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場之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這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說,一刻鍾以前,他們對於張易之“高手”這個稱謂還有些疑問的話,此時他們已經是心悅誠服。這年輕人,的確是個高手!
張易之自然看得出眾人的神色,卻不點破。其實,他的心底也在慶幸,慶幸場中並沒有真正的高手。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這點手段,其實也就是個三流的“搞手”,搞出來嚇嚇人倒是可以,真正遇上厲害的,毛都不算。說實在的,也是遼山縣的這些捕快實在夠無能,他才能表現得如此神勇。
張易之甚至覺得,這些人比起當初衛遂中手下的那些混混們,都差了一個檔次。畢竟,衛遂中手下的那些人,有不少還是見過大陣仗的。而眼前的這些人,以張易之的本事,徒手以一敵四的確不是很大的挑戰,若是各自拿上兵刃以命相博的話,他甚至有把握收拾掉更多的人。
不過,張易之並沒有把這種無奈又有些鄙夷的神態放在臉上。他臉上還掛著那種招牌式的淡淡笑意。
說來也奇怪,同樣是這種笑容,就在方才,大家還把它當作了書呆子不知深淺的傻笑,現在卻變成了高深莫測的淺笑了。眾人見了這種笑意,越發的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渾身散發著一種高深莫測的詭異氣質。在內心裏也就越發的忌憚了。
張易之將這幾個人放倒之後,倒也不為己甚,便向旁邊的其他捕快道:“麻煩把這幾位兄弟扶起來吧!”
那幾名捕快被他目光掃到,心裏不由打個寒戰,不敢多言,紛紛彎下腰去扶那幾個躺在地上的捕快。
張易之見了,又是小小地自得了一番,暗忖道:“聽說穿越者身上,都會散發一些所謂的‘王八之氣’,難道現在的我,就已經具備這種氣質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他們會不會對我納頭就拜!如果答案為‘是’的話,也不枉費我辛苦一場。
當下,張易之略略向後退了兩步,這才站定身子。看著眼前這兩隊從感覺上煥然一新的隊伍,張易之點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之色。
然後,他便開口說道:“兄弟們,煽情的話,我不想說,也不會說。我隻想問大家,對於觀風山的那夥賊人,你們就一點也不恨,甚至一點也不惱?”
隨即,張易之微微頓了頓,似乎是在等待眾人的回答一般。但很顯然,眾人並不會給出什麽答案。張易之隻好又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恨,你們惱,麵對著外麵百姓們的謾罵,你們也羞愧。不然,以你們的武力,不會連那麽點罵人的百姓都鎮壓不了,你們隻是羞於去對付那些百姓們而已!這很好,羞愧之心,往往是進步的根本原因。但是,你們應該知道,光是羞愧是沒有任何用的,你們還需要拿出實際行動來,洗刷落在你們身上的恥辱。否則,你們不僅現在抬不起頭來,以後乃至一輩子,都會抬不起頭來。你們作為堂堂的大男人,也就罷了。你們的父母、妻子、兒女呢,他們又要如何麵對全城乃至全州百姓們對他們兒子、丈夫、父親的鄙夷呢?你們難道有權利因為自己的怯弱而讓他們也跟著受辱嗎?”
“說得好聽,隻可惜同樣的話,我們都聽得太多了!說真的,張少公你手頭的確很硬,但說到嘴上功夫,真像你自己所說的,不怎麽樣!所以,我勸張少公你還是省點力氣吧!”就在此時,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
張易之循聲望去,有些驚訝地發現,這說話之人,居然是被自己第一個放倒的李狗子。這倒是頗為出乎張易之的意料。畢竟此人在這些捕快之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被自己兩下擊倒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動,最後還是靠其他人扶著才站起身來的,按理說應該會覺得丟人才是,想不到他還是搶著說話。
“難道我說的這些,不是實話嗎?”雖然覺得眼前這廝著實欠揍,現在的張易之卻不能衝上去再給他兩拳,隻能按捺下不渝,問道。
“當然是實話!”李狗子倒也坦率得很:“要說我們這些人有誰喜歡觀風山上的那些強人,那完全是胡扯。他們的存在,讓我們的日子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恨歸恨,我不可能因為這份恨,就跑去和那些強人拚命。就像,我也不能因為對張少公不甚服氣,就跑來和你再比拚一次,對不對?我們不去對付觀風山的那些人,他們至少不會主動招惹到我們身上,我們的日子隻是過得屈辱一些而已。但若是我們去圍剿他們,難保不送掉自己的小命,那時候你讓我們家中老小怎麽過?難道對於他們來說,什麽狗屁的尊嚴比起我們的性命來,重要得太多太多。因為,我們這些男人,都是家中的頂梁柱,沒有了我們,他們可能就要靠乞討為生了!”
眾衙役,尤其是那些捕快們紛紛點頭。李狗子這番話,的確是說到了他們心裏。就連方才還和李狗子你死我活的劉水,也露出深思之色,似乎對李狗子的這番話,頗為讚同。
張易之不由有些灰心。
先前,他本來以為沒有機會把自己這番煽情的話說出來的,想不到陰錯陽差間,一番打鬥卻給了他說話的機會。然而,當他說出這番準備了許久的話,卻發現居然每一個人都是無動於衷。他甚至懷疑,若不是他先前用拳頭震懾住了這些人,他們有可能早已冷笑著走開了。
這一刻,張易之真想揮揮手,說一聲:“既然你們對於尊嚴都無所謂,那請便吧!”這種心灰意懶的感覺,是他極少有的。
然而,就在此時,一張麵孔在張易之的腦海中閃過,張易之差點驚呼起來。
是的,那是慕雲飛。並不是和張易之感情更為深厚的王雪茹,也不是和張易之有過肉體關係的王雪芸,也不是這許久以來,一直陪伴在張易之身邊,並且終於和張易之確立關係的小月。
想著神都城外告別時刻,她那淒美得令人心碎的眼神,張易之一陣無奈。他明白,或許這次自己任務失敗,他就必須要遠走天涯。而那時候,王雪茹會傷心,但為了哥哥,為了整個家族,她也隻能忍著傷心,配合著哥哥隱瞞下她和張易之的情事,以免為王家帶來禍事。
但慕雲飛不行。她本就是作為一個人質間接被掌控在武則天手中的。以武則天剛毅狠辣的性子,一旦張易之逃走,自然要對慕雲飛施以報複。以武則天的手段,到那時候,慕雲飛恐怕就算是想求一死,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不行!”張易之暗中握了握拳頭:“不論如何,我都要抓住任何可能的機會,我不能,決不能放棄!”
咬了咬嘴唇,張易之開始了即興發揮:“你們為什麽會如此沒有自信呢?那強人再厲害,也是強人,成不了氣候。而你們,卻是我大周皇朝堂堂正正的衙役,你們不是自己在戰鬥,你們背後,還站著我們強勢的朝廷!難道,那夥賊人真強得連我們的朝廷都對付不了?”
“朝廷如果下決心鏟除這夥賊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賊人已經在那裏這麽多年了,朝廷都做了什麽?拚命的時候,上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小捕快?你所謂的朝廷,又跑到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