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遂中是一個很具有忘性的人,看見眼前這個該死的戴麵具的家夥被左右包抄,再無退路,早就把窈娘的逃脫和兄弟的慘死拋到了腦後,一心就隻剩下如何消遣眼前這廝。
“大家慢一點,一齊圍上去,這廝手頭很硬,不要給他對單的機會!”衛遂中故意大聲喊道。
其實,經過這麽久的追殺,他手下的這些嘍囉們早就看出了張易之的厲害,根本不需要他吩咐。他這樣喊,不過是給張易之製造一點心理壓力罷了,張易之越是恐懼,他才會越發的暢快。
衛遂中嘴上讓眾人慢一點,自己也是身體力行,一步一個腳印,逼近十分的緩慢。心底那種濃烈的怨毒讓他十分享受張易之的驚惶,他要一邊緩緩逼近,一邊製造這種異樣的快感。雖然張易之正戴著麵具,驚慌失措的表情無法欣賞到,這有些遺憾,但這也隻是一個小小的美中不足而已。
可向前逼近了幾步,他忽然發覺有點不對了,孤零零地站在場中的那個人並沒有表現出坐以待斃之人應有的顫栗,他竟是穩穩地站在那裏,身子無比挺拔。而自己這前後兩邊十餘個人的逼近,好像都不在這廝的眼中一般。
衛遂中心底漸漸生出一種不怎麽對頭的感覺,就在這種感覺開始發酵,他正要發喊招呼眾人一擁而上的時候,對麵那個戴麵具的男子行動了,隻見他忽然一個轉身,左腳往前麵的牆上踩去,隨即,借著左腳的力量,他的右腳跟上一步,整個身子就像鳥兒一般騰空而起。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就這樣爬上了這高高的圍牆!
衛遂中心下一沉,急忙喊道:“快,追上去,抓住他,抓住他!”在他歇斯底裏的呼喝聲中,張易之毫不客氣地往對麵一躍,頓時他的眼皮底下消失。
張易之跳下牆頭,心中並不覺得絲毫的放鬆。方才的爬牆,他已經做到了自己可能做到的極致。雖然他如今的爬牆本事已經是出神入化,罕有其匹,可今天他身上受了不輕的傷,這個在平日裏看起來極為輕鬆的動作,今天做起來卻是異常的艱難。好在,衛遂中過分的小心給了他醞釀、收蓄力氣的機會,不然的話,他絕不可能在前後兩方麵的敵人迫近之前完成這一連貫的動作。
就算如今已經跳過了牆頭,張易之兀自後怕。而且,就算翻過了這堵牆,也不代表就安全了,自己已經成為後麵這群人今晚唯一的目標,他們絕不可能任由自己輕易逃生的。
張易之忍著因為劇烈的運動牽動傷口導致的右臂劇痛,繼續往前麵跑去。雖然鮮血不住地從他的手臂上滴下來,他也無暇包紮一下。
忽地,一陣歡呼之聲從後麵傳來,顯然,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之下,後麵的追兵之中也有人翻過牆來了。
張易之來不及回頭去看,他甚至都沒有時間靜下來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就這樣就著夜色向前麵狂奔而去。他隻知道,自己如今身處的,是一處宅子,周圍暗香浮動,想來這主人家應該是那種非富即貴的類型。這樣的宅子有一種好處,那就是亭台樓閣很多,隨處都可以藏身,隻要自己能把後麵的那些人稍微甩開一些距離,就能隱藏起來。
也許是身上疼痛的時間太久了,物極必反,這種劇痛已經不能阻止張易之的前進,他甚至感覺到這劇痛竟像是能刺激他的潛能一般,自從進入這宅子以後,他健步如飛,竟是比方才在外麵還要快了一些。
“什麽人?”
“你們是幹什麽的?”
“……”
倏忽間,一個帶著警惕的斥責聲想起。隨即,接二連三的斥責聲不斷響起。張易之心中大喜,看來這群囂張的家夥是驚動這宅子的主人了。他暗暗欣喜,多一些人加入這場鬧劇之中,這水就會更加渾一些,唯有渾水才好摸魚。
“好狗不擋道,給我讓開!”衛遂中囂張的聲音從後麵隱隱傳來。
張易之聽了,又是一陣大喜,他知道,這宅子的護衛已經攔住了衛遂中那一夥人。而他張易之卻沒有人來理會,顯然還沒有被發現。
而且,衛遂中這廝是被氣得失去理智。按理說,以他的身份,隻要亮出自己還有自己背後主子的名號,這神都城內由不得他們自由馳騁的宅子,還真沒有幾處。可這廝卻不亮名號,而是這樣傻愣愣地硬來,這宅子的主人買他的帳才是怪事!
張易之倒是不急著逃跑了,而是閃身來到一個隱僻之處,側耳傾聽起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破落戶魏大!”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聽口氣,應該就是這宅子的主人了。
張易之一聽,頓覺不妙,這主人的語氣並不友善,甚至可以說得上相當的自矜,可見他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就算對著衛遂中這樣的人,他也並不十分看得起。可不論如何,既然他將衛遂中稱作“魏大”,顯見是認識衛遂中的,一旦他們說通了,自己豈不是……
張易之再也顧不上繼續偷聽,連忙貓著身子向前跑去,隨即,他轉上了一條小路,漸漸就聽不見後麵的聲音了。
暫時是安全了!張易之心中閃過一絲欣喜,頓時鬆了一口氣,一種無力的感覺隨之湧上心頭。好累,好痛!
盡管張易之知道這僅僅是暫時安全而已,他卻無法阻止內心深處湧起的那種鬆懈感和疲憊感。他知道不宜再跑了,他此時的身體狀態,莫說是衛遂中手下那幫如狼似虎的鷹隼,就是隨便一個壯漢,都未必能對付得了。而這宅子的主人既然身份非同小可,府內的防衛自然森嚴,一時之間沒有被發現,就已經算是絕頂的運氣了,若是繼續這麽跑下去,遲早要被發現。為今之計,隻有找一處宅子藏起來,待恢複了部分體力再行謀劃脫身之策。
張易之站定身子,四處張望比較了一下,一下子就選中了前麵的一處院子。這院子整個都漆著朱色的漆,在夜幕之下,散發著沉沉的灰色,院子的周圍,是種著各色花草,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經過精心照料的,花草旁邊絕無任何的雜蕪。顯而易見的,這院子的主人身份不同一般。
張易之知道,衛遂中今天夜裏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雖然這宅子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但最終多半還是要讓衛遂中搜查一番。一般人物的住所,要搜查自然是很容易的,而若是宅子的主人身份高貴的話,宅子的主人就未必會任由衛遂中搜查了。
換句簡單的話說,隻要藏進眼前的這處院子,衛遂中搜過來的可能性就小很多,等他搜到的時候,張易之已經必然已經恢複了不少的體力,甚至有可能已經逃出去了。
說幹就幹,張易之立即向那院子逼了過去。
院子的大門是虛掩著的,張易之輕輕打開一條縫,往裏麵張望一番,確定沒有人之後,立即從門縫裏鑽了進去,然後反身輕輕地關上門。這門有門閂,張易之卻沒有閂上。他知道,若是閂門的話,反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院子裏麵有三個房間。中間一個的門比旁邊兩個高不少,也寬不少,顯然是重要人物所居。張易之仔細聽了一陣,這屋子裏麵竟是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也沒有,這讓他大為放心,閃身便往左邊的房間走過去。
他之所以棄中間的房間而就這一座,是因為他知道一般府裏的大人物身邊都有不少的隨使之人,一旦那大人物回來,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想要藏身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