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了!”那蒼頭結結巴巴地說道:“舅,舅老爺出事了!”
“啊!”雖然病容滿麵卻一直極為鎮定的喬夫人身子一顫,想要站起身來,但又礙於體力沒有成功,隻是把身子重重地向前傾了一步:“怎麽回事?”
那蒼頭見了喬夫人異乎尋常激動的表情,嚇了一跳,越發的結巴了:“舅,舅老爺,被,被抓起來了!”
張易之也是心下一沉。他知道,喬夫人的兄長便是天官侍郎盧衡,正四品上階的大員。這樣的人若是被抓,必然會掀起一場驚天駭浪。而如今,又恰是最敏感的時刻,喬知之剛剛被抓,盧衡緊接著也進了鐵囚籠,誰人作為,就很容易想得到了。
那蒼頭緩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聽說,說——老爺已經招供,和舅老爺、左諭德劉思禮等人一起策劃謀反!”
“噗!”喬夫人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仰頭就向後麵倒去。
張易之早就對喬夫人有些不對勁的反應有所準備,一見之下,猛地跳了起來,在喬夫人倒下之前將她扶住。低頭一看,喬夫人本來蠟黃的臉上更多了一重蒼白,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是暈倒過去。
張易之回過頭來,看著那個兀自站在那裏發呆的蒼頭,大怒,喝道:“蠢蛋!還不快去叫人!還有,立即去請醫師!這些還要人教你麽?”
那蒼頭被張易之暴戾的訓斥嚇得抖了幾下,也來不及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不一會,便見一群丫鬟款扭著身子,想這邊急急地跑來。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喬夫人抬起來,弄到屋內的床上。
安頓好喬夫人後,一下子閑下來的丫鬟養娘們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擔憂,但當其中的所有人相對而視之時,都是無言。喬氏夫婦二人就是這府裏的一雙支柱,喬知之被抓走之後,肯定是九死一生。也就是說,喬府幾乎肯定會喪失一大支柱了。接下來,所有人的命運就壓在喬夫人這個看起來不甚牢靠的第二大支柱上。如今,這第二大支柱搖搖晃晃的,仿似又要出問題,叫她們如何能不擔憂。
張易之作為喬府的訪客,本來喬府出現突然事件,他又無法插手幫忙,自該告辭而去的。可見了這裏人人六神無主的樣子,張易之還是有點不放心,思量了一下,便決定留下來先看看,待情況再穩定一些再走。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先前的那位蒼頭終於領了一位醫師姍姍而來。待得那醫師走到近前,張易之頓時從內心地發出一聲冷哼。
有一句話說得真是好,山不轉水轉,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廝不是別人,恰是那天嵩山上遇見的那個家夥!
張易之曾聽王雪茹說過,這廝被武攸緒身邊的鐵漢從高高的山崖上硬生生地踢了下去,按理說這是必死無疑的,想不到這廝居然還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人說“好人不長壽,禍害留千年”,看來真是一點也沒錯,這家夥還真是個生命力十分強悍的小強。。
和那天比起來,今天的這位禍害更是衣冠楚楚,頭戴軟膠襆頭,身上著一身幹淨潔白的袍衫,麵色肅穆,認真。加上他本身長得就很有幾分俊朗,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至少,從表麵上看起來,這廝很有醫者風範。
那醫師見了張易之,顯然也是極為意外。經過張易之身邊的時候,他特意停了下來,問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張易之不答反問:“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那醫師顯然對於張易之的態度有些不悅,他略略地皺了皺眉頭,但他對於張易之有些摸不著頭腦。張易之的眼神,是那種似乎有點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眼神,他覺得自己和這位俊美的公子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麵,但他又想不起來。為此,他還是忍住不悅,應道:“學生乃是城南長夏門邊正俗坊夏家藥鋪鋪主夏流忠,不知公子——”
“夏流忠?”張易之笑了:“好名字,好名字!夏先生懸壺濟世,時間寶貴,小可屬於閑雜人等,就不蒿惱夏先生了!”說著,他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去了。
夏流忠見了張易之故作姿態的樣子,恨得牙癢癢。他作為一個醫師倒是並不如何出名,但在喬府,他卻一直受到上至主人喬知之,下至一個丫鬟蒼頭的普遍尊敬。原因無他,這幾年以來,喬夫人的病一直是他在看,這也是喬夫人一旦出事,下人就會知道去找他的原因所在。
正因為這份尊敬,夏流忠每次進入這喬府,便有種高人一等的飄飄然。今日這年輕人這番作為,顯得極為做作,簡直是毫不掩飾地在向他表達心中的鄙夷之情,讓他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這廝是何人?”夏流忠回過頭來,不悅地向那蒼頭道。看他的架勢,似乎蒼頭無法給予一個明確的答複,他就會不管喬夫人的病情,立即甩手而去。
“小人不知!”蒼頭顯得很委屈。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夏流忠的背後傳來:“夏先生,你還是趕快來看看我家夫人的病吧,那位公子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夏流忠頓時更不悅了,回過頭來正要發怒,一眼看見那發話之人,心中的那股怒氣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原來,這發話之人卻是小園。小園今年隻有十三四歲,麵容雖然不是窈娘那種禍國殃民的類型,卻也是很有幾分可觀。但在夏流忠看來,即使那窈娘比起小園來,也是遠遠不如。原因無他,小園的身材頗為豐腴,雖然不符合張易之這樣的穿越者的審美觀,卻很符合夏流忠這種“土生土長”的大周人士的審美觀。加上小園年紀小,臉上還帶著點惹人憐愛的稚氣,更是讓夏流忠每次見了都心癢癢的。他時常在幻想著,若是這小園是他家中的小丫鬟,他該如何消遣她。
“哦!那還請小娘子賜教,這位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夏流忠露出一個自以為很瀟灑的笑容,但旁人卻從這笑容裏輕易看見了口水。
小園雖然年紀小,卻並不是白癡。對於夏流忠這種近乎猥褻的表情,她也是看在眼裏,怒在心中。隻是,為了喬夫人,她也不能不忍住怒氣,道:“夏先生知道張昌宗張六郎吧?”
“張昌宗?”夏流忠一聽這個名字,臉色立即一正。要說這幾日神都城內坊間流傳最多的,莫過於這個名字了。女皇陛下似乎並不忌諱她又得新歡的消息外泄,對於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根本沒有過問的意思,而來俊臣、武懿宗等一係列朝廷鷹犬也沒有就此事大做文章。從種種跡象看來,這位張昌宗張六郎的確存在,而且應該確實是女皇陛下的新禁臠。這樣一個名字,夏流忠如何能不如雷貫耳。
“剛才那位,不是他人,便是這位‘蓮花張六郎’的親兄長,張五郎!”小園道。
夏流忠立即緊緊地閉上了嘴巴,眼中閃過慶幸之色。他感覺自己真是太幸運了,方才差一點就對著這位自己惹不起的張五郎發飆,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這一線之隔,卻是天壤之別。
隔了一會子,他又有點狐疑地問道:“你們喬家和他們張家,有什麽關係嗎?”
眾人都是搖頭表示不知。夏流忠的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易之出了喬府,並不少待,便直接回了張府。他剛才在喬府的表現,倒也不完全是裝逼。他對於喬夫人的病況,還是很有心了解的。不過,他決定今晚要去拜訪拜訪這位下流種下醫師,一切狀況自然能從他嘴裏知道,自然也就沒必要守在喬府傻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