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麵正好有一些絲綢,其中有幾匹放在一處,並排擺在最靠裏邊的牆根上。張易之和王雪茹便躲在那幾匹綢緞的背後。
方才王雪茹在外麵的表現,讓張易之覺得她身上先前有的那種不對的感覺,似乎又消失不見了,眼前的這個女子,還是他熟悉的那位叛逆,狡黠而又好勝的小娘子。
角落裏的兩個人,相隔不過一尺的距離,可算得上名副其實的“咫尺之間”。張易之靜靜地坐在那裏,聞著那一縷縷從身旁的女子身上傳來的她那種獨有的芬芳,不由有些陶醉。
悄悄地轉過頭去一看,身邊的小娘子正襟危坐,仿佛這藏身之所並不是逼仄得堪稱窘迫的這樣一丁點地方,而是一處軒敞的鬥室一般。
“這小妮子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可愛哩!”張易之見了,心癢難撓,便伸手過去輕輕地推了王雪茹一下。
就像受驚的小鳥兒一般,王雪茹猛然地往邊上退了一大步,然後她驀地回過頭去,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氣質問道:“你幹什麽?”
這冷冷的問話讓張易之再次陷入了驚奇之中:“怎麽這小娘子又變成這樣了呢?方才在外麵,她不是還一心維護我的嗎?”
心念急轉間,張易之連忙訕笑著說道:“你看咱們都認識這麽久了,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呢,現在咱們也算是在一條船上了,我總不能把你稱作‘喂’之類的吧——”
“誰和你在一條船上!”王雪茹撇撇嘴,道:“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你是強賊,我是人質,咱們的關係僅此而已。你覺得強賊和人質是一條船上的人嗎?”
張易之心中漸漸燃起了一陣怒火。不知怎麽回事,當初他和王雪茹之間的交往,雖說算不上十分的親密,至少和諧。而且,在最關鍵的時刻,王雪茹屢屢站出來幫助和維護自己,這讓張易之覺得,自己在王雪茹心目中的地位,至少已經不低了。可他不明白為什麽現在自己一點點的親昵動作,她都承受不了。
“白沙在涅?”張易之冷笑一聲:“我倒是想要問問清楚,既然你是白沙我是涅,當初我中毒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撲上來補一刀?就算你心慈手軟,你也大可以不必為我吸毒,棄我而去不就是了?還有,到了這位梅先生的家裏,你又何必守在我的身邊呢?你大可以對我不管不顧,不是嗎?方才聽說衛遂中找來了,你為什麽不出去找他,跟他一起回去,反而暗示我以你為人質設法脫身呢?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白沙和涅土之間,何等的黑白分明,你這個白沙為什麽偏偏要護著我這個汙染環境的涅土呢?”
“誰護著你了?”王雪茹眼神很明顯地有些閃爍,語氣也是一點都不堅定:“我不過是看你可憐,伸手幫你一下罷了。而且,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幫你了,下一次,不管你遇上什麽麻煩,你看我會不會管你!”
張易之雖然聽出王雪茹的言不由衷,但心中還是有些不爽。還是方才那個問題,就像陰魂一般,久久徘徊在他的心底:“這女的到底是怎麽了?”
忽然之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從張易之的心底驟然升起。一生出和這個念頭,張易之簡直難以抑製自己心底的激動,他輕輕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就在此時,門外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站住,那屋子也是你們可以靠近的?”顯然,這便的鐵漢的聲音。
隨即,一個陰柔中帶點諂媚的聲音響起:“還請院公行個方便,小人們公務在身,不敢稍有鬆懈!”這個聲音一響起,張易之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冷笑。他太熟悉這個聲音的主人了,那便是衛遂中。說起來,以衛遂中瘋狗一般的性子,還真是極少這樣客客氣氣地對人說話呢。想當初,就是在王循的宅子裏,他對王循也並沒有怎麽客氣。
鐵漢的聲音再次響起:“好膽,姓衛的,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家主公窩藏你要追捕的犯人嗎?”
衛遂中似乎是遲疑了一下,應道:“院公這話太重了。梅先生當世高人,小人對他素來是十分敬仰的。可就怕有些宵小會利用他老人家稀世的慈懷,行不軌之事。所以,這屋子咱們是非進去看看不可!”
“哼!”鐵漢重重地冷哼一聲,道:“這屋子,莫說是你,就算是你家的主子來俊臣來了,也不是輕易能進去的。我看你還是盡早的知難而退為好,莫要惹惱了我家主公,一場官司和你打到禦前去,你可是知道厲害的!”
鐵漢的威脅顯然是起到了不小的效果,衛遂中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對這位梅先生在神都的地位顯然是十分的忌憚。一時間,外麵陷入了一種暫時的沉寂之中。
張易之不由緊張了起來。這金屋子比起一般的屋子來,自然是要小上不少,其間又沒有太多可藏人的地方。隻要是這大門一開,莫說衛遂中肯定是領著一大群人前來的,就算他是孤身一人,也能輕易地把他和王雪茹找出來。
回過頭去再看看王雪茹,張易之緊張的心情頓時緩解了不少。因為他發現這個小娘子顯然比他緊張多了,再也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把脖子深得老長,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麵的動靜。雪白的脖子含有的暴露在空氣之中。而更加暴露她心底的緊張的,是她略微有點顫抖的身子,以及她無比急切的臉色。
“嘿嘿!”張易之頓時暗暗發笑:“小娘皮,你這個白沙不是最不屑我這個涅土的嗎?怎麽這時候卻如此為我緊張?”
心中發笑,張易之的身體卻微不可察地緩緩向旁邊移了過去少許。
“不管如何,這屋子,小人們還是非進不可,還請院公海涵!”
終於,衛遂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因為前麵的那些屋子,他們一路搜查過來,都沒有遇上太多的阻撓,而到了這個屋子前麵,對方的態度卻變得如此強硬,這讓他不能不懷疑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裏麵。
而且,最近這幾天以來,衛遂中連遭厄運,和來俊臣之間原本親密無間的關係已經是蕩然無存。這讓衛遂中的心底充滿了危機感,因為他知道,一旦來俊臣覺得不再需要自己,自己的性命就會處在一個極端危險的位置。這也是他這兩天瘋狂搜查那個戴麵具的強賊的原因。
從神都城一直追查到登封縣,再追查到這太室山上,衛遂中這兩天幾乎是馬不停蹄,都沒有怎麽歇息。眼看著這梅園裏麵若是再找不到,對方很可能已經躲進了深山野林之中,根本無跡可尋了,衛遂中自然是無比的心急,他決定賭一把,賭那個該死的強賊就藏在梅園之中,甚至就藏在這屋子裏麵。他明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從這梅園之中找到自己想找的目標,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梅先生衝天的怒氣,他也決定要試一試。
“哼,姓衛的,就算是你主子也不敢在梅園裏麵如此放肆,今日我倒是要看看誰敢再向前一步!”鐵漢發出一聲震天價的怒吼,頓時就像平地起驚雷一般。
就在此時,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鐵漢,你太激動了!衛卿之所以執意要進,就是因為你一再阻撓。其實,你就是打開門讓他看看這屋子是什麽所在,也沒有什麽損失,又何至於陡生誤會呢?”卻是梅先生的聲音。
衛遂中一聽對方的主人願意打開讓自己看看,心中的疑心頓時散去。當下,他便有種放過此屋,以賣好梅先生的念頭。但隨即,另外一個念頭頓時興起:“如果他們這是欲擒故縱,我豈不是就中計了?”
當下,衛遂中笑道:“多謝先生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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