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打糧隊進來的差不多了。一個沒有背著糧食口袋的大漢夾在隊伍中間,走過陸大柱子麵前,那陸大柱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那大漢形容魁偉,站在眾人中便好似鶴立雞群一般,比自己還高上半個頭,若是同行伍中的袍澤自己不會毫無印象,趕忙厲聲喝道:“站住,你是哪個營隊的,我怎麽從沒見過你?”
那魁偉漢子停住腳步,緩慢的轉身過來,好似在猶豫什麽一般,卻沒有回答陸大柱子的問題。陸大柱子見狀,心中越發起疑,反手抓住腰間刀柄,喝問道:“快說,你家軍主是何人?”
“我是你爺爺!”
陸大柱子剛剛拔出腰刀,便被那大漢一腳踢倒,接著便被站在他身旁的那名降將一刀砍死。站在西門旁的吳軍守兵措手不及,頓時都被一一砍倒。那魁偉大漢便是率領賺營的梁軍先鋒,他立即率領著手下人呐喊著殺向夾城內的吳軍老營,喬裝成民夫的那部分梁軍士卒紛紛脫去外麵的破衣脫掉,露出裏麵的盔甲和梁軍外袍來。所有的梁軍士卒為了和吳軍相區別,在自己的右臂上都用一塊白布包裹著,大聲狂呼著:“大軍破城了,大軍破城了,王鐵槍來解圍了!”向四處投擲火把,以長大聲勢,通知襄城內的梁軍。
很快,夾城上的吳軍也發現了進城的敵軍,他們一麵敲打鑼鼓,以發出警報,一麵居高臨下,使用弓弩和火銃射擊下麵的敵軍,殘酷的戰鬥立即開始了。
吳軍夾城的老營位於夾城的西南拐角處,是兩間相距很近的大宅院。守軍將這兩間宅院的側門用兩道高牆連接起來。擔任指揮圍城吳軍統帥黃州團練使許無忌和他的五百名親軍便住在這裏,正好今天早上他便要前往樊城參加軍議,所以雞打了第二遍鳴便起床準備。此時住在同院中的兩百名親兵已經用過早飯,正在院子中列隊,在另一個院子中的三百人也已經準備停當,後院裏的夥夫、馬夫則在忙亂的準備早飯,給馬上鞍,準備出發。
一聽到喊殺聲,許無忌立即爬上房頂,此時的濃霧已經散了不少,可以依稀看到大隊的梁軍正在夾城西門湧了進來,已經有不少地方起火了,有不少吳軍正在奮力抵抗,但這些抵抗都是零星和沒有組織的,很快就被突襲的敵軍所壓倒。
許無忌,他立即就明白了自己的險惡處境。他三步並作兩步,從房坡上跳了下來,高聲下令道:“快,擊鼓升旗!讓弓箭手和火銃手上房,還有,準備戰馬,披甲!”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執行,所有能夠射箭和發射火繩槍的人們都爬上了房坡,居高臨下對下麵的梁軍猛烈射擊,即使是馬夫和夥夫也承擔了協助裝彈的任務。受到傷害的梁軍不得不散開隊形向這宅院撲了上來,當他們相距大門還有二十餘步的時候,側麵突然傳來一陣戰馬的嘶鳴聲,二十多名騎兵從側麵向他們猛撲了上來,為首的那個揮舞著長矛的正是許無忌。
原來許無忌乘著在房頂上的親軍猛烈射擊吸引梁軍注意力的時候,偷偷的帶領著二十餘騎從老營側門出來,繞過來正好遇到梁軍,措不及防的梁軍士卒被甲騎橫衝過來,頓時大亂,被騎兵掩殺了一陣,丟下了數十具屍體,潰逃而去。
許無忌抖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連續射了十餘箭的右手有些發麻。他的長矛在刺穿第一個梁兵的時候就已經報廢了,巨大的衝擊力在撕裂對方身體的同時,也折斷了矛杆。他呼哨了一聲,召回了還在追擊敵兵的手下,重新整理了隊形,等待一隊火銃手出得老營,才向戰場的核心區域行去。
在老營西北方向半裏處有一大片空地,平日裏用來堆放輜重和列隊檢閱之用,現在這塊空地上進行著激烈的混戰。在最激烈的中心反而不再有呐喊聲和喊殺聲,隻有沉重的用力聲,短促的怒罵聲,混亂的腳步聲,刀劍的碰擊聲,以及狼牙棒、骨朵等鈍器猛然打在人身上和頭部的悶響聲。戰鬥的人群在不斷移動,好像激流中的漩渦,有時有人流加進去,有時又有負傷者退出來。那處在激流和漩渦中的人們,不斷地踏著血泊,踏著死屍和重傷的人,前進,後退,左跳,右閃,有時自己倒下去,被別人踐踏。除老營大門外是主戰場之外,夾城中還有許多地方都發生混戰,戰鬥的方式各有特色。
