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武庫,圍牆上點著四五隻火把,在夜風的吹拂下不住晃動,光線明暗不定,反倒更加襯托出了四周的黑暗。圍牆下散落著七八具屍首,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守兵還是進攻者丟下的,不遠處的一處坊裏門口滿滿當當的坐著五六十人,坊裏哭喊叫罵聲炒成一片。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在坊口坐著的那些人緊張的站了起來,兵器的撞擊聲響成了一片,為首那人深吸了口氣,高聲喊道:“什麽人?”
“是我,米誌誠!”米誌誠一馬當先,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坊口剛才喊話那人看到是他,不由得鬆了口氣,回頭道:“不用擔心,是米將軍!”
米誌誠來到坊門,跳下馬來,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卻沒有看到自己要找的兩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厲聲問道:“馬謙、李球他們到哪裏去了,武庫拿下來了嗎?”
原來馬謙、李球二人都是廣陵宿衛將佐,素來與米誌誠交好,他們三人都對徐溫執掌淮南軍政大權極為不滿,早就蓄謀作亂,隻是徐溫將親軍大權抓的極緊,又行事周密,一直沒有機會,隻得暫時隱忍。朱瑾領兵渡江之後,廣陵空虛,這三人覺得時機將近,便將自己的親兵和府中的強壯仆役組織起來,準備兵甲弓弩,約定米誌誠去王府劫持楊隆演和史太夫人,馬謙、李球則領主力奪取武庫,然後合力攻打徐府,斬殺徐溫,奪取淮南軍政大權。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米誌誠在王府門前正好撞到了徐溫,雖然隨機應變,射傷了徐溫,但卻被擊敗,失去了將楊隆演和史太夫人控製在手中的機會,隻得先去和馬謙、李球二人所領的主力匯合。
“稟告米相公,那武庫防守甚嚴,弟兄們攻了兩次,都沒衝開口子,馬、李二位將軍便打開這坊市,想要取些房門、木材打製擋箭的櫓盾,現在還在坊裏還沒回來呢!”那人見米誌誠臉色極為難看,趕緊小心答道,生怕哪裏說錯了話,惹來禍事。
“攻了兩次?”米誌誠冷哼了一聲,像他這種打老了仗的,豈會看不出底細,那武庫圍牆下總共也就十來具屍體,分明是象征性的攻了一下,就退回來了,隻怕連附城都沒有,隻是他現在手下的並非是指揮慣了的精兵,而是仆役和士兵臨時混雜而成的,若是催逼的緊了,隻怕反而生出亂事來隻得強壓下怒氣,沉聲道:“你帶我去找馬、李二位將軍,給我這些手下弄點吃食來。”
“是!”那人應了一聲,回頭招呼了兩聲,便有兩人過來,領了米誌誠的部屬,到了坊裏的一家酒肆,裏麵的戶主早就被弄醒了,給這些叛軍煮吃食。米誌誠隨那人進了坊市,隨處可見飽掠而歸的叛兵,看來他們木材門板沒弄到多少,門板後麵的家私倒是弄到了不少。看到這般情景,米誌誠心中不由得暗自搖頭,既然沒有將楊隆演和史太夫人控製在手中,那就隻有攻下武庫,用裏麵的弓弩和甲胄來武裝自己手下,再盡可能的將事態擴大化,引誘其他的潛在不滿分子一起行動,才有可能將局麵翻轉過來。可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候,馬、李二人連部屬都約束不住,想到自己和這樣的人共謀起事,米誌誠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悔意。
“馬將軍、李將軍!米相公來了!”
