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一行人來到了觀風山腳下的一個村莊,這裏便是何憨的老家。
看見何憨對觀風山賊人無比仇視的樣子,張易之便知道,他一定有一段辛酸的往事,而且和觀風山有很大的關係。
張易之並沒有問,這種往事,其實根本不需要問的,多不過是一家子遭洗劫,然後家破人亡的故事。相似的故事情節裏蘊含著相似的悲傷。張易之沒有打算舊事重提,讓何憨快要結疤的傷口再多出一道傷痕來。
這村子叫做何家村,據何憨所說,這裏原本有三十幾戶人家的,但張易之這一行人到達的時候,卻發現大白天的,每一扇門都是緊閉著的,竟像是一個人影也沒有一般。
何憨倒是不以為意,解釋道,這村子裏的人大多舍棄了自己的故居搬走了,沒有搬走的都是一些老弱的或者是極其貧困,無法在其他地方置起宅第的。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即使在白天,大家都盡量不走出家門一步,免得陡生禍端。
因此上,這些緊閉著大門的宅子,雖有小半還住著人,大半卻是名副其實的空房子,眾人到了這裏,倒是不必為住的地方憂心了。
於是,很快的,一行人就被安排住了下來。而何憨主動招呼張易之住進了自己的老宅子中。張易之知道何憨並不是一個溜須拍馬的人,他邀請自己住過去,定是另有深意。當下,他也沒有推辭,便住進了何憨的老宅子。
當天下午,張易之和馬敏等幾個人來到了對麵的一座高山上,遠眺觀風山,查看地形。令張易之頗為吃驚的是,這觀風山遠遠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高不可攀,牢不可破,更談不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樣無比的險峻了。
那隻是一座還算比較高的山峰而已,盡管比張易之等人所在的山峰要高出不少,但一路上走來,比這裏高,或者比這裏險峻的山峰,也很有幾個。
看來,觀風山的賊人並沒有刻意搜尋險峻之地作為自己的山寨,他們對自己的戰鬥力有著極強的信心,認為不必依靠地形上天然的優勢,也能把官府拒之門外。
“山上的強人具體多少,我們也說不清。按照小人的估量,大約在百人左右。不過,這隻是三年前小人離開何家村的時候估算出來的數字,如今到底有多少,小人也難以估算!”何憨在一旁說道。
張易之點點頭。三年的確是可以發生很多事,這次劫取官府稅銀的那個女匪首,就是一個例子。
馬敏似乎是已經徹底決定把所有權力都交給張易之了,整個過程中一字沒有說。或許,他是考慮到,自己的官位比張易之高一階,一旦自己插手進來,下麵的捕快們就不知道聽誰的好了。
張易之倒也沒有刻意去詢問馬敏,他知道,如果馬敏有話說,自然會說,沒有話說,問了也是白問。有時候,他驀然會冒出這樣一個問題:馬敏跟來有必要嗎?如果他不參與謀劃,作為一個文官,也不宜直接參與攻山,那麽他的到來,還真是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又看了一陣之後,張易之覺得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了,便招呼起其餘的兩個人,回到了何家村。回去之後,張易之讓眾人隨意歇息一天,準備第三天開始行動。一百裏的距離雖然遠遠算不上長途跋涉,但眾人還是有些累的,若是直接以這種狀態堆上以逸待勞的強人,莫說強人數量上占優,就是不占優的話,也難免要吃虧。
張易之這個命令發出,下麵自然是一片歡騰。這些捕快們麵臨著即將要來臨的大戰,未免都有些心虛,有時間給他們調整一下身心也是好事。
林秀第一個鬼頭鬼腦地探過來,問道:“我說張少公,既然後天準備行動,我看不如我們去買點酒肉來,這兩天好好享受一番,到時候幹起正事,也能多一份勁頭。”在這麽多人麵前,他也隨著眾人管張易之叫“張少公”而不是“五哥”。
眾捕快大多都是酒鬼,聽見這個提議,眼中無不放光。一時間,幾十雙眼睛同時盯在了張易之的身上,把他盯得一陣難受。
見到張易之似乎還有點猶豫,後麵的幾個捕快幹脆聒噪起來,大聲喧鬧著說要喝酒吃肉,前麵的幾個自然也是跟著起哄。最後,張易之隻好找來何憨,問道:“這附近有沒有沽酒的地方?”
何憨略略沉吟,道:“十裏之外,以前倒是有個集市,如今不知道還有沒有在。”
張易之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帶著我還有林秀、劉符度,我們四個一起出去走一遭,看看具體情況。如果能買到酒,咱們就買,如果買不到,咱們隨便找附近的相親買點雞鴨魚肉,大家盡情吃一番,也是一樣!”
不待何憨答應,方才帶頭起哄的捕快一聽張易之竟要親自出發,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當先勸道:“張少公辛苦,還是在我們這些人裏麵選幾個出去沽酒吧,何勞您老人家親自出動?”
張易之沉下臉來,說道:“話不能這樣說,說到辛苦,大家都是一樣辛苦。馬縣丞是個絕對的文官,尚且沒有喊辛苦,我自然更說不上辛苦。而且,我看了一下,我們這些人裏麵,還是我的武藝最為精湛,萬一遇上危險,跑起來也方便一些,你們就不要多言了!”
眾人對於張易之的本領,都是見識過的,連李狗子都被他打趴下過,在這些不快裏麵自然稱得上第一高手。
“既然如此,辛苦張少公了,兄弟們會記住張少公這份奉公忘私的情操,一定會奮力殺敵的!”最後,還是一直沒有出聲的馬敏表了態,算是拍板決定下了此事。
眾捕快都沒有說什麽,但眼中都流露出感動的神色。的確,在遼山縣,如此以身作則的官員,實在是太少了。馬敏是第一個完全不用靠任何拉攏手段,就能在身邊聚起一幫子願意為他拚命,對他極為忠誠的手下。不過,馬敏的這些手下,是他用了多年的時間才聚起來的。
而現在,張易之有了成為第二個馬敏的機會。看起來,他甚至不需要花費馬敏那麽長的時間,就能做到不下於馬敏的事情。
張易之沒有多言,和林秀、劉符度、何憨各自牽了馬,出門而去。
四個人策馬向前走了一陣,張易之忽然勒住馬,向何憨道:“何憨,你恐怕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和我說吧!”
“張少公,你如何知道的?我方才正準備找你說話呢!”何憨奇道。
張易之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卻說道:“你說吧!”
其實,他之所以一直不問,根本原因就在於隔牆有耳,他對於自己隊伍裏的五十多人,是不是每個人都可信,有些懷疑。尤其是馬敏那一隊,馬敏本人固然是沒有什麽可懷疑的,他手下的人,張易之卻不了解,不能完全相信。細想一下,這次稅銀被劫事件,賊人的埋伏可說是完美無缺,官府如此慘敗,若說沒有奸細,實在難以置信。為了以策萬全,張易之隻好把所有的捕快都排斥在機密之外,而選擇在路上,這種絕不會有泄露危險的地方問話。
何憨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其實,三年前,小人之所以忽然離開何家村,來到箕州城,是因為小人無意間發現了一條通往觀風山頂的密道。”