許無忌觀察了一會兒戰況,但並沒有貿然投入戰場。一路上他搜集了不少被打散了的吳兵,便將自己的親兵升作隊頭,都頭,算下來也有步兵四五百人,騎兵四十多。這點兵力相較起空地上的兩千多梁兵來說差之甚遠,而且更多的敵軍正在從西門持續的湧入,夾城被破已經是定局了,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將更多的散兵帶走,以備再戰。
“傳令下去,待會騎兵隨我上前,步兵便在這裏鼓噪,沒有號令不許上前接戰!待會我一吹號角,你們就鳴金”許無忌很快就發出了軍令。他踢了一下馬肚子,坐騎低聲嘶鳴了一聲,便快步向空地衝去,後麵的吳軍騎兵也跟了上來。許無忌並沒有直接衝進戰場,而是到了相距那空地還有二十餘步距離的時候便調轉馬頭,向斜刺裏跑去。他坐在馬背上,側過身子,取下彎弓,張弓撘箭,瞄準四十多步外的正在馬背上大聲呼喊的一名梁軍軍官,一箭射去。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那名梁軍軍官捂住了臉,鮮血從指縫間湧了出來,許無忌的箭矢從他的右塞貫入,一直貫入咽喉。那廝的左手在空氣中揮舞了兩下,仿佛要抓住什麽東西一般,終於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吳軍騎兵們仿效許無忌,一邊大聲鼓噪,一邊紛紛張弓對準不遠處的梁軍射去。
突然而來的打擊造成了不錯的效果,激戰中的梁軍有些慌亂,開始緩慢的向西門後退。其實這四十多騎的造成的實際傷害微乎其微。但騎兵鬆散的隊形誇大了他們實際的數量,圍牆後麵的鼓噪聲和煙塵預示著更多的敵軍正在趕來。援兵即將到來也激勵了空地上苦戰已久的吳軍,堅持到現在的都是軍中的骨幹,他們一邊大聲歡呼,一邊凶猛的向自己麵前的敵人猛撲。
“鳴金!鳴金!”聽到了許無忌的號角聲,躲在圍牆和帳篷後麵的吳軍頭目趕忙下令道,隨著一陣清脆的銅鑼聲,空地上的吳軍停住了腳步,開始緩慢的向後撤退了。許無忌本人則率領著騎兵落在後麵,以防止敵軍尾隨追擊,對於他來說,能夠挽救這千餘名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加上他現在手頭上的五百人,總算掌握住了一隊人馬了,下一步無論是固守待援還是回頭死戰都有個憑借了。
樊城。呂潤性起得很早,自小在軍營中長大的他,每天雞打了第二遍鳴便起身,在院中錘煉身體,練習槍術劍術。通知夾城被攻破的急使衝進院落的時候,呂潤性已經晨練完畢,正準備換身衣衫,去屋內用早飯。
“什麽?梁軍賺開了夾城西門,正放火燒城,我軍正在苦戰?”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呂潤性本來紅潤的臉頰立即變得慘白起來,他雙手的手指無意識的絞在了一起,急聲問道:“許團練現在如何,他手頭上現在有多少人?”
“稟告總管,許團練安然無恙,今天正好是軍議的日子,粱賊賺城時,許團練已經起身,正在準備出發,親兵也都準備好了。小人出發前,許團練已經擊退了一股粱賊,還救了千餘人回來。但粱賊勢大,隻怕漢南之軍已經悉數在此。許團練讓小人帶話,說圍城之兵中多為各州州兵,不夠精煉,還請殿下速遣殿前、侍衛馬步二司精銳,擊破強敵!”
“嗯!你先回去吧,讓許團練堅守待援,援兵馬上就到!”呂潤性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沉聲答道。但當使者退下的時候,他臉上的平靜立刻消失了,滿是沮喪和懊惱,顯然這段時間來王彥章在漢南爭取豪強,攻襲江陵都不過是佯動,都是為了隱瞞了為襄城解圍的真正意圖,而自己竟然被這麽一個簡單的花招給耍了,從夾城中抽出了兩營新軍給陳璋,讓他加緊進攻,將漢南的梁軍趕回漢北去或者將其殲滅,確保後方穩定和江陵新占領土的安全。如今夾城被破,襄城之圍被解,不但襄城中的近兩萬梁軍可以解放出來,而且吳軍就陷入了兩麵受敵的窘境,十分被動。
“該死!”呂潤性猛的一拳打在一旁的廊前圍欄上,鮮血立即從傷口處流了出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