喊話聲將米誌誠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了,他抬起頭來,隻見馬謙、李球二人就在不遠處,正滿臉油汗指揮著十幾個手下拆卸一座生藥鋪子的大門,那生藥鋪子開的頗大,大門乃是用棗木包鐵打製而成,莫說是弓弩,就算是石彈砸上去也隻是多個坑而已,隻是頗為堅固,十幾條大漢花了好大功夫,還隻拆下一半來。
馬謙、李球二人聞聲抬頭看到米誌誠,趕緊跑了過來,相距還有丈許遠,馬謙就大聲問道:“米相公,王府那邊事情如何了?”一旁的李球心思要細密的多,趕緊扯了扯同僚的衣袖,低聲道:“小點聲,這可不是小事。”
馬謙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閉嘴,可旁邊的手下們早就聽到了,紛紛豎起了耳朵,聽了起來。米誌誠低聲咳嗽了一下,強打精神道:“一切順利,大王和太夫人已經拿下,正在往這邊來的路上,正好碰到徐溫,那廝中了我一箭,可惜未曾射中要害,讓他逃走了。”
“太好了!”馬謙聞言大喜,笑的連臉上的麻子都要透出光來,繼而跌足歎道:“可惜是在夜裏,不然以相公神箭,定然能取徐溫那廝的狗命。”
李球卻是不同,他看到米誌誠眉宇間滿是憂愁之色,絕非一切順利的模樣,便將米誌誠與馬謙二人拉到一個僻靜處,低聲問道:“既然如此,那米相公為何不和大王和太夫人一起過來,這是何等緊要的事情,豈能托付給他人。”
米誌誠聞言不由得一滯,心知自己方才的謊言瞞不過李球這等精明人,他稍一權衡,便決定將實情和盤托出,低聲將前往王府,碰到徐溫,將計就計射傷徐溫,被擊退,方才眾人在旁不欲走漏消息的事情一一說明。馬謙聽到楊隆演和史太夫人還在徐溫手中,情緒立刻低落起來,倒是李球情緒沒什麽變化,米誌誠看在眼裏,對其的評價高了不少。
“米相公,徐溫那廝傷勢輕重你可有底細。”李球聽罷事情經過後,思忖良久後沉聲問道。
“當時場麵混亂得很,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徐溫中箭後還能拔箭指揮手下反撲,想必傷勢不重吧!”米誌誠話語間神情頗為沮喪,心中也在後悔為何當時不射準點或者再補一箭,現在事情就簡單多了。
“我卻以為並非如此,若是徐溫傷勢不重,隻怕就已經領兵窮追不舍了,你當時手下戰力參差不齊,他豈會看不出來?怎會讓我們在這裏舒舒服服的圍攻武庫,徐溫又怎麽會不知道這裏麵的盔甲軍器的重要性,依我看他當時傷勢不輕,為了保持手下軍士的士氣,才強忍不發,將你擊退後,就挺不住了,手下不敢妄動,準備等到天明事情分曉了再做主張。”李球沉聲答道,他思慮頗為嚴密,居然從米誌誠話語中得到的一點隻言片語便將當時的分析的七七八八,非常接近真相了。
馬謙聽到這裏,精神一振,笑道:“若是徐溫受了重傷,那就群賊無首,就算大王和太夫人不在咱們手裏,也還有的一博之力,不過首先得把這武庫打下來。”
米誌誠站起身來道:“不錯,拿不下這武庫一切都是白搭,對了,你們器械準備的怎麽樣了?”
“梯子、盾牌做了不少,不過大的倒是沒有,正拆那生藥鋪子的大門。”馬謙伸手指了指正在費力拆除大門的手下,苦笑道:“看樣子至少還有兩刻鍾。”
米誌誠走了過去,看了看正在忙亂的手下,那大門的確結實得很,而且看樣子沒有七八條見狀漢子,也搬動不了。他突然吸了吸鼻子,轉身問道:“好重的味道,這裏麵都是些什麽?”
“生藥鋪子,還能有些什麽,大概是些硫磺、藥草什麽的吧!”一旁的馬謙隨口應道。
“硫磺?那想必砒霜巴豆之類的也有吧?”米誌誠若有所思的問道。
“這些應該也是有的吧,這麽大的鋪子。”
米誌誠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擊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