,現在應該在您所住的地方等候吧!”正在忙著替陳象包上纀頭的驛吏隨口答道,接著他就發現對方的舉動停滯了,驛吏不滿的抱怨道:“時間可緊的很,您可別再拖了!”

“糟糕!”陳象好像火燒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接著也顧不得頭頂上的纀頭還沒有戴正,便三下五除二的係好腰帶,向自己所住的院落狂奔而去。

陳象所住的院落,正堂之上,呂方身穿紫袍,頭戴金冠,坐在主座上,高奉天侍立在身後,臉上卻帶著一絲笑意,好似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

“這麽說,公子乃是南平王(鍾傳的王爵)的幼子咯!”呂方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隻見其身穿一件青絹圓領袍服,剪水雙瞳,鼻挺口小,皮膚白皙,分明是個女子喬裝而成,而且從其外貌來看,其本來的容貌還十分出色。

“不錯,小子在族中行十三,大王可以鍾十三相稱!”那喬作男裝的女子還沒有發覺呂方和高奉天都已經察覺了自己的真實性別,正竭力裝粗嗓門,自我介紹道。

“哦!”呂方點了點頭,他來到驛館時,眼前這女子便說使節不在,自稱是鍾傳的公子,接待自己。從她言談舉止來看,應該出身優裕的很,就算不是如她自己自稱的鍾傳子女,也是鎮南軍中重要人物的女兒,像這樣的人物,應該對於江西那邊的形勢知之甚多,與其等會跟那個心懷叵測的使者猜啞謎,不如先和眼前這個“鍾十三”扯扯閑話,說不定能從中得到什麽重要消息。

想到這裏,呂方已經打定了主意,笑道:“某家前些日子聽來自江西的客商說,南平王去世之後,其諸子不合,乃至兵戎相見。杭州與江西路途甚遠,其間消息迷失甚多。十三郎乃是鍾王幼子,定然深悉內情,可否將事情說與本王聽!”

呂方說完之後,表麵上還是一副輕鬆的模樣,暗地裏卻是集中精神,察言觀色,看看能否從對方的表情中獲悉什麽內情來。隻見對麵那男裝女子眼圈一紅,鼻翼微縮,好似就要立刻哭出來一般,接著卻強自忍住,低聲道:“家門不幸,手足相殘,讓大王見笑了。不過先父崇佛薦賢,修繕文事,與江西百姓多有恩惠,‘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今日雖有少許不順,必能渡過難關。”

呂方看到那女子這般表現,雖然不能確定對方的具體身份,但一定和鍾傳有極為親密的關係,很有可能就是鍾傳的親生女兒,隻是他對於江西的情報收集還很薄弱,對於鍾家有權位的男丁也還罷了,有幾個女兒卻是一無所知,沒有足夠的情報支持,呂方就是諸葛複生,也猜不出什麽東西來,隻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鍾匡時派這個女子到自己這邊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這女子喬裝打扮又有什麽目的呢?呂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