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風流

第15章 攔路小霸王

“小人乃是他的兄長,張易之!”張易之忍著心下的憂慮,應道。

“哦,原來你就是六郎的兄長,失禮,失禮!”謁者立即放下姿態,拱手為禮。

張易之頓時知道自己的銀子是省下來了,但今天的任務就越發困難了。謁者可不像這些整天守在門外苦忍風吹日曬的守衛,他們作為公主邑司的吏員,屬於核心的內幕階層。他們固然不會無故得罪一個不認識的人,更不會無償奉獻自己的笑容。這種閹人說話行事,最是會看風色。

“好說!那麽,請問一下官人,小人想要馬上見一下我的六弟,不知可否?”張易之也顧不上寒暄,連忙說道。

“這個——”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張家的又一位兔兒公子!”那謁者正躊躇間,門內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張易之臉色一沉,誰也不喜歡被人稱為“兔兒公子”。他循聲望去,就見兩個男孩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走在前麵那個,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身著紫色的襇衫。他雖然稚氣未脫,但臉上卻布滿了故意擺出來的深沉。他大概是想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但怎麽看著都有些做作。

後麵的那個男孩年紀又更小一點,大概八九歲的樣子。他的身材也比前麵那個矮一頭,身著紅色的缺胯襖子。也許是年紀的原因,加上出身貴重,長期被拘囿於小小的一隅之地,他的眼神裏既有對外麵陌生世界的好奇,也有淡淡的恐懼,典型的一個害羞的小男孩。

很顯然,剛才那句很不客氣的話,是出自前麵那個男孩之口。

前麵的男孩見到張易之回頭看見自己,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擺出一副很勇猛的樣子,走上前來,對著張易之道:“怎麽樣,說的便是你!”

張易之當然很確認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個孩子,對方如此旗幟鮮明地挑釁,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張昌宗。

“難道這兩個是太平公主的兒子?”張易之知道太平公主到現在為止,有兩個兒子,年紀多大,張易之雖然並不知道,但可以推測得出來。太平公主如今也該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她兒子豈不正好是十二三歲?

一想到這點,張易之心中原本存在的意思憤懣立即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這倒不是因為他被太平公主之子這種身份嚇著了,而是因為他想到了對方如此憤怒的原因。張昌宗這個“門客”,是提供床上服務的,如果眼前這個娃兒正是公主府的少主,豈能不恨張昌宗這個便宜老子?一般市井罵人,最狠的可不就是那句“幹你媽”嗎?現在,張昌宗可是貨真價實地幹了他的媽呀!易地而處,要是換了張易之遭遇了和他一樣的事情,也難免要火冒三丈。

想到這裏,張易之臉上綻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絲毫也不因這小娃兒的失禮而生氣,他甚至還很有風度地拱手道:“公子說笑了,在下並沒有龍陽之好!”

紫衫男孩大概就等著張易之反擊,不想張易之非但沒有反唇相譏,反而很耐心地對他“兔兒公子”這個稱呼進行矯正,語氣甚至不帶一絲煙火,好似一位先生正在指出學生的語病一般。

一種比受到痛罵還要強烈的屈辱感頓時爬上了男孩的心頭,他勃然大怒:“你……你這……”激動之下,他滿腹的怒火竟然無法噴發出來了。

“三大王,您消消氣,有話好好說!”旁邊的謁者看了一眼張易之,低聲向那男孩說道。

三大王?公主的兒子沒有特殊情況,沒有封王的。就張易之所知,至少太平公主的兒子還沒有封王。簡單一句,這孩子並非太平公主之子。

可這個紫衫是誰,就是個有些意思的問題了。

太平公主本身姓李,雖然她如今已經被她母親賜姓武,但恐怕誰也沒有真正把這事當真,在世人的眼中,她依舊姓李。而她的現任丈夫乃是定王武攸暨,正宗的武氏親王。因此,這孩子既有可能是李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武家的人。

但在如今這個政治極為敏感的時候,不論是李家的王還是武家的王,出現在太平公主府中,都是一件很令人深思的事情。至少張易之就很好奇,太平公主是傾向於娘家一些,還是傾向於夫家一些呢?

“多嘴!你一個沒鳥的奴才,孤王說話,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了!”紫衫男孩絲毫不給謁者麵子。

謁者的黑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平日裏對自己客客氣氣的三大王竟然會毫無征兆地發飆,當著眾人的麵,居然也不給自己留哪怕是一絲麵子。他望向那紫衫男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正在猛吃豬肉的牛犢一般。

他難道不知道但凡中官,最忌諱的就是“沒鳥”這個詞嗎?他難道不知道,還有一句話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嗎?越是小人,越是得罪不得的嗎?

謁者的眼中飄過難以察覺的陰毒。但他臉上卻依舊是那笑容可掬的樣子,很無辜地道了一個“是!”

紫衫男孩見謁者被自己一言鎮住,越發得意,又上前一步,指著張易之道:“你還不給我滾蛋?這太平公主府可不是你這樣的人該來的地方——”忽地,他覺得被什麽人拉了一下,回頭看時,卻見後麵的那個更小一些的紅襖男孩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二郎,你莫怕,這人不過是個沒有本事,專以色相事人的沒用東西罷了,他咬不了你!待我收拾了他,咱們再出去找樂子。”紫衫男孩對著紅襖男孩倒是很有耐心,大哥哥的風度盡顯無遺。

張易之聽見紫衫男孩那帶著點討好意味的聲調,立即意識到,這紅襖男孩應當是太平公主的兒子了。當今之世,皇帝武則天最寵幸的兒女子侄子侄之中,太平公主無一是排第一的,所以討好太平公主就相當於間接討好了武則天。而討好一個母親,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討好她的兒子。從這點上來看,這紫衫男孩身為王爵,卻要討好太平公主家的二郎,倒也不是全無目的的。

隻是,太平公主家的二郎,看起來實在有些太弱了點。按理說,以太平公主這樣的身份地位,誰人見了他不要賣好巴結,長期這樣下去,他心中應當是積累了不小的威嚴才是。可是,現實是,他見了自己一個長相遠遠稱不上凶狠的男人,竟有些怯怯的!

當然,這個問題張易之並不需要去了解,他現在一切所作所為,目的隻是進入這扇門,見到六弟張昌宗,如此而已。

發現了這兩個人中,小一些的紅襖男孩才是真正能做主的,張易之心下立即閃過一絲光亮。好啊,越小的孩子才越是好哄嘛!他今天是不論如何也不能輕易被趕走的,見不到張昌宗,後果不堪設想!

“二郎,你不要聽他胡說,冤枉啊,我冤枉啊!”張易之連忙開始裝可憐,竟敢他裝得很假,旁邊幾乎每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但他絲毫不在乎,隻要能哄住這二郎,達到自己的目的,表現得雷人一點,算得了什麽?

“二郎,我可是第一次來你們府上,和這位大王也是第一次見麵。你也看見了,他一上來就挑釁於我、汙蔑於我,你說說,我像是他說的那種以色相事人的嗎?”說完,他一臉希冀地看著紅襖男孩。

那紫衫男孩氣得咬牙切齒,他方才幾次想要插話,但張易之根本不給他機會,這時候張易之住口了,他又無話可說了,豈能不怒!

紅襖男孩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在劃過張易之的全身,又緩緩地轉到紫衫男孩的身上。場上每個人的呼吸都在這一瞬間滯了滯。張易之終於完全確定了,這紅襖男孩果然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像,很像!”紅襖男孩想了很久,認真地答道。

張易之的心猛然地抽了一下,苦笑道:“看人不能隻看外表的,帥的不一定要出去賣……哎,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