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跳下牆頭,循著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向前追去。拐過街角,那腳步聲倏忽不見,他立即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左右兩邊的道路都堪稱筆直而漫長,一眼就能看見老遠的地方。顯然,若是黑衣女子往這兩個方向去了,絕不可能在如此快的時間內隱去腳步聲。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往前去了——前麵是一片樹林,一條小徑就像一條黃色的小溪一般,歪歪曲曲地從白衣男子的腳下,直流進林子的深處。
雖然月光算不得十分的明亮,白衣男子的眼力卻十分的強悍,他甚至能看見小徑盡頭的小樹上,樹枝正在輕輕的搖晃。在沒有風的情況下,能帶動這樹枝的,唯有人了。
俗話說:“逢林莫入。”這是因為敵暗我明,追著別人進入林子,隨時可能受到襲擊。而且,一般的林子,都是蛇虺沙虱等毒物的安家之所,這些毒物對於入侵者,從來都會給予最有力的回擊——不管他入侵的目的是什麽。
白衣男子卻沒有在意這條圭臬式的俗語,絲毫也不猶豫,身子往前一射,便鑽進了這茫茫的樹林之中。
樹林裏麵十分的安靜,安靜得就連那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寒蛩輕吟之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樹林裏也十分的晦暗,晦暗得伸手都見不到五指,隻有那樹葉和樹枝的間隙之間,才有微弱的月光從中艱難地鑽入,才不至於讓這林子變成一個全封閉的暗室。
仄狹的小徑之上,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極為安穩。很顯然,即使是在這樣黑暗的地方,他的的眼力也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不過,藝高人膽大是一方麵,白衣男子同時也是極為謹慎,一步一步行走得極為緩慢。他的動作似乎十分放鬆,但全身肌肉實際上早已繃緊,你若是以為他現在很容易受到攻擊,那就錯了,他的反應速度在方才太平公主府裏的那次偷襲中,已經得到了印證。想來,對方之所以遲遲不發動進攻,也是顧忌這一點。
“刷”白光劃過黑暗,從側麵向白衣男子射了過來,又一次的偷襲終究是如期而至了。那偷襲的黑衣女子顯然是對白衣男子恨之入骨,偷襲之前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算偷襲已經開始,她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警告之聲。她的目的看起來十分簡單,就是把這位俊雅的白衣男子變成一具屍體!
這一劍,比起方才的飛鏢來,又要快速得多。可以想見,盡管這黑衣女子嘴上對三個小娃兒的生死並不在意,事實上方才還是留了餘地。方才她要是不投鼠忌器,而是使出全力的話,很難想象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白衣男子還能逃出生天。
“哼!”白衣男子嘴裏發出一聲輕哼,麵對著黑衣女子快速而又犀利的偷襲,手無寸鐵的他竟是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他抓在一棵小樹上的右手忽然發力,把那棵小樹往邊上一扳,那小樹頓時彎下腰來,像一根大掃把一樣,向來勢洶洶的黑衣女子橫掃了過去!
這一招以攻為守,不僅氣勢磅礴,難得的還是出人意料,讓人防不勝防。
處在偷襲者位置的黑衣女子顯然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在如此情勢之下使出這樣新奇而又狠辣的招法,身形為止一滯。隨即,她的身子就像一個陀螺一般,在半空中忽然轉動起來,以一個極為漂亮的姿勢躲開了白衣男子手中的小樹。
黑衣女子的姿態固然稱得上極為優美,若是用作表演的話,肯定能換來熱烈的掌聲。但不可否認的是,隨著她這個漂亮動作做出,她的偷襲之策徹底宣告失敗。
“現在可以說說,你到底是何人了吧!”
白衣男子毫不放鬆,一把放開小樹,右手變爪,如鷹隼之喙,狠狠地向那黑衣女子身上抓去。可與此同時,他的嘴裏竟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他的語氣裏極為悠閑淡然,讓人聽了不能不產生一種錯覺:他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你很難想象,配合著他如此悠閑語氣的,竟是無比淩厲的進攻。
黑衣女子顯然也不是易於之輩,她並沒有絲毫受到白衣男子的影響。也不顧白衣男子正抓向自己的右手,竟是挺起長劍,再次向對方的胸前要害刺過去。從一開始,她打的,竟然是同歸於盡的想法。
白衣男子臉色一變。方才他那一手令出乎對方的預料,也讓他從被襲擊的劣勢中擺脫了出來。他有信心,盡管自己手中沒有兵刃,卻可以憑借武功上的優勢將對方擒下。可對方這樣一上來就拚命,又讓他吃了一驚。盡管他有信心,這一下若是將對方抓實了,定可將對方置於死地,但他也沒有把握,對方的長劍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會給自己造成怎樣的傷害。
白衣男子顯然還沒有和對方同歸於盡的勇氣,微微一愕之後,他還是收回了右手,同時閃身往邊上的一棵大樹後麵一躲。
“嗤——”隨著長劍近乎完美的舞動,一片白色的衣角被卷了起來。黑衣女子的這一招未竟全功,卻也割下了對方的一片衣角。
白衣男子這一下可算是頗為狼狽。事實上,這十多年以來,他幾乎是戰無不勝,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今晚這樣的尷尬。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憤懣。久久沒有品嚐過的屈辱感重新爬上了他的心頭,他那張俊美得近乎邪異的麵孔上,也閃現出了一絲冷冽陰毒的笑意。
“好,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就成全了你!”隨著白衣男子的冷哂之聲,他的身子如蒼鷹一般,向對方撲了過去。
黑衣女子怡然不懼,看著對方來勢洶洶的樣子,她還是不為所動,手中長劍遞出,狠狠地向那團白色的影子刺去,看起來,她今晚早就拿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
可就在黑衣女子的常見馬上遞到白衣男子的身前之時,白衣男子的雙手忽然合攏,竟然生生將她的長劍夾住!還不等黑衣女子反應過來,但聽得“叮”的一聲脆響,那把泛著寒光的長劍就此折斷!
黑衣女子眼中終於閃過駭然之色,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強悍,這幾年經過苦練,她自以為已經具有了和對方正麵抗衡的能力,想不到對方的強悍還是遠在她的估計之外。
“去死吧!”動了真怒的白衣男子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趁著黑衣女子分神,一掌推出,結結實實地拍在黑衣女子的小腹之上。黑衣女子纖細的嬌軀頓時倒飛出去,砸在一棵大樹下。
隨即,她嘴裏便噴出一口鮮血來。
帶著點微微的猙獰,白衣男子緩緩地向黑衣女子逼近。
就在此時,黑衣女子手上忽然一揚,身子前麵便爆開了一陣白霧。
“斷腸香?”聞見這白霧中傳來的陣陣香氣,白衣男子竟是愣住了,一時間忘記了乘勝追擊。一種很莫名的情緒洋洋地爬上了他那張俊臉。
斷腸香並不帶毒,它之所以被冠以如此銷魂的名字,隻是因為它具有很強的催淚作用,一個人熱淚止都止不住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斷腸。
“柳娘?”白衣男子喃喃地念道,隨即,他又自言自語地搖了搖頭:“不是,絕不是她。若是她還在的話,聲音又怎麽會這般年輕!可是,除了她,誰又會配置這斷腸香呢?”
“何先生,何先生——”正在此時,林子外麵傳來了一陣焦急的叫聲,打斷了白衣男子的思緒。
白衣男子的臉色立即又恢複了最初的從容淡定,帶著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出去:“我沒事,刺客已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